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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暧城(六) ...

  •   “凤将军?”凌诩在黑夜里对着黑影问。

      “嗯?”黑影回答。

      “你有没有感觉我们被带偏了?”凌诩揉着眉心。

      是啊,他们两人现在在追着孔灵鹤和意行书不放,原因只是因为怀疑意行书跟这件事有牵扯,羽慕川更多的是想抓到他们问个清楚。

      “这样吧凌将军,”羽慕川认可,但他还是想继续追孔灵鹤,他不相信跟随自己这么长时间的属下会叛变,“你让你的手下进城,两个就行,你们去找长苏,我还是觉得意行书和孔灵鹤有问题。”

      “好。”

      ……

      火祀节的夜晚,暧城仿佛被点燃。长街两侧灯火如昼,各式花灯争奇斗艳,摊贩的吆喝声、杂耍艺人的喝彩声、孩童的笑闹声交织成一片沸腾的海洋,空气里弥漫着食物香气和硫磺烟火的味道。

      凌诩与羽慕川并肩走入这片喧嚣。

      凌诩是一身玄色暗纹长袍,衬得身形愈发挺拔,气质清冷,与周遭的热闹显得有些疏离。

      羽慕川则是一身墨绿色锦袍,衣料在灯火下泛着幽微光泽,少了几分战场上的煞气,倒添了几分清雅公子的风姿。

      他们容貌本就出众,气质非凡,行走在摩肩接踵的人流中,引得不少路人侧目。

      羽慕川看着眼前万民同乐、烟火人间的景象,眼中闪过一丝恍惚。他已经记不清,有多少年没有置身于这样纯粹的热闹之中了。

      在无云处那段时间尽云处总是会劝他让他出去走走,怕憋坏了,羽慕川从来都没有听过,以至于几乎忘了寻常市井的喧嚣是何等模样。

      此刻,这鲜活的人间气息扑面而来,让他紧绷了太久的心神,不自觉地松弛了一瞬,唇角微微勾起了一个清浅的弧度。

      这抹笑意,恰好落入了落后他半步的凌诩眼中。

      凌诩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为了掩饰情绪,也为了抓住这难得的、仿佛偷来的时光,凌诩快走两步,与羽慕川并行,目光扫过旁边一个售卖玉饰的摊位,状似随意地开口:“这玉佩成色不错。”他指向一枚雕着简约云纹的青白玉佩,“与你今日这身衣裳,倒也相衬。”

      羽慕川闻言,从恍惚中回神,看向那玉佩,下意识地婉拒:“凌将军客气了,不必破费。”

      凌诩却已拿起玉佩,在手中掂了掂:“相识一场,权当纪念。”他目光落在羽慕川脸上,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深意。

      羽慕川对上他的视线,心中微动。这不像凌诩平日作风。是试探?还是……他一时摸不透,但在周围喧闹气氛的烘托下,在这短暂的、仿佛卸下重担的瞬间,他竟生不出太多推拒的心思。

      两人之间微妙地“拉扯”了几个来回,最终,羽慕川还是默许了。

      凌诩付了钱,将那枚还带着摊主体温的云纹玉佩,递到了羽慕川手中。

      指尖短暂相触,一触即分。

      握着那枚温润的玉佩,羽慕川心中泛起一丝奇异的感觉。

      他们混在熙攘的人群里,就着街边的杂耍和花灯,他们偶尔也会交谈几句,或许是对某个灯谜的点评,或许是对某样小吃的看法。没有军务,没有阴谋,没有试探,竟真像是一对结伴出游的朋友。

      凌诩有些不懂了,印象当中羽慕川都更像是一个逍遥快活、不务正业的花花公子,不知道是从哪天开始,也许是魔羽大战开始,也许是知道了水林二族投降,羽慕川的笑里开始混进了别的东西,凌诩也说不上来,可能是逞强,也可能是后悔,感觉更多的是生气。

