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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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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爸情况怎么样了?”安红豆边打电话边往包子铺后面的社区走去。
“幸福小区”四个大字在余晖中闪着光芒。
张景衣温和的声音通过电话传出:“他已经睡着了。你吃饭了吧?”
“吃了,现在回去收拾收拾东西。”
电话那头静默一会儿,而后响起来:“卧室床头柜里有个盒子,里边装了个翡翠镯子,你看看能卖多少钱吧。”
安红豆脚步一顿:“什么翡翠镯子?爸给您买的那个?”
“是。戴着也没用了,还不如卖了,你爸的身体是最重要的。”
“嗯…”安红豆无话可说,过了半晌,轻声说了句,“以后有钱了,给您买新的。”
张景衣轻笑一声,语气依旧慈蔼:“一把年纪了戴什么镯子。”
“哪里,您永远年轻美丽。”安红豆躲过一辆汽车,继续道,“我晚上给您带饭。”
把电话挂掉,他迈进幸福小区的大门。
二十岁没车没房没存款没学历,身后还欠着一大把债,他觉得自己一点儿也不幸福。正感慨间,脑子里冒出梁译锦的样子。
十七岁的梁译锦高高瘦瘦,头脑发达四肢发达,一张脸好看得跟电影明星似的,怪不得孙雪枝喜欢他。
想到梁译锦就会想到孙雪枝,想到孙雪枝就会想到自己不但没车子没房子没票子,而且还没女朋友。
好嘛,这下更没法幸福了。
安红豆掏出钥匙拧开门锁,看一看这个八十平的小屋,不由叹口气:父母都快五十了还没能享受天伦之乐,属实是大不幸。
要是高中好好学习呢,现在也不至于落个这种学校。如果能重来一次的话……
这样想着,他不由自嘲地笑了笑,后悔的事多着呢,后悔药可没卖的。
他点着一支烟在嘴里叼着,在自己屋里找找还有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老子病了,儿子却拿不出一毛钱医药费,这事听起来着实可笑。可细细算来,这事倒也不能全赖他,还是那句老话,麻绳专挑细处断,屋漏偏逢连夜雨。
安红豆从一生下来就锦衣玉食百般娇惯,养成一副纯正的少爷脾气,不能惹,事儿多。
按常理来讲,这样的人放在学校里是会被狠狠教育的,结果,仗着优渥的家底,不仅同学没能教育他,老师也没能教育他。
他虽然不怎样天才,但“得寸进尺”的道理还是知道的。于是,他这十几年的人生中放浪形骸,逃课打架,抽烟早恋,样样不落。
事实证明风水的确是轮流转的,他嚣张了十几年后突然无法嚣张了,究其原因:家道中落也。
人说“富不过三代”,可他这富二代当了没多久就被摧残了。
先是安青鹤的公司出现问题,再是安青鹤的身体出现问题,安青鹤从皮肉到灵魂都被折磨了以后,立刻轮到了张景衣。饶是家底再丰厚,也抵不过花钱如流水,房子卖了,车子卖了,连安红豆的乐高也卖了,二老的身体却一日差似一日。
可怜安红豆这个十指不沾阳春水,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的小少爷扛起重担,该借的借了,不该借的也借了,死缠烂打软磨硬泡,人情不行就上脸皮,堪堪吊住他老子四十八的一条命。
如今他比城墙都厚的脸皮在日复一日的口舌中磨穿了,磨出一层血来,又不好意思再搽脂抹粉地到人家家里粉墨登场,只能将目光放在自己身上。
他翻箱倒柜半天,只找出一个积灰的纯金打火机,透过层层污垢不难窥见其往日的风采。放在掌心掂一掂,吆,分量还不轻。于是赶忙扯一截卫生纸细细擦净了,让它那华丽得低俗的外壳重见天日。
