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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萧彻扰边停,备战内患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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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秀宁的手指刚从账册边缘移开,炭笔还搁在案上。西厅的灯油烧了一半,火苗稳着,没有风进来。
亲卫推门进来的时候脚步很重。
“将军,边关急报。”
她抬头。
“萧彻退了。全线后撤,骆峪两堡已无敌踪。”
帐外有兵走过,铁甲碰撞声清晰可闻。她没立刻说话,盯着那张刚写完批注的物资清单看了三息,才开口。
“谁去查的?”
“影刃三队沿旧道跑了两趟,灶灰冷透,马蹄印断在渭水北岸第三处渡口。斥候回文说,连炊烟都看不见了。”
她点头,但眉头没松。
“继续盯。瞭望台七夜轮守,每日三报。我要知道那边有没有点过火、有没有人走动。”
亲卫应声要走,她又叫住。
“调前十日所有哨探记录,拿给我看。特别是前天戌时到昨天辰时这段,有没有空白。”
亲卫走了。
她站起来,走到墙边舆图前。手指按在“渭北”位置,不动。
外面天色渐暗,营中灯火次第亮起。娘子军各营已经开始晚巡,脚步整齐,口号未停。
但她心里不踏实。
仗打到一半,敌人突然撤了,不是好事。要么是另有图谋,要么是换了打法。她宁可对方硬碰硬,也不信这种悄无声息的退。
半个时辰后,文书官送来一叠斥候回文。
她一页页翻。
果然有问题。
前天夜里,东谷方向本该有两个小队换防,记录却只有一人签字。昨日清晨,南岭瞭望台报“视野清明”,但同时间西侧山脊明明起了薄雾,根本不可能看清十里外动静。
她把纸拍在桌上。
有人在改记录。
不是敌军诈退,是我们内部出了岔子。
她提笔写令:全军即刻进入二级戒备,取消轮休;武器库、粮仓、马厩实行双人值守,每两个时辰换岗一次;所有文书交接必须当面画押,漏签者以通敌论处。
写完盖印,交给等在门口的传令兵。
“马上发下去。”
传令兵跑远了。
她坐回案前,盯着烛火。
外患停了,不代表危险没了。反而更难防。刀明着砍过来,你能挡。可要是这刀藏在自己人手里,什么时候捅出来都不知道。
第二天一早,她亲自巡营。
第一站是武器库。
库门打开,铁架排列整齐。她伸手抽出一支长矛,矛尖反光干净。再看编号,与登记簿一致。
走到第三排,她停下。
这里少了十二支箭,但登记簿上写着“齐备”。
她问主管队正:“昨夜谁当值?”
那人脸色变了。
“我……我和副手一起清点的,确实都在。”
“那你现在去把这十二支找回来。”
队正站着不动。
“找不到,你就脱甲回家。别穿这身衣服丢人。”
那人腿一软,扑通跪下。
“将军饶命!是……是有两箱被调去修城墙了,还没来得及补记!”
她冷眼看着。
“修城墙?谁的命令?有手令吗?”
“没……没有,是工造组口头说的……”
“口头?”她打断,“打仗的时候,敌人会因为你是口头安排就少射一箭?”
周围一片安静。
她下令:主管队正罚俸三月,降为辅役;副手记过一次;工造组主事一个时辰内到西厅报到。
接着她去了粮仓。
麻袋码得整,防潮席铺得平。她蹲下,掀开一角,抓了把米在手里搓。
干燥,无霉味。
但她注意到角落一堆粟米袋子,封口线颜色不一样。
她指着问:“那几袋什么时候入库的?”
守仓兵答:“昨儿下午,运粮队送来的,说是补前三日损耗。”
“损耗?”她站起身,“前三日军报里没写过损耗超限。谁批准入库的?”
没人回答。
她让人把那几袋全拆开。
倒出来的米混着沙粒和碎石。
她脸沉下来。
“从今天起,所有入仓物资必须三验:一验车辙深浅,二验封条完整,三验实物比例。少一道,不准进门。”
当天午时,全军集合校场。
百夫长以上全部到场。
她站在高台上,没骂人,也没讲大道理。
只说了一句:“旗未倒,弓未折,何言歇?”
下面没人出声。
“萧彻走了,你们觉得轻松了?好日子来了?”
她扫视一圈。
“我告诉你们,真正的难处才开始。外面的人打不过来,就会想办法从里面烂掉我们。一根箭少登记,明天战场上就有人没得用。一把米掺了沙,后天全军就得拉肚子。”
“我不想看到哪天,敌人没杀进来,我们自己先垮在营里。”
她说完,宣布实行“三日清点制”:每三天上报一次粮秣消耗、伤员情况、器械损毁,汇总表直接送到她案上。连续两次数据不符的,主官免职。
同时恢复晨操与夜哨,缺勤一次,记过;两次,降级;三次,逐出娘子军。
最后她推出“战备考评榜”。
按营队日常训练、内务整洁、响应速度三项打分,每月榜首可优先领取新制铠甲。
散会后,各营陆续归队。
她没走,留在高台上看。
东营最先列队完毕,动作利落。西营稍慢,但队形没乱。北营还在整装,有个女兵鞋带松了,被队长当场训话。
她点点头。
人心回来了。
不是因为打了胜仗,而是因为她压得住节奏。
第三天傍晚,最新一轮清点数据送上来。
武器库补全了缺失箭矢,账目重签。粮仓那批问题米已被隔离,准备磨粉做军饼,不供人食。马厩检查出三匹马有蹄伤病兆,提前隔离治疗。
她翻到最后一页,看到考评榜初评结果:东营第一,西营第二,北营垫底。
她在北营名字旁画了个圈。
明天得去一趟。
她合上简报,站起身。
外面校场已经黑了,只有巡逻队举着火把来回走动。口号声远远传来,一句接一句,没断。
她把手里的简报攥紧。
这时候,亲卫快步进来。
“将军,东谷哨所刚送信——今晨发现一处废弃营地,灶灰未净,周边有大量马蹄印,朝北而去。”
她眼神一凛。
“几时的事?”
“一个时辰前发现的。他们不敢擅动,等您示下。”
她盯着舆图上的“渭北”二字,很久没说话。
然后转身下令:
“传令东营轻骑,今夜子时前完成备战,随时待命。西营加固营门,北营加派双哨。所有人不得离岗,不得卸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