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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第 32 章 ...

  •   接下来的几日,沈聿珩几乎将全部精力都投入到了节前的收尾工作中。

      他主持了年度最后一次高管会议,审阅并签署年终财报,为来年春季新品系列最终拍板,又逐一核定了集团对外新闻稿与媒体发布方案。集团年会当天,他也准时出席,发表了一段简短的致辞。

      此外,他还密集安排了几场对外活动:与几位高端客户确认新的合作意向;同重要供应商会面,明确来年的合作优先级;并与几个潜在的国际合作方进行短暂洽谈,为集团进入新市场提前铺路。

      日程表上的事项被一条条勾销,效率之高,让身边的助理都暗自叹服。

      临动身出国前,一天晚餐时,沈父忽然开口:

      “我和你一起去。我跟你妈说过了。”

      “你妈妈那个人,性子要强。电话里说是‘小问题’,恐怕不到实在不舒服,是不会主动开口的。”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目光垂下来,落在自己已有些松弛的手背上,声音带着不加掩饰的牵挂。

      “我得亲眼去看看她。她真没事了,这颗心才能放回肚子里去。”

      这当然是主要原因,却并非全部。

      更真实的原因,或许是,老婆儿子,不,是前妻和儿子,他们娘俩在国外团聚过年,把他一个人撇在这空旷的老宅里,对着满桌的年夜饭和冰冷的家私?

      光是想想那画面,沈怀仁就觉得一股熟悉的窒闷感涌上来。他可不乐意。

      于是,他动用了自己一辈子在商场上修炼出来、最老练也最无奈的一招:打感情牌,卖人情。

      越洋电话里,他借用的是儿子的名义,

      “聿珩很担心你。这孩子嘴上不说,心里一直放不下。我陪他一起过去,也好有个照应。”

      语气足够恳切,姿态放得足够低。这一招是上策,也果然奏效。电话那头的沉默没有持续太久,只传来一声轻叹,算是默认了他的同行。

      至于下策……沈怀仁心里也早盘算好了:就算她不同意,自己也要过去。大过年的,人都已经站在她门口了,她还能真狠下心把人拒之门外不成?

      这么多年,他太清楚她的软肋在哪里——表面清冷如霜,内里终究是软的。

      当然,是在不触碰原则的前提下。

      沈聿珩将父亲脸上的担忧,和那一丝不易察觉的、近乎孩子气的得意尽收眼底。他没有追问,也不曾表露意外,只极淡地点了点头。

      “好,我让林墨立刻加一张您的机票。”他放下筷子答道。

      心想:也好。母亲那边……有父亲在,或许能添几分鲜活气。一家人能这样凑在一起过个年,倒也不错。

      动身前最后一个工作日,沈聿珩在办公室待到很晚。处理完最后一份文件,关掉电脑。城市灯火在落地窗外连成一片璀璨而冰冷的星河。

      翌日清晨,天色还是青灰的。司机早已将车停在宅外等候。

      去机场的路上,他接到林墨确认行程的电话,也收到几条来自重要合作伙伴或朋友及下属的新年祝福。他逐一简短回复,心里却并未涌起多少真切的年节喜悦。

      飞机引擎的轰鸣声响起,机身抬升,朝着铅灰色的云层攀升。

      舷窗外,那座他生活、工作、承载了无数责任与最近一段混乱心事的庞大城市,迅速缩小、模糊,最终湮没在云海与晨光之间。

      一个短暂的假期开始了。至于那些盘踞心底、未曾理清的思绪……回头再说吧。

      飞机在另一端机场平稳降落。穿过长长廊桥步入大厅,清冽而干燥的空气,带着此地冬日特有的、仿佛被滤净的冷意,扑面而来。

      几乎不用费力寻找,沈聿珩一眼便看见了站在接机人群前方的母亲,林澹如。

      她穿着一件剪裁极简的浅灰色羊绒长大衣,围着柔软的米白色围巾,身姿清瘦挺拔。时光似乎对她格外宽容,只在她沉静的眼角眉梢留下几道极淡的、却更添风韵的细纹。

      她的眼神是那种在长久静美事物与宁静岁月里才能沉淀出的淡然与力量感——沈聿珩身上那种仿佛与生俱来的清冷与疏离,一部分,正源于此。

      她离婚后长居海外,本也因这里是她出生成长之地。林家并非商业巨贾,而是在东西方古典艺术领域深耕数代的世家,享有清誉,人脉深远却极为低调。

      沈聿珩身后的父亲沈怀仁,一见到前妻,脚步也不由得加快了几分。

      林澹如看见他们,并未挥手,只是唇边漾开一抹清浅的笑意。

      她先迎向儿子,张开手臂,给了沈聿珩一个温暖而有力的拥抱。手掌在他背上轻轻拍了拍,像在确认他的完好,也传递着属于母亲的、无需言语的慰藉。

      “路上累了吧,怎么又瘦了?”言语里满是母亲独有的关怀。

      松开儿子,她才转向略后半步的沈怀仁。

      两人之间的空气似乎有半秒的凝滞,随即,林澹如也上前,礼节性地、短暂地拥抱了一下前夫。动作自然,却比拥抱儿子时少了几分亲昵,多了些客气与距离。

      “你不舒服,让司机来接就行了,何必自己跑一趟。”

