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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微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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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展的后半程，江南刻意和苏天恒保持着距离，大部分时间都跟在楚潇潇身边，听她兴致勃勃地点评画作。苏天恒也很有默契，没有再主动靠近，只是偶尔，江南能感觉到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温和又带着点小心翼翼，像怕惊扰了什么。
离开美术馆时，已是午后。楚潇潇提议一起吃饭，江南正想找借口拒绝，苏天恒却先开了口：“我下午还有事，就不去了。”
江南愣了一下，随即松了口气。
“啊？好吧。”楚潇潇有些遗憾，转头看向江南，“那江老师，我们去吧？”
“我……”江南犹豫了一下，看了苏天恒一眼，对方正看着他，眼神里没什么情绪，却让他莫名地有些在意，“还是算了吧，我下午也有点事。”
楚潇潇撇撇嘴，也没再多说，笑着跟两人道别离开了。
原地只剩下江南和苏天恒。
秋风吹过，卷起地上的几片落叶，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桂花香。两人谁都没说话，沉默像一张网，缓缓铺开。
“你住哪？我送你回去。”苏天恒先打破了沉默。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回去。”江南立刻拒绝。
“我开车来的。”苏天恒看着他，语气很平静，“正好顺路。”
江南知道他是在找借口，却不知怎么，没有再坚持。或许是刚才那幅画勾起的回忆还没散去，或许是他潜意识里，也想和苏天恒多待一会儿。
“……好吧。”
苏天恒的车是一辆黑色的越野车，很符合他的身份。车里很干净，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大概是刚从医院回来不久的缘故。
江南坐在副驾驶座上，系好安全带，侧头看向窗外。街景不断后退，像一幕幕快速闪过的电影片段。
“伤口……还疼吗？”过了很久，江南才低声问了一句，眼睛依旧看着窗外。
苏天恒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声音有些低：“好多了。”
又是一阵沉默。
“那天在医院，”苏天恒突然开口，“我说的话，你再考虑一下？我们……确实该好好谈谈。”
江南转过头，看着他专注开车的侧脸。阳光透过车窗照在他脸上，勾勒出清晰的轮廓，下巴上的胡茬剃得很干净，显得比平时柔和了些。
“没什么好谈的。”江南移开目光，语气有些硬，“该说的，我那天已经说了。”
“你说的不是全部。”苏天恒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江南，你心里有气，有怨，我都知道。可五年前的事，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江南的心猛地一跳，指尖微微蜷缩。他其实一直想问，一直想知道，当年苏天恒那句“到此为止”背后，到底藏着什么。可骄傲和胆怯，让他始终没敢问出口。
“那是怎样？”他终是没忍住，声音有些发颤。
苏天恒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指节泛白。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江南以为他不会回答了，他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浓浓的疲惫和痛楚。
“你爸找到我的时候，拿着我们……亲密的照片。”
江南的呼吸瞬间停滞。
他记得那些照片，是大学时苏天恒偷偷拍的，有他趴在苏天恒怀里看书的样子，有两人在宿舍楼下牵手的样子，还有一次在公园长椅上，苏天恒吻他的侧脸……那些照片，他一直以为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
“他说，如果我不跟你分手，就把照片寄到我队里，寄到我家，让所有人都知道。”苏天恒的声音很沉，像是在压抑着什么，“他说，你是老师，前途光明，不能被我毁了。他还说……”
苏天恒顿了顿，喉结滚动了一下，才继续说：“他说，我是特警，每天出生入死，给不了你安稳，甚至可能随时……牺牲。他让我放过你，让你找个正常人，过安稳的日子。”
江南怔怔地看着苏天恒，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从不知道，还有这样一段插曲。他只记得父亲那段时间对他异常严厉，把他关在家里，没收了他的手机，不许他出门。他只记得，最后见到苏天恒时，对方冰冷的眼神和决绝的语气。
“我妈……”苏天恒的声音更低了，“她知道了这件事，哭着求我，说她就我一个儿子，不能让我毁了自己。她说同性恋是病，说我们这样是天理不容……”
江南的眼泪瞬间涌了上来。他想起苏天恒的母亲，那个看起来很温和的阿姨，每次见到他都笑着拉他的手，给他塞各种好吃的。他从没想过，她会说出这样的话。
“我当时……”苏天恒的声音带着哽咽，“一边是你父亲的威胁，一边是我妈的崩溃，还有队里的考核……我觉得自己像被架在火上烤。我怕那些照片真的被寄出去，毁了你，也毁了我……我更怕，我真的哪天出了事，留你一个人……”
他侧过头，看着江南，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里面翻涌着痛苦、挣扎和深深的无力。
