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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霍楼再图利,计空怒火燃 ...

  •   李秀宁坐在西厅案前,炭笔还停在“蒲坂”两个字上。她的手指没有动,目光也没有移开。外面日头已经偏了,光从窗缝斜切进来,照在桌角那叠刚送来的账册上。

      她没翻。

      一个时辰前,亲卫来报,说蒲坂方向有粮队入关,打着“义捐”旗号,运的是新麦,数量三千石,标价比市价低三成。领头的商贾自称是流民出身,感念娘子军安民之功,自愿献粮。

      她说了一句:“查。”

      然后就再没说话。

      现在账册到了。是负责盯市集的旧部送来的,封皮写着“五日进出货明细”,底下压着一张手抄单据,记录了三笔可疑交易——全是丰泽行出面,用空壳字号走账,把低价粮拆成十批混进官道查验。

      她终于抬手,翻开第一页。

      纸页很新,墨迹清晰。她一眼就看出问题:这几笔进出时间全挤在同一天的酉时到戌时之间,而那个时段,官道查验早已收班。更巧的是,所有车辆登记的骡马数量都刚好卡在免税额度内。

      这不是疏漏。

      是算准了规则漏洞,故意钻的。

      她合上账册,对门口说:“叫人去传话,拒收这批‘义粮’。”

      亲卫应声要走,她又补了一句:“放出消息,就说我们屯田的新粟下月就能入库,不缺这点施舍。”

      亲卫点头退下。

      她没起身,也没继续看舆图。她知道霍九楼想干什么。上次盐战输了,这次换粮食下手,还是老套路——先低价倾销,逼官仓抛储稳市,等库里一空,他再断供抬价,把百姓和军队一起拖垮。

      可他忘了,现在不是乱世初起那会儿了。娘子军有自己的地,有自己的账房,有自己的规矩。她不需要靠谁接济,也不怕谁装好人。

      半个时辰后,便衣回来了。

      “查清了,”那人站在案前,“运粮车队是丰泽行雇的,车夫里有几个认得,以前给霍家跑私盐。押货的管事昨夜在蒲坂醉仙楼请客,说这一趟能赚翻本。”

      她点点头。

      “还有,”那人犹豫了一下,“市集那边已经开始传,说这粮便宜得反常,怕是有问题。”

      她嘴角动了一下。

      很好。人心不是死的。只要把真相摆出来,百姓自然会选。

      她提笔写了一道令,盖上官印,让人把查获的账册副本贴到市集最显眼的地方,旁边加一行批语:“某商欲乱我民,假仁之名,行害之实。”

      做完这些,她才站起来,走到墙边。

      舆图还在。她拿起炭笔,在“蒲坂”底下画了一横。

      不是进攻线。

      是警告。

      她不想打无谓的仗。但她也不会让任何人踩着她的地盘往上爬。

      与此同时,蒲坂。

      霍九楼站在书房中央,手里捏着刚送到的密报。纸已经被他揉皱了,指尖还在用力。

      “拒收?”他声音很低,“账册被贴出去了?”

      站在下面的心腹不敢抬头。“是……市集百姓已经在议论,说丰泽行不安好心,有人开始拦车查粮。”

      “查粮?”他冷笑一声,“他们懂什么?懂怎么运、怎么存、怎么控市吗?我给他们便宜粮吃,他们倒嫌脏?”

      没人敢接话。

      他猛地抬手,把密报砸在地上。然后转身,一脚踢翻了旁边的铜镜架。

      镜子摔在地上,碎成几片。其中一面映着他扭曲的脸,额角青筋跳着,眼神像刀。

      他又抓起第二面,第三面,接连砸碎。直到满地都是裂痕,映出无数个他。

      最后一面,刻着“李秀宁”三个字。

      他停住了。

      蹲下去,捡起那块残片,手指抚过那三个字。指甲刮在“宁”字上,发出沙沙的响。

      “你真以为,”他低声说,“我不敢再动你?”

      心腹小心翼翼上前一步:“老爷,眼下风头不对,不如暂避……李元吉那边最近招兵买马,若您肯出资——”

      “住口。”他打断。

      站起身,拍了拍孔雀蓝锦袍上的灰,像是要把什么脏东西抖掉。

      “我输给她一次,是她运气好。两次,是我大意。三次?”他冷笑,“她是存心让我跪。”

      他走到桌前,打开暗格,取出一枚翡翠扳指戴上。左手小指本来就有,现在两只手都戴上了。

      “关了剩下的铺面。”他说,“所有银钱转地下,字号全部换掉。丰泽行……废了。”

      心腹惊了一下。“那以后的生意——”

      “不做明面了。”他折扇轻敲掌心,扇骨里的针微微滑动,“我要让她知道,什么叫没钱的日子怎么过。”

      他不再看那人,只盯着窗外。

      天快黑了。远处河面上有船影,是他最后一批货,正悄悄驶离码头。

      他知道这一局又输了。

      但他不信邪。

      只要他还活着,只要他手里还有钱,他就还能翻盘。

      他不怕输。

      他只怕别人觉得他怕。

      回到盩厔。

      夜已深。

      西厅灯还亮着。

      李秀宁没睡。她面前摊着新的物资清单,一笔一笔核对着。马三宝不在,但他的旧部做事利落,数据清楚,没出一点差错。

      她看了一会儿,放下笔。

      门外传来脚步声,是亲卫。

      “将军,”那人低声说,“蒲坂传来消息,霍九楼下令关闭所有铺面,资金正在转移。”

      她没意外。

      “我知道了。”

      “要不要派人跟进?或者——”

      “不用。”她打断,“他关门,是怕我们查。他走暗路,是怕我们堵。说明他已经不敢正面来了。”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

      旗还在飘。城很安静。

      她看着“蒲坂”两个字,很久没说话。

      然后说:“他要是做生意,我奉陪到底。他要是想毁这乱世最后一点秩序,我不答应。”

      声音不大,却像铁钉扎进木头。

      第二天清晨,市集恢复如常。

      低价粮没人敢卖了,丰泽行的车也被百姓自发拦下。有人当街撕了“义捐”旗,扔进臭水沟。

      而娘子军的粮仓前,排队的人越来越多。都是来换物的,拿旧农具、布匹、药材,换米面油盐。

      账房忙得脚不沾地。

      下午,消息传回西厅。

      她听完,只说了一个字:“好。”

      然后提起炭笔,在昨日画的那条横线下,又写了一行小字:

      “风未起,网已破。”

      写完,她放下笔,手落在案上。

      指尖轻轻碰了碰那块玉佩。

      云纹那一面朝上。

      她没再看舆图,也没再提霍九楼的名字。

      但她知道,有些事已经变了。

      蒲坂某宅院内,霍九楼坐在灯下,面前摆着三枚骰子。他一把抓起,往桌上一掷。

      六点。

      他盯着那三个圆点,忽然笑了。

      “李秀宁……”他喃喃道,“你既不让我活,我也不会让你安生。”

      他伸手,将骰子扫落在地。

      其中一颗滚到门缝外,停在一片阴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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