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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旧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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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以为那次会议室的偶遇只是个插曲，生活很快会回归原有的轨迹。可他没料到，苏天恒的出现，像一颗投入静水潭的石子，即便表面平复，底下的暗流却从未停歇。
学校为了加强安全措施，和特警支队建立了长期联系，苏天恒作为对接人之一，偶尔会出现在校园里。有时是来检查安防设备，有时是给保安做培训，江南总能有意无意地撞见他。
每一次相遇，都像是一场无声的较量。江南努力维持着平静，目光淡漠，擦肩而过时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不会给。苏天恒似乎也恪守着陌生人的界限，公事公办，语气里听不出丝毫波澜。
可江南知道，这份平静是假的。就像他手腕上那道浅淡的疤痕，平时看不出来，阴雨天却会隐隐作痛。苏天恒就是他的阴雨天，只要对方在视线范围内，他的心跳就会失序，那些被强行压抑的记忆就会钻出来作祟。
这天下午，江南上完课，抱着作业本往办公室走，路过操场时，看到苏天恒正带着几个队员给学生们演示防暴器械。他穿着黑色作训服，动作干净利落，讲解时声音洪亮，阳光照在他身上，勾勒出紧实的肌肉线条。
围在旁边的学生们发出阵阵惊叹，几个女生红着脸小声议论，眼里满是崇拜。江南停下脚步，隔着一段距离看着，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蛰了一下。
高中时的苏天恒也是这样，在篮球场上挥洒汗水，引来全场欢呼。那时的他，会在投进一个漂亮的三分球后，第一时间看向观众席上的江南，眼里的光芒比阳光还要耀眼。
“江老师？”楚潇潇不知何时走到了他身边，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笑着打趣，“是不是也觉得苏警官特别帅？我刚才还听到有学生说，长大也要当特警呢。”
江南收回目光，扯了扯嘴角：“挺厉害的。”
“何止是厉害，听说他还是支队里的王牌，立过好几次功呢。”楚潇潇一脸赞叹，“就是看着有点冷，不太好接近的样子。”
江南没接话，转身继续往办公室走。楚潇潇跟在他身后，叽叽喳喳地说着苏天恒刚才演示时的细节，江南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心思却早已飘远。
他想起大学毕业前，苏天恒也曾兴奋地跟他说，自己通过了特警选拔，以后要保护这座城市，也要保护他。那时的苏天恒，眼里闪烁着对未来的憧憬，抱着他的手臂用力到几乎让他发疼。
“以后有我在，没人能欺负你。”苏天恒当时是这么说的。
可后来呢？
后来，最先放开他手的，也是苏天恒。
江南推开办公室的门，一股油墨味扑面而来。他将作业本放在桌上，给自己倒了杯水，指尖却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江老师，你最近好像总是心事重重的。”楚潇潇看着他，“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有，可能是最近课太多了。”江南喝了口热水，试图压下喉咙口的涩意。
楚潇潇还想说什么，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赵青鹤走了进来，身后跟着苏天恒。
“江老师，苏警官，你们都在啊。”赵青鹤笑着说，“正好，关于下周安全演练的方案，苏警官有些建议，我们一起讨论一下。”
江南握着水杯的手指紧了紧，点了点头，没说话。
苏天恒将一份文件放在桌上，目光平静地扫过江南：“方案里提到让老师带领学生疏散，我建议增加一个环节，模拟突发状况下的掩护动作，我可以安排队员来指导。”
他的声音依旧是公事公办的语气，眼神落在江南脸上时，没有任何停留，仿佛只是在看一个普通的同事。
江南垂下眼帘，看着文件上的字迹：“我没意见，听从安排。”
“那就这么定了。”赵青鹤拍了拍手，“苏警官，辛苦你了。对了，晚上有空吗？我做东，请你和江老师一起吃个饭，就当是感谢上次的事。”
苏天恒看了江南一眼，淡淡道：“不了，晚上还有任务。”
江南心里松了口气，却又莫名地有些失落。
苏天恒很快就离开了，办公室里仿佛还残留着他身上那股清冽的气息。赵青鹤看着苏天恒的背影，感慨道：“苏警官真是年轻有为，就是性子太冷了点。不过听说他对兄弟特别够意思，上次执行任务，为了救队友，自己受了伤。”
江南端着水杯的手猛地一顿，热水溅出来，烫在了手背上，他却浑然不觉。
受伤了？
什么时候的事？严重吗？
无数个问题涌上心头，他却死死地咬住嘴唇，一个字也没问出口。
与他无关了。他告诉自己。
晚上下班时，下起了小雨。江南没带伞，站在教学楼门口犹豫了片刻，正准备冒雨跑向地铁站，一把黑色的伞递到了他面前。
他愣了一下，抬头看到苏天恒站在面前，穿着便装，黑色的冲锋衣拉链拉到顶，遮住了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深邃的眼睛。
