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手术台上，他死了四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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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地球另一端的冬日深处...
海外医院的检查室里，暖气开得很足，却仍带着淡淡的消毒水味。
严肖站在明亮的白色灯光下，手指敲着电子病历。
他面前坐着的男人...肩膀宽阔、背脊笔直、五官冷硬得像精雕的线条。
他的名字叫玖辰希。
没有人知道，一年前，他的名字不是这样。
也没有人知道，他那时...不是男人。
严肖收回视线，试图以专业的语气稳定现场的气压。
“检查结果出来了。”
他翻动着报告，声音冷静到近乎无情：
“你的胸腔恢复良好，钢板位置稳定，没有排异反应。男性激素水平维持得也不错，肌肉量提升均衡。”
辰希点头，表情淡然，却带着一种“距离感”，像是他与自己的身体也保持着客气的疏离。
严肖继续说：
“下腹部重建的部分，本月没有并发症。尿道功能正常，没有感染迹象。伤口疤痕也稳定。”
辰希安静地听着，仿佛听的是别人的身体报告，而不是自己的。
他忽然抬起眼，那双略带金棕色的眼睛在冷光下像一层冰。
“我以前......不是这样的，对吗？”
他的问题轻得像风，却仿佛压着千斤的重力。
严肖的指尖顿住。
一年过去了，这个男人问过无数次，却每一次都带着同样的迷茫，和同样的...痛。
严肖沉默不语。
他的脑海却在这一瞬被拉回了一年前刺眼的手术灯下。
一年前的抢救室...
那天暴雨，天黑得像世界末日。
被推进抢救室的女孩全身是血，皮肤与肌肉撕裂得几乎看不出原来的形状。
监护仪狂响。
“血压掉到40了！”
“胸腔塌陷，准备开胸！”
“肋骨断裂六根，肺破裂——快！”
“盆腔出血！子宫组织坏死！”
她的身体被撞得凹陷了下去，像被毁掉的瓷偶。
严肖第一次看到她的那一刻，甚至分不清那是一具女人的身体，还是一具被死神踩过的空壳。
“乳腺组织坏死，要全部切除！”
“卵巢、子宫无法保留，准备切除！”
“尿道断裂严重，原位重建不可能...只能换方案！”
血不断从她身上涌出来，像是不愿让她留下。
手术灯照在她的脸上，那张脸……已经不能称之为脸。
半边塌陷，鼻梁折断，颧骨碎成粉末。
她在手术台上“死”了四次。
每一次心跳在屏幕上变成一条直线。
每一次他们都用电击把她从黑暗里拉回来。
“不行！快给我肾上腺素！”
“她撑不住了——”
“再来一次电击！”
她的身体像被反复撕开、又被勉强缝上。
十二个小时过去，当她终于被硬生生拖离死线时...
那个女孩已经再也不可能回到原来的样子。
没有女性特征。
没有原本的脸。
没有可以继续以“女性”维持生命的条件。
这个事实，比死亡更残忍。
手术室外，严肖靠着墙，第一次在医学之外感受到一种从未有过的重量...
“待她醒来的那一刻，就会失去整个过去。”
医院会议室里，大家都讨论着她的未来：
“她的伤势不适合重建女性身体。”
“男性外形重建更符合她目前的生理条件。”
“激素替代也只能选择男性激素。”
“这样生存几率更高。”
最后有人问：
“既然无法恢复……是不是就按照男性身体重建？”
整个会议室安静得像真空。
严肖缓缓开口：
“那就重建。”
就这一句话，决定了一个人的一生。
也决定了...
那女孩永远不可能再回到以前。
而如今...
辰希翻着自己的病历，像在看一份陌生人的人生履历。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
“我真的...是那场事故里唯一活下来的人？”
严肖点头：“是。”
辰希抬起手，触碰自己的喉结。
那是他最不习惯的地方。
他说话时声音总是太低、太冷、太不像自己。
严肖深吸一口气：
“辰希，你要接受现在的你。”
辰希抬起头，胸口又突然抽痛，像被无形的手狠狠抓住心脏。
他按住心口，眉头紧皱。
严肖立刻走近：“又痛了？这是创伤性神经反射。”
他让辰希回到检查台上，再做最后一次检查。
房内灯光洁白冰冷，像要把所有温度都隔绝在墙外。
辰希坐在检查台上，衣服掀起，露出重新缝合过的腹部线条。
钢板固定过的胸腔在呼吸时紧绷、微痛。
严肖看着监测仪，又按了按辰希胸口的侧缘。
“痛吗？”
辰希皱眉，却淡淡开口：
“还能忍。”
严肖把手收回，沉默片刻，才用一种医生极少会使用的语气说：
“忍，不代表正常。”
辰希抬眼，不解地看他。
严肖拿起资料夹，将两张诊断表放在桌上，语气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严肃：
“你有两个后遗症，是终身性的。回国之后，必须非常重视。”
辰希沉静地看着他。
胸口微微抽着，一如既往。
严肖抿紧嘴唇，指向第一张表：
“这不是一般的伤口痛。”
严肖顿了一下，像在斟酌每一个字。
“这是神经损伤后的反射痛。
它会在情绪波动时、压力大时、某些场景触发时突然加重。”
辰希低声道：“我已经习惯了。”
“不。”严肖打断他，语气明显变重。
“你不能习惯。习惯会让你忽略危险。”
辰希眼中闪过一丝困惑：“危险？”
严肖点头，继续解释：
“你胸部的神经受损得太严重，如果持续疼痛，你可能会出现阵发性呼吸困难、甚至昏厥。你回国后...无论再忙、再不舒服，都必须立即就医。”
他停了一秒，目光直视辰希：
“绝对不能硬撑。”
辰希握紧拳，却轻声应了句：“……好。”
严肖翻到下一张扫瞄图。
“你的腹部经历多次开腹手术，所以日后你不能剧烈运动，不能过度劳累。”
他顿了顿，补了一句比刀子更重的话：
“也不能被情绪严重刺激。”
辰希眉头皱得更深：“为什么连情绪都会影响腹部？”
“因为你的痛不是完全来自身体。”
严肖收起资料，目光变得复杂。
“所以我回国之后，到底要注意什么？”
严肖深吸一口气，用一种几乎像“交代遗愿”的语气开口：
“第一，胸口一痛，立刻停下所有事。不要逞强、不准硬撑。”
“第二，腹部一痛，马上休息。不要让自己再受任何的伤。”
他最后看着这个已经不是“她”的男人，像看着一个被命运重新组装却仍然脆弱的生命：
“你能活下来，已经是个奇迹。剩下的路......千万别再把自己推回死亡边缘。”
辰希垂眼，落地窗外的冬日光线照在他脸上。
他轻声回答：“我会记住的。”
但严肖知道...这个男人是记不住的。
严肖合上报告，语气沉重：
“行李准备好。今晚就要回国了。”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手术台上，他死了四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