      凌诩看着身旁之人难得松弛的眉眼,听着他与平日冷硬截然不同,带着些许慵懒笑意的声音,心中那片冰封了千年的荒原,仿佛照进了一缕暖阳。他知道这是镜花水月,知道明日或许就要兵刃相向,但至少此刻,他愿意沉溺在这片刻的幻梦里。

      “几个没脑子的已经被甩掉了,”羽慕川忽然开口,“凌将军注意安全。”说完便一个轻功飞上旁边的屋檐跳下去不见了。

      凌诩站在原地看着那刚被羽慕川踩过的砖瓦低声道:“你也是。”

      与凌诩分开后,羽慕川身形几个起落,便如同暗夜中的影子,悄无声息地再次来到了那间白日里才经历过一场恶斗的济世堂。

      医馆内烛火摇曳,并未因昨日的混乱而沉寂。他隐匿在窗外阴影处,透过窗纸,清晰地看到内室里映出一个身影——身姿曼妙,不是孔灵鹤又是谁?

      一股无名火“噌”地一下直冲羽慕川头顶——昨夜维护意行书,还派了几十个暗卫包围自己只为了护送意行书离开。

      他最讨厌的就是背叛。

      他不再隐藏,周身气息骤然变得冰冷凌厉。甚至没有选择推门,而是运起约三成内力猛地一掌隔空拍向那扇木门!

      “轰——!”

      木屑纷飞,整扇门板应声而碎,狂暴的劲气直冲室内!

      室内的孔灵鹤反应极快,在门破的瞬间已然察觉,下意识地旋身运起双臂格挡。但她那点修为,在盛怒的羽慕川面前,如同螳臂当车!

      “噗!”

      一声闷响,孔灵鹤只觉得一股无可抵御的巨力狠狠撞在双臂之上,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倒飞出去,后背重重撞在厅内的立柱上,才颓然滑落在地。五脏六腑仿佛都移了位,喉头一甜,一股腥甜气息瞬间涌上口腔。

      她甚至来不及将那股血咽下去,一抬头,便对上了一双冰冷得几乎要冻结她灵魂的眸子。

      羽慕川一步步走进医馆,墨绿色衣袍在翻涌的尘埃中纹丝不动,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跌坐在地、嘴角溢血的孔灵鹤,声音不大,却带着令人窒息的杀意:“孔灵鹤,你还想活不想了?”

      孔灵鹤浑身一颤,死亡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她顾不上体内翻江倒海的剧痛,猛地挣扎起来,单膝跪地:“将军息怒!属下知错!是……是属下临时更改计划没有及时通知您,让您昨日涉险受伤,罪该万死!”

      她急促地喘息着,试图解释:“但……但情况紧急!凌诩将军的亲卫,早已假扮成普通商队混入城中,暗中搜查了好几波!我们原本藏匿长苏的地方已经不安全了,随时可能暴露!属下……属下不得已,才临时决定更改转移计划,并非有意隐瞒!请将军明察,恕罪啊!”

      临时更改计划?

      孔灵鹤这番情急之下的辩解,如同惊雷在羽慕川脑海中炸响——

      他根本不知道有什么“原计划”!更不知道是谁向孔灵鹤下达了关于藏匿长苏的指令。

      这背后,果然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操控一切,而孔灵鹤,显然是被这幕后之人直接指挥的!自己这个明面上的“上司”,竟被完全蒙在鼓里!

      羽慕川心头巨震,但脸上依旧是那副冰封的震怒。他深知,此刻若追问“原计划”是什么,是谁下达的,立刻就会暴露他对此一无所知,甚至可能打草惊蛇,让那真正的幕后主使警觉。

      电光火石间,他强行压下所有疑问,顺着孔灵鹤的话,将计就计。他冷哼一声,语气依旧冰冷,但杀意似乎收敛了些许:“算了,反应倒还算快,知道随机应变。若非念在你初衷是为了保住长苏,今日定不轻饶!”

      他目光如刀,刮过孔灵鹤苍白的脸,但还不忘来时任务:“那长苏现在人在哪?”

