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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明天出院,我来接你。 ...

  •   秦轩易的话,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苏泮死寂的心湖里,激起了滔天巨浪。

      “我怕的是……再一次失去你。”

      这句话,太过直接,太过沉重,也太过……奢侈。奢侈到苏泮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他震惊地看着秦轩易,看着那双泛红却无比坚定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出一丝虚伪或动摇。但他看到的,只有一片孤注一掷的真诚和……令人心悸的痛楚。

      十年了。
      他习惯了恨,习惯了用冰冷和伤害来武装自己,习惯了将这个人推开得越远越好。

      可现在,这个人却告诉他,他怕失去他。

      荒谬。
      可笑。

      却又……让他那颗早已冰封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剧烈地、疼痛地跳动起来!

      一股巨大的、混乱的情绪冲击着他,让他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反应。是该愤怒地斥责他的天真和虚伪?还是该继续用冷漠来伪装自己那瞬间的动摇?

      他的脸色变幻不定,下颌线绷得紧紧的,喉结上下滚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秦轩易说完那句话,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不正常的红晕,也不知道是激动还是发烧所致。他微微喘息着,倔强地迎着苏泮的目光,等待着他的审判。

      病房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两人交错起伏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许久,苏泮才像是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却沙哑得厉害,带着一种近乎狼狈的仓促和逃避:“……胡说八道什么!烧糊涂了吗?!”

      他猛地转过身,像是要逃离这令人窒息的气氛,脚步甚至有些踉跄地走向门口。

      “我没有!”秦轩易在他身后急急地开口,声音带着哭腔,“苏泮!我很清醒!我知道我以前蠢!我错得离谱!我不敢求你原谅……但我求你……别再用这种方式把我推开!别让我什么都不知道!哪怕有危险,我也想和你一起面对!”

      苏泮的脚步猛地顿住!背影僵硬得像一块石头。

      一起面对?
      说得轻巧!

      他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吗?知道那些隐藏在暗处的敌人有多凶残吗?知道稍有不慎就是万劫不复吗?

      他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把他从那些肮脏血腥的纷争里摘出去一次!难道还要再把他拖进来第二次?!

      一股强烈的、混合着恐惧和暴怒的情绪猛地冲上苏泮的头顶!

      他倏地转身,几步冲回床边,一把狠狠攥住秦轩易的肩膀!眼底赤红,几乎是咆哮着低吼:“一起面对?!秦轩易你拿什么面对?!你那点可笑的愧疚感吗?!还是你觉得陪我死就能抵消一切?!我告诉你!我不需要!你的命对我来说一文不值!别自作多情了!!”

      他的话像淬了毒的刀子,狠狠捅向秦轩易,也捅向他自己!

      秦轩易被他吼得脸色煞白,肩膀被攥得生疼,眼泪瞬间决堤,却依旧固执地看着他,嘴唇颤抖着:“……如果真的……一文不值……你为什么……要来?为什么……要管我死活?”

      这句话,像是一道精准的闪电,猛地劈开了苏泮所有的伪装和防御!

      是啊!
      为什么?!
      为什么一次次失控?为什么一次次破例?为什么明明恨他入骨,却还是无法眼睁睁看着他受伤、死去?

      这个问题,他问了自己无数次,却始终找不到答案。

      或者说,他不敢去找那个答案。

      苏泮死死地盯着秦轩易,攥着他肩膀的手因为极致的情绪而剧烈颤抖着。他像是被困住的野兽,挣扎着,咆哮着,却无法挣脱自己内心的牢笼。

      他的呼吸变得粗重,胃部的绞痛因为情绪激动而骤然加剧,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脸色也变得有些难看。

      秦轩易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不适,心里的心疼瞬间压过了委屈和害怕。

      “你的胃……是不是又痛了?”他挣扎着想坐起来,想去碰他,“药呢?你带药了吗?”

