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7、霍谋盐税计,李破经济局 ...
-
密使出城半个时辰后,李秀宁就收到了第一份反馈。
影铺的线人说,蒲坂方向有动静。霍家铺子昨夜召集了七家代理市掾,开了个闭门会。天没亮,就有三辆马车从后门驶出,去了州衙。
她坐在书房案前,面前摊着一叠纸。不是军报,是这几天各关卡送来的商税流水。她一页页翻,手指在数字上划过,不动声色。
外面传来喧哗声。有人喊盐价涨了,一斗盐要卖到三百文,比昨天贵了一倍。流民开始围堵粮栈,几个小贩抬着筐往里冲,说是来换盐的,不给就闹。
李秀宁让人把大门关了。
她没动怒,也没下令驱散。她知道这不是百姓发疯,是有人推波助澜。
她提笔,在纸上写下三个字:盐税增。
这不是普通的涨价。是官面政令下来的。州衙贴出告示,说为充实府库,即日起盐课加征三成。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三成只压在非霍字号的盐货上。凡是挂霍家旗号的盐,税率不变,通关优先。
这是冲她来的。
娘子军管的盐仓,一直是平价供盐。现在朝廷一加税,她的盐进不了市,百姓买不起,只能去霍家铺子排队。他霍九楼不出一兵一卒,就能把她辛苦建起来的供给线掐断。
她冷笑一声。
她让人把影铺过去七天的所有商旅报告调来。重点看霍氏名下的六处盐仓出入记录。结果很快出来——这六处仓库存盐量都在下降,有的甚至清了一半。但奇怪的是,边境上的私盐通道没有异常,突厥那边的井盐还在照常流入。
说明霍九楼不是要断盐,是要控市。
他先把官面税率拉高,逼走竞争者,再用自家存盐慢慢放货,抬价收割。等百姓手里没盐了,他一张口就是天价。到时候,饿急的人只能低头。
这一招,狠,也稳。
但她不怕。
她连夜叫来账房,把军管盐仓的库存重新算了一遍。又让亲信伪装成盐贩,花了五十文买通一个霍家代理市掾的小吏,拿到了一份没公开的“分级征税细则”。
果然,细则里写得清楚:凡无霍家背书的盐货,除正税外,另加“保境费”“转运损耗费”,两项合计高达四成。而霍字号盐,这两项全免。
这就是赤裸裸的垄断。
李秀宁把细则烧了。她在纸上画了个表,分三列:成本、售价、流通速度。然后推演了三种应对方式。
第一种,硬扛。她可以下令强行入市,低价卖盐。但这样会立刻被扣上“违制”帽子,地方官能直接封仓。
第二种,绕开。她可以改走其他州县中转。但那样运输成本翻倍,百姓还是买不起。
第三种,借力打力。她不跟官面硬碰,也不跟霍家拼钱。她直接跳过商人,把盐送到百姓手里。
她选了第三种。
第二天一早,军管盐仓开门。门口立了块木牌,写着:“凭户籍帖换盐,一人一斗,限今日兑完。”
没有买卖,只有兑换。不收钱,只收本地户籍证明。而且,允许以旧布、废铁、药材折价换盐。一丈旧麻布换半斗盐,十斤废铁换三升,三两黄芪换一升。
消息传出去,不到两个时辰,门口排起了长队。
百姓不信一开始,怕是圈套。可第一个拿着破袄换来盐的人走出门时,所有人都看见了。
他捧着盐袋,站在阳光下,哭了。
队伍立刻变长。
霍家铺子坐不住了。当天下午,就有州吏上门,说她此举“以兵夺市,坏法乱纪”,要求立即停止。
李秀宁没理会。
她反而加派人手,在五个城门都设了兑换点。还让文书写了公告,贴满大街小巷。上面只有一句话:“娘子军不卖盐,只救急。”
底层百姓全站她这边。
但士绅阶层开始动摇。有人私下议论,说她这是收买人心,图谋不轨。几个中小盐商联名上告,说她破坏市场,要求官府干预。
风声越来越紧。
李秀宁依旧不动。
她让人悄悄放出一条消息:霍九楼三年前曾向突厥走私井盐,换回五千匹战马。证据是一张残缺的地图,标着汾阴地下盐窖的位置。消息没指名道姓,只说“有心人可去御史台查档”。
她知道,河东裴氏一直想扳倒霍家。这条线索,够他们动手了。
果然,三天后,裴家长子赴御史台实名弹劾。朝中震动,地方官立刻闭嘴。没人再提什么“违制”“乱市”。
霍九楼开始反击。
他抽调各地银庄现银,集中砸向关中钱引市场。铜钱兑钱引的汇率一夜暴跌。市面上开始传言,说娘子军的军资撑不过十天,钱引马上要作废。
这是要搞乱她的财政体系。
李秀宁立刻下令:暂停所有对外结算。军需采购一律改用“战时粮券”。粮券由军管仓担保,一券兑一斗粟,可在指定商铺换物。
她还放出风声,说要征“巨贾保境税”。资产超十万贯者,须捐二成军资。首名单上,第一个就是霍九楼,金额八万贯。
消息一出,整个关中商界炸了锅。
没人知道这是真是假,但谁都不敢赌。霍家的盟友开始撤资,几家长期合作的驼帮直接断了往来。
李秀宁等的就是这一刻。
她联合陇右三家受霍家打压多年的驼帮,突袭了霍氏三条主运盐道。十七车精盐被截,当场焚毁。领头的商队头目站在火堆前喊话:“此等盘剥之货,不入我关中!”
火光冲天,百姓拍手叫好。
霍九楼的资金链彻底断了。
三天后,李秀宁收到影铺密报:霍氏银庄三日兑空,七家钱铺关门,蒲坂总号已禁止大额提现。
她看完,没说话。
她坐在书房,手里拿了一枚算筹,上面刻着一个“盐”字。她盯着看了很久,然后把它扔进铜盆。
火苗窜起来,算筹烧了一半,化成灰。
窗外天色已暗,屋里没点灯。她没叫人添炭,也没传晚膳。
她只是坐着,手指在案上轻轻敲了三下。
一下是霍九楼。
一下是盐税。
最后一下,她停了停,还是敲了下去。
桌角的茶碗还在,水面映着最后一点天光,轻微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