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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粮草危局初现端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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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刚亮,马三宝就到了东营文书房外。
门是锁着的,他没敲。等守卫认出是他,开门后他直接走进去,翻昨晚被拦截的那批账本。纸页还在,但签收簿上原本该有前锋营押粮校尉按的手印位置,现在空着。他记得昨天这一页还是填满的。
他把簿子合上,转身走出房间。腿有点跛,走得不快,但一步没停。
主帐里李秀宁已经起来了。案上摊着新账册,炭笔摆在右边,左边压着一张刚写完的命令条。她抬头看他进来,没说话。
“粮车没到。”马三宝站定,声音低,“按计划,前天从渭北出发的三百石粟米,今天辰时前该进营了。沿途三个驿站都没传回消息,押运校尉也没按时报到。”
李秀宁站起来,走到地图前。手指点在蒲坂渡口南边的一条道上。那是最近的运粮路线。
“不是迷路。”她说,“驿站没人报,说明根本没过线。”
马三宝点头:“签收簿被人动过。我查了交接记录,昨夜有人拿假令箭调走一份回执,换成空白页混进去。现在那页又不见了。”
“东营还没解封?”
“没有。所有人原地待命,只放影刃的人进出。”
李秀宁转过身,看向帐外。晨光刚照到校场旗杆底座,操练声还没响起来。她知道这时候不能乱。
“你去召集仓官。”她说,“所有粮仓开库清点,每一袋米、每一筐豆都要过秤记数。两个时辰内我要看到总账。”
“是。”
“另外,通知伙房,今天饭量不变。一口不少。”
马三宝皱眉:“可要是……”
“我说了,饭量不变。”
他闭嘴,应了一声,转身要走。
“等等。”她叫住他,“让炊事班照常打饭,但每锅多加半瓢水。别让人看出来稀了。”
马三宝懂了。点点头,走了。
人一出帐,李秀宁立刻写了第二张条子。墨迹干了就折好,交给守在门口的亲卫。
“送去西营马厩。”她说,“何潘仁一到马上交给他。”
亲卫接过,快步离去。
不到一刻钟,何潘仁来了。穿着轻甲,靴子沾泥,进来就抱拳。
“将军。”
“北面三个村,离咱们最近的是柳沟、王屯、陈家坡。”李秀宁把地图推过去,“你带二十个骑得快的,去问有没有存粮。不是抢,是买。给钱,按市价加一成。他们肯卖多少算多少。”
何潘仁咧嘴一笑:“明白了。就说咱们临时加餐,想吃点农家米。”
“对。”
“要签契吗?”
“要。盖娘子军的章,白纸黑字写清楚哪天买的、多少钱、谁收的钱。回头我一张张看。”
何潘仁收起笑:“你信不过谁?”
“我不信运气。”她说,“更不信正好打赢几仗,粮车就断了。”
何潘仁脸色也沉下来:“宇文阖?”
“除了他还能有谁?”她指着地图上的几个点,“苇泽关那次他就玩过这招。断粮道,逼我们自己乱。这次来得更快,手段更狠。”
“那霍九楼呢?”
“他现在躲着。盐的事栽了跟头,不敢露面。但这背后没他配合,宇文阖一个人堵不住整条路。”
何潘仁握紧拳头:“我去把那些藏粮的窝掀了。”
“不行。”她说,“只许谈,不许动手。你现在代表的是娘子军的脸面。谁敢强拿东西,回来我就砍谁的手。”
何潘仁低头:“知道了。”
“明天辰时前必须回来。”她说,“不管拿到多少,哪怕一粒米没弄到,你也得回来报信。”
“好。”
他转身要走。
“还有。”她叫住他,“路上少说话。别提缺粮,别提急用。看见穿粗布衣的陌生人,绕着走。要是发现有人盯着你们,记住长相,别打草惊蛇。”
何潘仁点头,走了。
帐里安静下来。
李秀宁坐回案前,打开新账册。第一页写着时间:武德元年四月初七,卯时二刻。
她在下面写:“三百石粟米未达,运输中断,原因不明。已派何潘仁向周边村落协商购粮,马三宝启动全营库存盘点。”
写完,她把笔放下。
外面传来脚步声,是一队巡营女兵走过。整齐,有力。
她起身走到沙盘前。这是昨夜刚摆好的,标着主营、粮仓、各营区和附近道路。她拿起一根红木条,插在通往柳沟的路上。又拿一根,插在王屯方向。第三根,停在陈家坡前,没插下去。
这个村最远,也是唯一靠近霍九楼旧商道的。
她盯着那根木条看了很久。
然后把它放下了。
帐帘掀开,亲卫进来。
“各营照常训练,没人议论。”他说,“伙房刚开第一锅,米水比例正常。炊事班长说能撑住。”
“继续盯着。”她说,“尤其是晚饭前。那时候人最饿,话最多。”
“是。”
人走了。
她回到案前,翻出昨日的伙食记录。早饭用了多少米,午饭预计用多少,每个营分多少。她一项项核对,划掉旧数据,填上新的预估值。
炭笔在纸上划得很稳。
但她左眉骨那道疤开始发烫。每次压力上来就这样。
她没去摸它。
半个时辰后,马三宝回来了。手里拿着一叠纸。
“清点刚开始。”他说,“但初步估算,现有存粮撑不了十天。如果保持现在饭量,最多八天。”
“八天。”她重复一遍。
“而且这还没算伤员加餐、战马饲料。”
她点头:“继续清点。我要精确到百斤以内。”
“已经安排下去了。”
“东营那边,查出是谁换的签收页了吗?”
“还没有。但守夜兵说,昨夜三更有人拿令箭来取文件,说是你批的加急件。他没看清脸,只记得衣服像后勤杂役。”
“令箭呢?”
“交出去了,没收回。”
她眼神一冷:“从今天起,所有调令必须双印——我的印和你的印同时盖才生效。缺一个都不行。”
“我这就去通知。”
马三宝要走,她又叫住他。
“别让仓官慌。”她说,“你带头查,动作要稳。谁要是乱翻乱扔,当场拿下。”
“明白。”
他走了。
帐里只剩她一个人。
她把账册翻到最后一页,写下:“辰时初,确认粮道失联。判断为人为截断。应对措施已部署。军心暂稳。”
写完,她合上账册。
外面太阳升起来了。校场上有队伍开始跑步。口号声一声接一声。
她走到帐口,看着远处的炊烟。
第一顿饭要开了。
只要这一顿吃下去,明天还能照常。
只要每天都能照常,就不算输。
亲卫又来了。
“何潘仁带队出营了。”他说,“走北门,没停留。”
她点头。
“还有,马三宝说仓官发现有个粮袋口缝线不对,像是被人拆过又重新缝上的。”
“带过来。”
“已经送去了检验组。要等结果。”
她站在原地没动。
风吹进来,带着一点灰土味。
她眯眼看了看天。
北方的云很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