“我以为，让你恨我，让你彻底忘了我，对你是最好的。”
“所以你就说，我们只是玩玩？”江南的声音哽咽着，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掉，“所以你就那么干脆地说，到此为止？苏天恒，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你凭什么觉得，离开你，我就能过得好？”
这些年的委屈、思念、不甘，在这一刻终于找到了出口，化作尖锐的质问，刺向苏天恒，也刺向他自己。
苏天恒看着他泪流满面的样子，心脏像是被刀割一样疼。他伸出手，想替江南擦眼泪，却被江南猛地打开了。
“我对不起你，江南。”苏天恒的声音里充满了悔恨，“我当时太蠢了，以为那样是保护你，却不知道……伤你最深的人，是我。”
车子在路边停下，苏天恒熄了火，转过身，认真地看着江南：“这五年，我没有一天不在后悔。我拼命工作，立功，想证明自己能给你安稳，可每次静下来，想到你可能在恨我，想到你可能已经忘了我，我就……”
他说不下去了，只是看着江南，眼神里的痛苦几乎要溢出来。
江南看着他，眼泪流得更凶了。心里的怨气像是被戳破的气球，一点点瘪下去，取而代之的是密密麻麻的疼。他终于知道，苏天恒当年的决绝背后，藏着这么多不为人知的挣扎和痛苦。
原来，他不是不爱，只是用了最笨、最伤人的方式，试图去“保护”他。
“你这个……笨蛋。”江南吸了吸鼻子，声音哽咽着，带着哭腔，却没那么尖锐了。
苏天恒听到这三个字，愣了一下，随即眼眶也红了。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轻轻碰了碰江南的胳膊，见他没有躲开，才大胆地将他揽进怀里。
江南的身体僵了一下，没有挣扎。
苏天恒的怀抱很温暖，带着淡淡的消毒水味和他身上特有的气息，是他想念了五年的味道。他将脸埋在苏天恒的胸口，听着他有力的心跳，积攒了五年的委屈和思念，终于化作压抑的哭声，汹涌而出。
苏天恒紧紧地抱着他，一只手轻轻拍着他的背，动作笨拙又温柔。他什么也没说，只是任由江南哭着，眼眶里的泪水，也无声地滑落，滴在江南的头发上。
车子里很安静，只有江南压抑的哭声，和两人沉重的呼吸声。秋风吹过，卷起窗外的落叶，发出沙沙的声响。
不知道过了多久，江南的哭声渐渐小了下去，只是还在抽噎着。苏天恒松开他，拿出纸巾，小心翼翼地替他擦眼泪，动作温柔得像在对待什么稀世珍宝。
“眼睛都哭肿了。”苏天恒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心疼。
江南别开脸，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脸颊却微微发烫。
“对不起。”苏天恒又说了一遍，语气无比认真，“江南，我知道一句对不起弥补不了什么，但我还是想告诉你，这五年，我一直……很想你。”
江南的心跳漏了一拍，抬起头，对上他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没有了过去的冰冷和疏离，只剩下满满的温柔和深情，像高中时那样，亮得惊人。
他看着苏天恒，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暖的。那些横亘在两人之间的冰山，似乎在这一刻，开始慢慢融化。
“我……”江南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恨吗？还有一点。怨吗？也还有一点。可更多的，是失而复得的庆幸，和从未消失的爱意。
“我知道现在让你原谅我很难。”苏天恒看着他，眼神很真诚，“我不逼你，江南。但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一个重新追求你，弥补你的机会？”
江南看着他，没有立刻回答。阳光透过车窗照在两人脸上，温暖而明亮。他能清晰地看到苏天恒眼底的期待和紧张，像个等待宣判的孩子。
五年的时间，改变了很多事情。他们都不再是当年那个青涩冲动的少年，身上多了责任和伤痕。可有些东西，似乎又从未改变。
比如，看到他时，依旧会加速的心跳。
比如，听到他说想自己时，心里那难以言喻的悸动。
江南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点了点头。
苏天恒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点燃了漫天的星光，里面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喜和巨大的喜悦。
“真的？”他声音都有些发颤。
江南看着他开心的样子，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带着点嗔怪：“看你那傻样。”
苏天恒笑了起来，是那种发自内心的、灿烂的笑容，驱散了他眉宇间所有的疲惫和阴霾，像瞬间回到了那个阳光明媚的少年时代。
他伸出手，轻轻握住江南的手。这一次，江南没有躲开。
两人的手指交握，掌心相贴，传递着彼此的温度和心跳。五年的隔阂与伤痛，仿佛在这一刻，被这简单的触碰，悄悄抚平了一角。
裂痕之上，似乎有微光，悄然亮起。
“那……”苏天恒看着他，笑得像个得到了糖果的孩子，“晚上一起吃饭？我知道有家店的馄饨，味道跟大学巷尾那家很像。”
江南看着他期待的眼神，心里暖暖的，点了点头：“好。”
秋风吹过，带来了桂花香，也带来了新的希望。车子重新启动，缓缓汇入车流，驶向未知的未来。前路或许还有坎坷，还有阻碍，但这一次，他们决定一起面对。
因为爱，从来都不是轻易说出口的承诺，而是历经磨难后，依然选择牵紧彼此的手，坚定地走下去的勇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