      沈怀仁一开口,语气里便带上了他惯有的关切,却也掺着一丝因这客气拥抱而生的别扭。

      林澹如松开手,理了理并无褶皱的围巾,语气平淡:

      “没什么大碍。你们难得过来,我总该来接。”

      她侧身示意了一下出口方向:“车在外面,走吧。”

      驶离机场,汽车并未开往繁华的市区,而是沿高速公路一路向南。

      约莫一小时后,眼前的景致豁然开朗,一片无边无际、深邃而动荡的蔚蓝海洋撞入视野。

      车子随即转入一段更贴近海岸的景观公路。一侧是陡峭岩壁或覆盖着低矮灌木的丘陵;另一侧护栏之外,便是令人心旷神怡的宝石般湛蓝的海面,在冬日的阳光下闪烁着细碎的银光,一直延伸至天际线,与灰蓝色的天空融为一体。

      带着明显咸腥味的海风从微敞的车窗缝隙灌入,冲散了机舱与长途行程残留的沉闷。

      最终,车子拐下主路,驶入一条被茂密林木夹道的幽静柏油路。道路盘旋而上,视野时而开阔,时而隐入浓荫。

      林澹如居住的海雾庄园,便坐落在这样一片海岸与森林交汇的缓坡台地之上。

      这里是一处低密度住宅社区,位于一个朝南的宁静海湾内侧。它背靠一片以海岸松、地中海柏木和冷杉为主的茂密森林;而正面,则毫无遮挡地敞向一整片无垠的海洋。

      沿着社区内部蜿蜒的车道缓行,可以看到一栋栋风格各异却同样低调的建筑。它们多为平层或两层设计,大量运用本地石材、耐候钢材与经过防腐防盐雾处理的深色木材;面向景观的一侧,则几乎全部采用通透的玻璃幕墙,将海与天引入室内。

      车子在其中一栋以灰色石材为基座、深棕色雪松木作立面的建筑前停下。

      车门一开,森林特有的气息便迎面而来——夹杂着泥土与植物的清香,又被海风裹挟着一层浓烈而微咸的湿润感。空气中浮动着松脂的微辛,以及不知名灌木干燥而清淡的芬芳。

      这里的温度比内陆明显温和,风却更大。风掠过松林顶端,发出持续不断、仿佛潮水般的哗哗声;其间清晰可辨的,是不远处海浪反复拍击礁石与沙滩的轰鸣。

      沈聿珩深吸了一口气。

      这混合着咸腥与木质清冷的空气,这熟悉的海浪节奏,几乎在一瞬间将他拉回数年前。

      留学时期,他便是在这里度过。那段人生中至关重要的成型期里,他对辽阔与寂寥的适应、对自然力量的敬畏,以及在喧嚣世界中仍能为自己保留一隅静谧的本能,很大一部分,都是在这里逐渐塑成的。

      林澹如将他们引入室内。

      室内温暖而干爽,整体设计呈现出一种典型的“隐逸奢华”——高挑的天花板下,原木横梁裸露其上;墙面覆以质感粗粝的威尼斯灰泥;巨大的落地玻璃门外,是正对大海的宽阔露台。

      家具线条简洁而舒适,但角落里摆放的石雕佛首、墙上悬挂的山水小品,以及茶几上一只用来插放枯枝的青瓷瓶,无一不在静默中透露出主人的审美取向与生活底蕴。不同文化的气息在此交汇,却并不突兀,反而相得益彰。

      “你的房间还和以前一样。”林澹如对沈聿珩说,“我每周都让人打扫。”

      沈聿珩点了点头:“好。”

      沈怀仁则被安排在了一间客房。

      沈聿珩提着行李踏上通往二楼的楼梯,推开那扇漆色略显黯淡的木门。房间里的陈设几乎与他离开时别无二致,连书桌上那盏黄铜台灯的角度都未曾改变,书架上,也仍旧摆放着他当年未带走的旧书。

      窗外,暮色正一点点浸染森林。那几棵他再熟悉不过的海岸松,在昏暗中显出愈发苍劲的轮廓。

      他放下行李,并未立刻整理,只是走到窗前站定。松涛声在这里更为清晰,而海浪的回响,则退至远处,低沉而有节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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