      孔灵鹤忍着体内的绞痛:“我让他扮成了意行书,现在在城主府,跟木城主在一起,凌将军的人进不去。”她又咽了口血,“抱歉将军,一直瞒着意行书的死讯。”

      说完,羽慕川不再多看她一眼,仿佛余怒未消,猛地拂袖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了这片狼藉的医馆,身影迅速消失在火祀节喧嚣的夜色背景中。

      直到羽慕川的身影彻底消失,孔灵鹤才如同虚脱般,另一条腿也软倒在地,剧烈地咳嗽起来,吐出几口淤血。她心有余悸地捂着胸口,脸上血色尽失。

      而离开医馆的羽慕川,面色阴沉如水。火祀节的欢声笑语在他耳中变得无比刺耳。

      计划?藏匿长苏?木城主?

      意行书其实早就死了,现在的意行书是长苏……

      一个个疑问在他心中盘旋。他感觉自己正站在一张巨大的蛛网中央,而织网的蜘蛛,至今还未露出真容。

      怪不得这么几天凌诩的亲卫都找不到长苏。

      与此同时,茶馆。

      凌诩正假意悠闲地喝茶,实际上没喝几口,他想不明白一个人怎么能把茶煮的这么难喝。

      一名作寻常商贩打扮的亲卫低声道:“将军,城内几处可疑地点都已探查过,没有发现长统领的残留气息。”

      凌诩端起茶杯,眼皮都未抬,只是淡淡地摆了摆手。亲卫会意,躬身退下。

      他抿了一口微凉的茶,心中思绪翻涌。长苏如同人间蒸发,孔灵鹤与意行书行踪诡秘,还有那隐藏在暗处、似乎对一切都了如指掌的第三方势力……这暧城的水,比他预想的更深。

      不多时,又一名扮作脚夫模样的亲卫快步而入:“将军,北镜将军凤彧,在八天前就来过暧城。”

      凌诩抬眸:“八天前?正是长苏越狱之日,如此重要的消息,为何现在才报?”

      那亲卫连忙解释:“回将军,此事纯属巧合。方才您与凤将军在夜市同行时,旁边一个卖灯笼的老叟多嘴,指着凤将军背影说‘这漂亮公子在这儿住了有些时日了’,属下心中起疑,便上前搭话,问他如何得知。那老叟说,八天前他儿子成亲,这位公子恰好在场,还出手阔绰,随礼便是一块大金子,他印象极深,绝不会记错。属下听闻后,不敢怠慢,确认您与凤将军分开后,便立刻前来禀报!”

      一块大金子随礼?这确实是羽慕川可能做出来的。

      凌诩缓缓放下茶杯,指尖无意识地在光滑的桌面上轻轻敲击。

      八天前,长苏越狱。

      八天前,羽慕川恰好出现在暧城。

      时间点如此巧合,由不得人不产生联想。若按常理推断,羽慕川的嫌疑极大。他甚至可能是这一切的幕后策划者,所谓的合作追捕,不过是一场精心编排的戏码。

      但是……

      凌诩的脑海中浮现出羽慕川的脸,那张在夜市灯火下带着清浅笑意的脸,那个会因热闹景象而恍惚、会因他赠送玉佩而微微愣神的人。那是羽慕川,是他认识、了解、甚至……喜欢了千年的人。

      凤彧也许会做出这种事,但羽慕川不可能。

      这个念头无比清晰地出现在他心底,他无法相信,那重情重义、曾与他并肩作战的羽慕川,会策划如此阴险的棋局来对付他。这背后一定另有隐情。

      他压下心头的波澜,对亲卫摆了摆手,语气恢复了平静:“知道了。此事我自有计较。你们继续按原计划搜查,重点排查八天前后所有入城的陌生面孔,凤彧将军那边……由我来处理。”

      “是!”亲卫领命,迅速退下。

      他望向窗外,目光却并未聚焦在那些绚烂的花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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