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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多方势暗涌,伏笔待后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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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秀宁把算筹推到一边,指尖在账本最后一行停住。三百石粟米的缺口还在,不是笔误,也不是漏记。马三宝报上来的文书用的是旧印,可她记得自己三天前就换了新印模。两枚印的边角差了半分,不比对看不出。
她抬手敲了三下桌沿。
帐外亲卫立刻掀帘进来:“将军。”
“从马三宝书房到我这里的文书传递路线,查一遍。经手几人?中途有没有离开视线?”
“是。”
亲卫走后,她起身走到地图前。炭笔还插在蒲坂的位置,柴绍留下的关防布防图卷了一半压在案角。她没动它,只盯着渭水北岸那片空白。霍九楼的盐仓都在那儿,按理说断了三镇之后,他该跳脚才对。可这几天一点动静没有,连市井里的风言风语都少了。
这不对。
帐帘又被掀开,柴绍回来了。他没穿铠甲,外袍沾了夜露,手里捏着一封拆过的信。
“长安来的。”他把信放在桌上,“宇文阖府门闭了五天,下人买菜不出两条街。但昨夜有人看见李元吉旧部的马车进了后巷,天亮前出来时换了车夫。”
李秀宁拿起信纸,翻到背面。空白。
她知道这是暗码纸,要用药熏才能显字。这类手段她熟。
“还有呢?”
“驼帮那边传话,霍九楼名下三个盐仓这两天调了新人进去,说是护货,可连运盐的骡子都换了。他们现在进一车盐,要查三遍路引,比官仓还严。”
柴绍走近几步,声音低了些:“这不是做生意的样子。”
李秀宁点头。她坐回案前,把账本翻开,指着那处错印:“这个印模,是前日东营换防时用过的。当时有两份文书同时送过来,一份是流民安置名单,一份是粮草调度。马三宝说他亲手盖的章,可这份上面的印油颜色偏深,像是盖过不止一次。”
“你是说……有人仿印?”
“或者中途调包。”她抬头,“我们打三镇的时候太顺,有些人可能觉得娘子军也就这样了。账面上的小错,最容易被人钻空子。”
柴绍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问:“要不要叫马三宝来?”
“先不急。”她说,“他这些年没出过错,这次要是真有问题,也不一定是他。我更担心的是——外面的人等的就是我们自己乱。”
柴绍看了她一眼,明白她的意思。
赢了仗,封了赏,底下人松口气,上面人也开始想别的。这时候一根线断了,整张网都可能塌。
他走到地图前,手指划过蒲坂渡口:“你原计划是让影刃扮商旅过去探路,现在还要吗?”
“要。但得改方式。”她拿过一张空白纸,写下几个字,折好递给他,“让驼帮走单线,别用老渠道。就说有批药材要运去河东,雇两个会算账的伙计跟着,一个真一个假,看谁被盯上。”
柴绍接过纸条,塞进袖中。
“我还得写封家书。”他说,“明早随商队带走。”
她知道这不是真家书。柴绍在长安有眼线,藏在驿馆和酒肆里,靠书信夹带消息。以前他从不用这种方式跟她通情报,现在主动提,说明他也觉得事情压下来了,但没完。
两人没再说话。
帐内只剩烛芯爆裂的轻响。
过了一会儿,柴绍忽然开口:“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打配合吗?”
她愣了一下。
“盩厔那次。你让我带西营佯攻,其实早就在城后埋了火药。我没问为什么,照做就是了。”他笑了笑,“那时候我就知道,你不是光靠力气赢的。”
她也笑了下:“你也没看上去那么纨绔。”
“彼此彼此。”
他站起身,准备走。
“等等。”她叫住他,“新印模今晚就换。所有文书双印核验,缺一个都不准出营。另外,让影刃抽十个人,专门盯着各营交接的地方。不是不信谁,是不能给机会。”
“明白。”
他走出主帐。
风从北面吹过来,带着干草和铁锈的味道。巡更的女兵走过,脚步整齐。营地比前几日安静,胜仗打完了,训练照常,可那种绷紧的劲儿松了一些。
这才是最危险的时候。
李秀宁重新打开账本,把三百石那一行圈了出来。她没再算,只是盯着那个数字。三百石不多,够五百人吃三天。但如果是在关键时刻少这三百石,足够让一支队伍断粮。
她伸手摸到胸口,隔着衣服触到一块玉佩。冰凉。
不是想家。
是怕忘了最初为什么非赢不可。
帐帘一动,柴绍又回来了。
“忘了说。”他站在门口,“我刚让人检查了影刃的轮值表。有两个人,最近三天都被排在夜间交接岗。一个是赵五的亲戚,另一个,去过霍九楼的铺子领过赏钱。”
她眼神一沉:“什么时候的事?”
“不清楚。但这个人,是你去年从死牢里捞出来的。”
她记起来了。是个偷了军粮的辅役,本该斩首,她改判苦役。没想到现在出现在这里。
“把他调离岗位,单独看管。别惊动其他人。”
“已经办了。”
柴绍顿了顿:“你说……我们是不是太信‘自己人’了?”
“不是太信。”她摇头,“是我们变强太快,忘了弱的时候是怎么活下来的。”
柴绍看着她,没说话。
他知道她在想什么。
当初刚起兵,一碗米汤都能救一条命。现在有了粮仓、有了旗帜、有了朝廷的封赏,反而容易忽略那些藏在纸背后的手。
“我会盯住长安。”他说,“你这边,小心账本上的字。”
他走了。
李秀宁吹灭了主灯,只留一盏小烛。她把双生玉佩拿出来,放在烛光下。玉上有道裂痕,是当年从现代带来时摔的。她一直没扔。
帐外传来新的脚步声。
亲卫低声报告:“东营文书房查清了。送账本的兵途中被拦下,说是马三宝临时加了一页,让他一起送来。接头的是个杂役,现在已经找不到人。”
她点头:“封锁东营出口,所有人不准进出。让马三宝来一趟,单独来。”
“是。”
她把玉佩收回怀里,重新拿起炭笔,在地图上画了一条虚线。从蒲坂出发,穿过渭北,直指主营粮仓。
不是进攻路线。
是渗透路径。
有人想让她以为一切正常,然后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一点点抽走根基。
她写了张条子,盖上新印,交给亲卫:“送去影刃总部,让他们今夜出发。目标:霍九楼盐仓外围的六个哨点。不许动手,只许看。”
亲卫接过,迅速离去。
她坐在案前,打开一本新的账册。封面空白。
第一行她写下:“武德元年四月初七,子时三刻,发现文书篡改痕迹,启动二级防渗程序。”
写完,她抬头看向帐外。
北方的天还是黑的。
营地静得能听见铁甲摩擦的声音。
她把笔放下,手指按在桌面上。
等。
等第一个真正暴露的人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