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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伤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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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尼斯装置作品的创作进入了最艰难的攻坚阶段。林解星几乎住在了仓库改造成的临时工作室里，身上总是沾着颜料和金属碎屑，眼下的乌青像是用最深的群青颜料晕染开来的。连续的高强度工作和睡眠不足，让他的神经如同绷紧的琴弦，但他依然沉默地坚持着，只是话变得更少，笑容也几乎从脸上消失。
这天下午，他正对着一组复杂的灯光编程一筹莫展时，手机屏幕亮起，是编辑发来的一个链接，后面紧跟了一条语音： “解星，别管网上那些乱七八糟的，肯定是瞎写。你专心创作，需要什么支持随时跟我说。”
林解星微微蹙眉，点开了链接。那是一个本地八卦自媒体账号的推送，醒目的标题刺入眼帘： 「惊！知名心理学者许昕苏黎世私会旧爱，举止亲密，疑似旧情复燃？」
下面配着几张偷拍的照片。画面里，许昕和一位气质优雅的男人坐在露天咖啡馆，其中一张，对方正伸手靠近许昕的肩膀。照片像素不高，但许昕的侧脸清晰可辨。
一瞬间，林解星感觉周围的空气似乎被抽空了。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钝痛沿着神经迅速蔓延到指尖，让他握着手机的手微微发麻。
是江辰。许昕曾经轻描淡写提起过的前男友，一位才华横溢的策展人。
他没有像编辑预想的那样激动或愤怒，反而是一种更深沉的、冰冷的无力感席卷了他。像是在寒夜里跋涉了太久的人，终于看到远处篝火的光亮，却有人告诉他，那火光不属于你。
他关掉链接，将手机屏幕朝下扣在桌上，发出轻微的“叩”声。然后，他继续看向那堆令人头疼的灯光设备，试图将注意力拉回来，但眼前的线路仿佛变成了一团乱麻，怎么也理不清。
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许昕谈起江辰时的神情——平静，客观，带着对过往的尊重。也浮现出许昕在视频里，因为学术讨论而神采飞扬的眼睛。那个世界，那个有着共同语言、并肩前行的世界，似乎离他很远。
自卑的幽灵，在压力和分离的催化下，悄然复苏。他只是一个困在仓库里，连灯光都调试不好的画师，而对方，是能与许昕在苏黎世的阳光下，探讨“正事”的策展人。
他没有再回复编辑。只是默默地，将所有的情绪——那看到照片时瞬间的刺痛，那随之而来的不安与自我怀疑——全部吞咽下去，锁进心底最深的角落。这是他习惯的方式，也是他保护这段感情的方式。他不能，也绝不会用无端的猜忌去质问许昕，那是对他们之间感情的亵渎，也是对许昕人格的侮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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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情绪的淤积终究会在行为上留下痕迹。
当许昕再次发来视频邀请时，林解星迟疑了几秒，还是接了。屏幕那头的许昕似乎刚结束一场会议，穿着正式的衬衫，眉眼间带着些许疲惫，却依旧温和。
“解星，今天怎么样？灯光调试有进展吗？”他关切地问。
林解星努力想挤出一个让对方安心的笑容，却发现面部肌肉僵硬得不受控制，最终只化作一个极浅的弧度：“还好，还在试。”他的声音比平时更低沉，带着不易察觉的沙哑。
许昕凝视着屏幕，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眼底深处那抹无法完全掩饰的黯淡，以及那份强撑的平静。这不像仅仅是创作遇到瓶颈的疲惫。
“你脸色很不好，”许昕的声音放得更柔，“是不是太累了？要不要先停下来休息一下？”
“没事，”林解星下意识地回避他的注视，垂下眼睑，盯着自己沾满颜料的手指，“就是有点累，睡一觉就好了。”他不想让许昕担心，更不想在这个时候，提起那些捕风捉影的事情，显得自己小气又多疑。
“解星，”许昕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回避的温柔，透过电波传来，“看着我。”
林解星指尖一颤，缓缓抬起眼。
“告诉我，是不是除了创作，还有别的事？”许昕的目光仿佛能穿透屏幕，直达他试图隐藏的内心，“你看起来……很难过。”
这一句温和的、精准的询问，像是一把钥匙，轻轻撬开了林解星紧闭的心门一角。积压的委屈和不安瞬间涌上鼻尖，酸涩难当。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用力摇了摇头，眼圈不受控制地泛红。
他不能说。他怕一旦开口，那些不信任的猜忌会玷污了这份感情。他只能选择沉默，独自消化这阵突如其来的寒潮。
看着他这副隐忍到近乎破碎的模样，许昕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刺了一下。他没有再追问，只是深深地望着他，语气无比坚定：“解星，记住，无论发生什么，我在这里。”
视频结束后，许昕坐在酒店的房间里，眉头紧锁。林解星异常的反应让他无法安心。他了解林解星，那不是简单的创作压力。那种沉默的、将一切往心里藏的隐忍，比任何激烈的争吵都更让他担忧。
他立刻拿起手机，拨通了编辑的电话。几句沟通之后，他明白了缘由。
挂断电话，许昕的脸上没有怒气，只有一片深沉的心疼。他点开那个八卦链接，看着那些刻意抓拍角度的照片，眼神冰冷。但他更在意的，是林解星看到这些时，该有多难受。而他，竟然没有在第一时间察觉。
他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在网上查询了最早的回国航班。然后，他拨通了论坛主办方的电话，语气礼貌却不容置疑：
“非常抱歉，因国内有紧急的私人事务必须处理，我需要提前离会，后续的交流环节无法参加，恳请谅解。”
他没有告诉林解星。他知道，对于林解星那样性格的人，行动远比言语更有力量。
十几个小时的飞行，许昕几乎没有合眼。他反复思考着，如何给足林解星安全感，如何让他明白，在他沉默地吞咽下所有不安时，有人会穿越时差与距离，主动走向他。
当飞机终于降落，晨曦微露。许昕打开手机，第一条跳出来的，是林解星在凌晨四点发来的信息，只有短短一句话：
“昕哥，我没事，你别担心。工作重要。”
许昕看着这条消息，想象着林解星是如何在深夜的仓库里，独自对着失败的灯光效果，还要强撑着给他发来这样一条报平安的信息，心脏像是被浸泡在温热的酸水里，又软又涩。
他深吸一口气，回复道： “嗯，知道了。在忙，晚点联系。”
然后，他拦下一辆出租车，报出了那个仓库的地址。他要去接他的画家回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