“拿着。”苏天恒的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
江南往后退了一步，避开了他的伞：“不用了，谢谢。”
“雨挺大的。”苏天恒的语气没什么起伏，却坚持将伞往前递了递，“别感冒了。”
这句关心，像一根针，猝不及防地刺破了江南故作坚强的外壳。他猛地抬起头，眼眶有些发热：“苏警官，我们很熟吗？”
苏天恒拿着伞的手僵住了，眼神暗了暗，像是被什么东西刺痛了。
“我只是……”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抿紧了唇，将伞塞到江南怀里，“拿着吧。”
说完，他没再看江南，转身快步走进了雨里，很快就消失在夜色中。
江南握着那把还带着苏天恒体温的伞，站在原地，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和肩膀，冰冷刺骨，可他却感觉不到丝毫寒意。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疼。
他知道苏天恒不是冷血的人。高中时，他打篮球崴了脚，是苏天恒背着他爬了三楼宿舍；大学时，他发烧到39度，是苏天恒冒着大雪跑出去给他买药。
可就是这个曾经把他宠到骨子里的人，在他最需要的时候，却亲手将他推开。
江南低头看着那把黑色的伞，伞柄上还有苏天恒的指纹。他突然觉得很可笑，五年前说分手的是他，现在又跑来关心的也是他，苏天恒到底把他当成什么了？
江南用力将伞扔到旁边的垃圾桶里，转身冲进了雨幕。冰冷的雨水打在脸上，混着什么温热的液体一起滑落，很快就被雨水冲散。
他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坚强，可在苏天恒面前，他所有的伪装都不堪一击。
***几天后的安全演练上，江南作为班主任，带领学生们进行疏散。演练进行到一半，意外发生了——一个学生因为慌乱，从楼梯上摔了下去。
江南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立刻冲了过去。学生的额头磕出了血，疼得哇哇大哭。江南一边安抚学生，一边拿出手机准备叫救护车，就在这时，一个身影比他更快地蹲了下来。
是苏天恒。
他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楼梯口，动作迅速地检查了一下学生的伤势，然后抬头对江南说：“别慌，我送他去医院，你先带其他学生去集合点。”
他的声音沉稳，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江南下意识地点了点头，看着苏天恒小心翼翼地抱起学生，快步往校外跑去。
阳光透过走廊的窗户照进来，将苏天恒的背影拉得很长。江南站在原地，看着那个背影，心里五味杂陈。
演练结束后，江南立刻赶到了医院。学生没什么大碍，只是皮外伤，苏天恒正在办理出院手续。
“谢谢你。”江南走到他身边，低声道。
苏天恒转过头，看了他一眼，眼神复杂：“应该的。”
两人之间陷入了沉默，空气里弥漫着尴尬的气息。江南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那天的伞……”苏天恒突然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对不起。”
江南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摇了摇头：“没什么。”
“我只是……”苏天恒似乎想说什么，却又停住了，最终只是叹了口气，“你别误会。”
“我没有误会。”江南看着他，眼神平静，“苏警官，我们只是工作关系，仅此而已。以前的事，都过去了。”
苏天恒的脸色白了白，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了。
江南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心里像被掏空了一块，疼得厉害。他知道自己说的是气话，可他控制不住。他怕自己一软弱，就会再次陷入那个名为苏天恒的漩涡里，无法自拔。
回到学校时，已经是傍晚。江南坐在空荡荡的办公室里，看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心里一片茫然。
他以为自己可以洒脱地放下过去，可苏天恒的一次次出现，却在不断提醒他，那段感情有多深刻，分手时有多痛。
手机突然响了，是赵青鹤打来的。
“江老师，你在哪？”赵青鹤的声音带着焦急，“刚才接到通知，苏警官在回支队的路上，遇到了袭警事件，受伤了，现在正在市中心医院抢救！”
江南手里的手机“啪”地一声掉在了地上，屏幕摔得粉碎。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耳边只剩下赵青鹤焦急的声音，和自己疯狂的心跳声。
受伤了……
抢救……
这几个字像重锤一样，狠狠砸在他的心上。
江南几乎是踉跄着冲出办公室，拦了辆出租车就往市中心医院赶。一路上，他不停地催促司机快点，再快点，心脏在胸腔里跳得快要炸开。
他不敢想，如果苏天恒有什么三长两短，他该怎么办。