      他的关心,在此刻,成了压垮苏泮的最后一根稻草。

      “别碰我!”苏泮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挥开他的手,力道之大,让秦轩易重重跌回病床上,撞到了受伤的手臂,痛得他闷哼一声。

      苏泮看到他那痛苦的神色,眼神剧烈地闪烁了一下,闪过一丝慌乱和后悔,但随即被更深的暴戾和绝望所覆盖。

      他不能再待在这里!
      不能再面对这个人!
      否则他一定会彻底失控!一定会做出连自己都无法预料的事情!

      他猛地后退几步,眼神混乱地看着痛得蜷缩起来的秦轩易,胸口剧烈起伏,最终从齿缝里挤出一句破碎的话:“……疯子……你就是个疯子……”

      说完,他像是再也无法忍受,转身几乎是逃跑般地冲出了病房!背影仓惶而决绝!

      门被重重摔上,发出巨大的声响,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

      秦轩易躺在病床上,手臂传来钻心的疼痛,眼泪模糊了视线。

      但他却从那仓惶逃离的背影里,看到了苏泮那颗同样在疯狂跳动、同样痛苦不堪、同样……不知所措的心。

      失控的,又何止是他一个人。

      心跳如擂鼓。
      为恨,为怕,也为那死灰复燃、却无法宣之于口的……爱。
      ……
      苏泮又一次消失了。
      如同被秦轩易那番直白而尖锐的话烫伤,躲回了自己冰冷的壳里。

      秦轩易没有再试图联系他,也没有再通过特助去打探任何消息。他只是安静地养伤,配合治疗,努力吃饭,让自己以最快的速度恢复。

      那台平板电脑,他依旧每天使用,但只限于看看新闻和电影,再也没有触碰过那个加密文件夹,也仿佛从未见过那条可怕的“处理”讯息。

      他知道,有些界限,不能轻易跨越。有些信任,需要时间和行动来重建。

      他能做的,就是安静地等待,并且向苏泮证明,他不再是十年前那个只能被动承受、一无所知的少年。他有能力保护自己,至少,不成为他的负累。

      期间,警方又来了一次,告知他袭击者已经正式被捕,案件还在进一步深挖中,让他安心。语气比起上次,似乎多了几分郑重。

      秦轩易知道,这背后,必然是苏泮施加了巨大的压力和手段。

      日子一天天过去,窗外的梧桐树抽出了新芽,春天悄然而至。

      秦轩易的伤势恢复得很快,已经可以下床慢慢行走。医生通知他,再过两天就可以出院了。

      出院……
      意味着要离开这个被苏泮无形中保护起来的、相对安全的避风港。
      意味着要再次面对外面那个复杂而危险的世界。
      也意味着……可能要再次面对苏泮,那个让他爱恨交织、心痛如绞的男人。

      这天傍晚,他正靠在窗边看着落日余晖,病房门被敲响了。

      “请进。”

      进来的人,却让他微微一愣。

      是陈医生,苏泮的私人医生。

      “陈医生?您怎么……”秦轩易有些惊讶。

      陈医生笑了笑,态度温和:“我来看看秦先生恢复得怎么样。顺便……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他晃了晃手里提着的一个小型医疗箱。

      受人之托?
      是苏泮吗?

      秦轩易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

      陈医生仔细检查了他的伤口恢复情况,点了点头:“恢复得不错,年轻人身体底子还是好的。再静养一段时间,注意不要剧烈运动,就没问题了。”

      “谢谢您。”
      “不客气。”陈医生收拾着器械,状似无意地说道,“苏总的胃最近好了不少,能按时吃饭吃药了。看来秦先生的话,比我的药还管用。”

      秦轩易猛地一怔,脸颊微微发热,心里却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酸酸涩涩,又带着一丝微甜。

      苏泮……听进去他的话了?
      他肯好好照顾自己了?

      陈医生看着他微红的脸和闪烁的眼神,在心里叹了口气。这两个人,明明都在意对方在意得要命,却偏偏要互相折磨。

      他拿出一个密封好的药袋,递给秦轩易:“这是苏总接下来一周需要服用的胃药和营养剂,每天早晚各一次。他最近忙得脚不沾地,估计又顾不上。麻烦秦先生出院后,帮我……督促一下他。”

      秦轩易看着那袋药,手指微微颤抖。

      这……是什么意思?
      苏泮默许的?还是一种……变相的托付?