安红豆和打火机上变形的自己大眼瞪小眼半天,愣是想不出自家怎么还会有这值钱玩意儿。绞尽脑汁思索半天,终于从记忆深处挖出一个模糊的影子――纪栩。
这好小子也是有些家底的,当年同安红豆他们胡闹了不短的时间,不过人家祖宗福泽荫庇,到底是几辈人踏踏实实攒下来的,安红豆举家搬迁至幸福社区时人家还优哉游哉地住在紫宸宫里。
某天,他们这帮子人里的某位学会了吞云吐雾,遂迫不及待“献丑”一番。
一烟毕,众人纷纷拍手叫好。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学会了抽烟,安红豆并不清楚,但可以确定的是,这高端大气上档次的火机确实是纪栩送的。
虽说两人臭味相投,但安红豆在自己出事后就和所有同学朋友断了联系,纪栩就“首当其冲”。
毕竟当过凤凰,自然不希望自己落魄成山鸡的模样叫人瞧见。只不过后来他明白里子比面子重要就是了。
曾经不可一世的小少爷在迈进社会的第一步就学会了十几年没学会的东西。
社会的确是位好老师。
安红豆把火机揣兜里,又十分细致地环顾自己卧室一圈,确认不会落下任何羊毛。忽然,他目光一顿,主意打到了书架上。
江湖人都知道,安少没有读书的癖好,故而书架上的书都是崭新板正的教科书,还是张景衣收拾的。
他抽出一本物理书,随手翻一翻,觉得找收破烂儿的老赵头应该能卖个好价钱。翻着翻着,一张纸条从书页中飘出来落在地板上。安红豆捡起一看,相当漂亮的楷体写了三行字:
如果等不到你回头的话,
那我就站在原地,
一直等。
“不是,还整的挺文艺。”安红豆嘴角一勾,说不出是微笑还是苦笑。看了半晌,他摸出打火机把纸条烧了。
看着白净的纸一点点泛黑,消失,安红豆低声道:“哥也不是当年的哥了……祝你找个好人嫁了吧。”
将高中教科书打包好后,他环顾四周,忽然觉得卧室如此空荡荡,就仿佛自己的人生,不名一文。他又看看整齐地摞在地板上的书――――这明明应是大多数人对高中的回忆,可在他脑中却是空白一片。
要是能重来的话…一定要好好学习。
思及此,他又想起了梁译锦。这个曾经让他反感,讨厌,乃至嫉妒的人,如今已经功成名就了。他打开手机,找到百度,在搜索框上输入“梁译锦”三个字,下一秒,页面上弹出很多信息。他匆匆浏览一遍,无外乎有三个要点:一,聪明;二,好看;三,聪明又好看。
屏幕上有一张记者拍的照片,安红豆放大看了看,心道:果然,没怎么变。
在高中的时候,梁译锦因为孤傲冷僻的性格和人神共愤的外貌被人取了个“高岭之花”的诨名,中二的安红豆听后嗤之以鼻:“有够中二的。”结果现在一瞧,好像这词儿还是适合梁译锦的。
这么二次元的称谓放在三次元的他身上也没觉得有壁。
安红豆手指一滑屏幕,又翻到一张梁译锦和别人的合照。
好吧,这的确不是一个次元的。
嗯?安红豆眉头挑一下,放大梁译锦的右手手腕儿,一个…红豆手链?他又翻了翻其他照片,这红豆手链可以说是梁译锦的真爱了,走哪儿带哪儿。
高中还没带来着,女朋友给的?
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安红豆默默关上手机屏幕,内心出奇的平静。
见到高中时期针锋相对的人如今年少有为美人在怀,他的心中还是没有掀起一丝风浪。
为什么呢?
或许,他打心眼儿里希望,所有参与过他荒唐人生的人都能幸福吧。
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了几年,似乎一切都不重要了。一颗心已沾了风尘,好坏都成了故人。
“机器已经启用,如果不出意外,我明天就能和他见面了。”
――《梁译锦日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