那些故作的冷漠，刻意的疏远，在这一刻，全都土崩瓦解。他终于不得不承认，无论过去多少年，无论他嘴上说得多决绝，苏天恒在他心里，始终占据着最重要的位置。
他无法想象，没有苏天恒的世界，会是什么样子。
出租车停在医院门口，江南付了钱，几乎是冲进了医院大厅。他抓住一个护士，声音因为紧张而发颤：“请问……刚才送来的袭警伤员在哪？叫苏天恒！”
护士被他吓了一跳，连忙查了一下：“在抢救室，三楼！”
江南拔腿就往楼上跑，脚步踉跄，好几次差点摔倒。他跑到抢救室门口，看到几个穿着特警制服的人焦急地守在外面。
“苏天恒呢？他怎么样了？”江南抓住一个队员的胳膊，急切地问。
那个队员认出了他，皱了皱眉：“还在里面抢救，子弹打中了腹部，流了很多血……”
江南只觉得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他扶着墙壁，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
腹部……
他想起大学时，苏天恒为了保护他，被校外的混混捅了一刀，也是在腹部。那时他守在病床前，看着苏天恒苍白的脸，心疼得无以复加。
没想到，多年以后，他又要面对同样的场景。
江南缓缓地蹲在地上，双手抱住膝盖，肩膀不停地颤抖。他不敢去想里面的情况，只能在心里一遍遍地祈祷，苏天恒，你一定要没事……
一定要没事……
抢救室的灯亮了很久，久到江南觉得仿佛过了一个世纪。当医生终于走出来，摘下口罩说“手术很成功，病人脱离危险了”时，江南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来时，江南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赵青鹤坐在旁边削苹果。
“江老师，你醒了？”赵青鹤连忙放下苹果，“感觉怎么样？医生说你是过度紧张加上低血糖晕倒了。”
江南挣扎着坐起来，声音沙哑：“苏天恒……他怎么样了？”
“已经转到普通病房了，没什么大碍了，就是需要好好休养。”赵青鹤叹了口气，“真是吓死我了，还好你们都没事。”
江南松了口气，心里却依旧沉甸甸的。
“我想去看看他。”江南说。
赵青鹤愣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也好，他刚醒，可能需要人照顾。”
江南简单收拾了一下，跟着赵青鹤来到苏天恒的病房。苏天恒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身上盖着被子，腹部缠着厚厚的纱布，还在输液。
他睡着了，眉头微微皱着，似乎睡得并不安稳。
江南走到病床边，看着他苍白的脸，心里一阵刺痛。他伸出手，想要抚平他皱着的眉头，可指尖在快要碰到他皮肤的时候，又犹豫着缩了回来。
五年了，他还是无法像对待陌生人一样对待他。
“你来了。”苏天恒不知何时醒了过来，睁开眼睛看着他，眼神有些疲惫，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
江南的心跳漏了一拍，连忙收回手，有些慌乱地移开目光：“我……我来看看你。”
“谢谢。”苏天恒的声音很轻，“让你担心了。”
江南没说话，只是看着他手背上的针眼，心里五味杂陈。
赵青鹤识趣地说：“你们聊，我去打点热水。”
病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与尴尬。
“为什么要来？”苏天恒突然问，目光紧紧地盯着江南。
江南的心猛地一跳，抬起头，对上他的眼睛：“我……”
他想说“因为赵主任让我来”，想说“我们是同事”，可看着苏天恒那双带着探究和期盼的眼睛，所有的借口都堵在了喉咙里。
最终，他只是低声说：“我担心你。”
这句话一说出口，两人都愣住了。
病房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只有输液管里液体滴落的声音，清晰地在耳边回响。
苏天恒看着江南，眼神复杂，有惊讶，有欣喜，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痛楚。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轻轻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
“我累了。”他说。
江南看着他疲惫的样子，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说不出的难受。他默默地站了一会儿，转身轻声说：“那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走到门口时，他听到苏天恒用极低的声音说：“江南，对不起……”
江南的脚步顿了顿，没有回头，快步走出了病房。
走廊里的灯光有些昏暗，江南靠在墙上，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对不起？
五年前，他为什么不说？
现在说对不起，又有什么用？
有些伤口，一旦造成了，就再也无法愈合了。
就像他心里的那道疤，即使过了五年，即使苏天恒再次出现，也依旧在隐隐作痛。
而这一次，新伤叠旧痕，痛得更加厉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