      他接过那袋沉甸甸的药,仿佛接住了一份沉甸甸的责任和……信任。

      “我……我会的。”他听到自己声音干涩地回答。

      陈医生笑了笑,没再多说,提着药箱离开了。

      秦轩易独自坐在病房里,手里紧紧攥着那袋药,心里翻江倒海。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将整个房间染成温暖的橙黄色。那些冰冷的医疗器械,似乎也柔和了许多。

      就在这片暖光中,病房门再次被轻轻推开。

      这一次,没有敲门。

      秦轩易若有所感,猛地抬起头。

      苏泮站在门口。

      他没有穿西装,只着一件简单的黑色衬衫,领口微敞,露出清晰的锁骨。身形依旧挺拔,但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疲惫,眼下有淡淡的青黑,像是很久没有好好休息。

      他就那样站在那里,逆着光,看不清神情。目光沉沉地落在秦轩易身上,以及……他手中那袋醒目的药上。

      空气再次凝固。

      但没有之前的剑拔弩张和冰冷窒息。

      一种微妙而紧绷的、仿佛有什么东西即将破土而出的气氛,在两人之间无声流淌。

      秦轩易的心脏狂跳起来,他紧张地看着苏泮,不知道该说什么。

      苏泮沉默地看了他几秒,然后,迈开脚步,一步一步,慢慢地走了进来。

      脚步声很轻,却像踩在秦轩易的心尖上。

      他走到秦轩易面前,停下。

      两人之间的距离很近,近到秦轩易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和冷冽的木质香调,还能看到他衬衫领口下,若隐若现的一道旧伤疤。

      苏泮的目光从他手中的药袋,缓缓移到他脸上。那双深邃的黑眸里,不再是全然的冰封和恨意,而是掺杂了太多复杂的、难以解读的情绪——疲惫、挣扎、无奈,还有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软化。

      他伸出手。

      秦轩易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那只骨节分明、曾经无数次伤害过他、也曾经温柔抚摸过他的手,并没有拿走药袋,而是……极其轻地、带着一丝犹豫地,碰了碰他手臂上已经拆掉纱布、露出粉色新肉疤痕的地方。

      指尖微凉,触碰却带着电流般的战栗,瞬间传遍秦轩易的全身!

      他浑身一颤,难以置信地看向苏泮。

      苏泮像是也被自己的举动惊到,指尖猛地蜷缩了一下,想要收回。

      但最终,他还是没有收回手,只是任由指尖那一点微凉的温度,停留在那道狰狞的疤痕上。

      许久,他才极其艰难地、声音沙哑地开口,问了一句与眼前情景毫不相干的话:

      “……还疼吗?”

      问的是新伤。
      指的,却仿佛是那贯穿了十年、刻骨铭心的旧痛。

      秦轩易的眼泪,毫无预兆地,瞬间涌了出来。

      他猛地摇头,声音哽咽得说不出完整的句子:“不……不疼了……”

      真的不疼了。
      只要你肯再碰我一下。
      只要你肯再问我一句。

      所有的疼痛,都可以化为乌有。

      苏泮看着他那汹涌而出的眼泪,看着他那双盛满了十年委屈、愧疚、和此刻卑微惊喜的眼睛,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酸胀得厉害。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那厚厚的冰层,似乎终于裂开了一道清晰的缝隙。

      他收回手,转过身,声音依旧有些硬邦邦的,却不再冰冷刺骨:“……明天出院,我来接你。”

      说完,他不等秦轩易回应,便大步离开了病房。

      脚步依旧很快,却少了些许仓惶,多了几分……沉甸甸的决意。

      秦轩易站在原地,任由泪水肆意流淌,手里紧紧攥着那袋药,仿佛攥住了整个世界。

      窗外,夕阳终于沉入地平线。
      黑夜降临。

      但破晓的曙光,似乎已经穿透了漫长而寒冷的极夜,悄然照进了两颗千疮百孔的心中。

      但他们似乎,终于找到了相拥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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