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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一些小番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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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画被拒的尴尬，像一层看不见的薄膜，横亘在接下来的咨询中。
林解星又恢复了初期的拘谨，甚至更为沉默。他按时完成许昕布置的“感知练习”，速写本里添了许多新的城市碎片，但他不再主动分享，除非许昕问起。他小心地藏起自己的目光，不再让它们长时间停留在许昕身上，仿佛那是一种亵渎。
许昕敏锐地察觉到了这种退缩。他没有点破，只是在一次咨询中，当林解星再次机械地汇报着一周的“练习成果”时，温和地打断了他。
“解星，”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稳，“我注意到，你在描述这些画面时，用的多是‘构图’、‘明暗’、‘线条’这样的词。很少听到你说，它们让你‘感觉’如何。”
林解星握着速写本的手指收紧了一下。他低着头，盯着本子边缘磨损的角落。“感觉……不重要。技巧到位了，感觉自然会传达。”
“是吗？”许昕轻轻靠向椅背，目光沉静地落在他身上，“可我记得，你上次提到那个流浪歌手时，你说的不是他的音准或技巧，而是他歌声里的‘磨难’和‘故事’。那时的你，似乎更相信‘感觉’的力量。”
林解星哑口无言。许昕的记忆力太好，总能精准地抓住他言语中的矛盾。
“我……”他张了张嘴，却找不到合适的词语。他难道能说，因为那份“感觉”里掺杂了太多对你的悸动，所以必须被隔离、被审查吗？
许昕没有逼问，而是换了一个方向。“那我们换个方式。如果，让你为这一周看到的，最触动你的一个瞬间，赋予一种颜色。你会选择什么颜色？不需要理性分析，凭第一直觉。”
颜色。这是林解星无法抗拒的领域，是刻在他骨子里的本能。
他沉默了稍久，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最终，一个意象固执地定格——那是前天傍晚，他路过街心公园，看到一位白发老人坐在长椅上，专注地看着一群鸽子啄食。夕阳的金光恰好穿过梧桐叶的缝隙，落在老人微微佝偻的背上，和周围扑棱着翅膀的灰鸽羽毛上，泛着一种温暖到令人心碎的、毛茸茸的金棕色。
“……金棕色。”他几乎是叹息着说出这个词，“带着一点灰调，很暖，但是……又有点悲伤。”
“为什么悲伤？”许昕的声音很轻，像是不愿惊扰这个刚刚浮现的情感碎片。
“因为……那种温暖很短暂。夕阳很快就会落下，鸽子会飞走，老人也会离开。”林解星顿了顿，声音更低，“美好的东西，好像都留不住。”
咨询室里陷入一片寂静。窗外的车流声变得遥远。
许昕看着眼前这个低着头的年轻人，他把自己包裹在坚硬的、名为“技巧”和“理性”的壳里，却在不经意间，泄露出壳下柔软而易伤的內里。这种对“短暂美好”的悲观认知，或许正是他许多困扰的根源。
“谢谢你愿意分享这个颜色，和它背后的感觉。”许昕最终开口，语气里带着一种真实的尊重，“这很珍贵。”
林解星怔住了，他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应。他以为许昕会像分析症状一样分析他的“悲伤”，但对方没有。他只是接纳了它。
一股微小的、带着酸涩的暖流，悄然划过他冰封的心河。
这次咨询结束时，林解星离开的脚步不再那么沉重。那颗因为送画被拒而彻底沉入谷底的心，似乎被一根极细的线，轻轻往上提了一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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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林解星在整理旧画稿时，翻出了一本大学时代的速写本。他盘腿坐在画室地板上，一页页翻看。里面大多是课堂练习和同学肖像，笔触稚嫩，却充满活力。
翻到中间某一页时，他的动作停住了。
那一页上，用流畅的线条画着一个男人的背影。他站在讲台上，微微侧身，手指着黑板上的图示。虽然只是背影，但肩颈的线条，微卷的发梢，执笔的姿态……林解星的心脏猛地一跳。
这是他当年在许昕的讲座上，偷偷画下的。那时他坐在最后一排，心跳如擂鼓，铅笔在纸上飞快移动，生怕慢了一秒，那个身影就会消失。
他早已忘记自己画过这个。当时画完，就匆匆合上本子，像是藏起一个罪证，再也不敢多看。
此刻，时隔多年再次看到，一股混合着怀念、羞耻和难以言喻的酸楚的情绪涌上心头。原来在那么早的时候，许昕的身影就已经如此深刻地烙印在他的视觉记忆里。
鬼使神差地，他拿出手机，对着这一页拍了一张照片。然后，他点开那个几乎从未主动联系过的、存为“许医生”的号码。
手指悬在发送键上，犹豫了很久。这不合时宜，他知道。这可能会让许昕觉得他仍在执著于过去，仍在跨越边界。
但一种强烈的冲动驱使着他。他想让许昕知道，那份情感并非空穴来风，并非一时的移情，它有着如此漫长的、真实的伏笔。
他最终按下了发送。没有配任何文字，只有那张孤零零的速写照片。
发送成功后，他立刻把手机扔到一边，仿佛那是个烫手山芋，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他不敢想象许昕会如何回应，或者，会不会回应。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画室里静得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直到半个小时后，手机屏幕终于亮起。
许昕的回复很简单，只有一行字：
「画得比我本人好看。」
没有质问，没有分析，没有回避。一句带着些许幽默的、近乎朋友间的调侃。
林解星反复看着这行字，指尖轻轻触摸着屏幕上那个名字，一种巨大的、不真实的幸福感将他淹没。他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把发烫的脸埋进臂弯里，无声地笑了出来，眼眶却微微湿润。
这不是一个承诺，甚至不是一个明确的鼓励。
但这是一个信号。一个表明那道坚不可摧的专业壁垒，似乎终于裂开了一道微小缝隙的信号。
而对林解星而言，这一点点缝隙里透出的光，已经足够照亮他整个灰暗的世界。他知道前路依然漫长，布满荆棘，但至少在这一刻，他感觉自己又活了过来。
他知道，这场漫长而无声的暗恋，终于第一次，得到了一个微弱却真实的回声。而这场拉锯战，还远远未到结束的时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