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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黑衬衫 ...

  •   颐和大院的包厢是典型的中式院落格局,青石板铺地,檐角挂着的羊皮宫灯淌下暖黄的光,将墙上的《富春山居图》摹本映得温润。空气里飘着檀香和桂花蜜的甜香。
      紫檀木圆桌旁围坐着几个人,不少是容珩父辈祖辈就认识的交情。

      容珩坐在主位左侧的紫檀木椅上,指尖漫不经心地叩着桌面。对面的陆明远正扯着嗓子怨最近的投资项目,旁边的沈策慢条斯理地剥着橘子,偶尔搭两句腔。都是从小玩到大的发小,没什么虚头巴脑的客套,就算容珩如今身居高位,这群人也不过分热络,更不过分恭谨。

      他们之间的阶级关系,隐形而稳固。

      “我说容珩,你最近是不是又铆着劲搞工作?”陆明远灌了口茶,挑眉道,“上次约你打麻将你推了,这次要不是我拿老周的寿宴说事,你是不是还不来?”

      沈策把剥好的橘子瓣递过来,淡笑道:“啧,你以为大家都像你这么没出息,就靠着陆叔叔陆阿姨放信托的钱吃喝玩乐一辈子。”

      容珩没接话,从鼻腔里淡淡“嗯”一声,微微颔首,目光落在窗外的庭院里。晚风卷着桂花香飘进来,他难得有这么长时间的调停时间,之前也确实推脱几次约了,接下来可以好好休息一阵了。

      “季燃那小子呢?不会玩跑车把今天的忘了吧?”

      “没准儿他今天状态奇佳,又跑哪大杀四方去了呢。”

      正说着,包厢的雕花木门被人从外面推开,最后一个到的季燃晃悠着走进来,手里还拎着瓶年份酒。他扫了眼满桌的菜,故意拉长了调子:“哟,各位爷都到齐了?合着就我一个跑腿的?”

      陆明远笑骂着起身:“你小子还敢说?最后一个到,自罚三杯!”

      一群人西装革履的人顿时闹哄起来,包厢里的气氛更热络了几分。

      容珩抬眼,刚想跟着笑一声,目光却无意间扫过敞开的门口。

      廊灯下,一道身影正快步走过。

      那人穿着件简单的黑色衬衫,袖口随意地挽到小臂,露出线条流畅的手腕。微长的黑发被风吹得乱了几分,侧脸的轮廓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利落。他步子迈得快,像是急着躲开什么。
      他今天穿的很正式,整个人气势也跟表演那天完全不一样。

      容珩的呼吸骤然顿住。

      是谢帆。

      他几乎是凭着本能认出来的。是那晚追光下抱着贝斯的张扬,是桃色光影里递来玫瑰的狡黠,是刻着“Did I steal your gaze?”的拨片上,跳跃的温度。

      容珩的目光不自主追随了一会,他看着那道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连带着廊灯下的桂花香,都好像突然变得滚烫起来。

      季燃还在和众人调侃,几个人的笑闹声不绝于耳,但容珩的注意力只分散了一小会。

      他怎么会在这里?

      谢帆跟着贺文隽快步穿过长廊,他刚在外面接了个电话,一时差点忘记了时间。

      颐和大院确实名不虚传,三步一景五步一阁,青石板路踩上去咯吱作响,廊檐下的宫灯晃得人眼晕。可再精致的景致,也抵消不了谢帆此刻的别扭——他身上这件黑色衬衫是贺文隽硬塞给他的,料子滑溜溜的,穿着像裹了层保鲜膜,远不如他的皮衣舒服。
      他从来不喜欢穿笔挺板正的西装,怪难受的。

      “慢点走,别跟被撵的似的。”谢帆扯了扯他的胳膊,压低声道。

      贺文隽吐了口气:“批不下来,我看我给你当乐队售票员算了,就搬张凳儿坐你台下。你等会可谨慎说话噢,真烦这些公子哥,一句话的事,还非卡着人脖子。”

      谢帆撇撇嘴,没应声。这人就烦,明明是他自己紧张的不行。早起贺文隽公司刚起步那会,谢帆没少跟他一起出去应酬。

      刚才路过一个包厢门口时,里面传来一阵闹哄的笑声,他好像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像是他玩赛车时交的朋友的声音,但是随即他就没放心上了,本来玩赛车的那帮子人就非富即贵,来这吃饭也不足为奇。

      “到了。”贺文隽停在一扇雕花木门前,理了理自己的领带,又伸手帮谢帆扯了扯衬衫领口,“今天我肯定给这孙子喝爽。”

      应付场面这事,谢帆熟得很。酒吧里形形色色的人见得多了,达官显贵也好,富商巨贾也罢,无非是看人下菜碟,他不喜欢这套,但不代表不会。

      贺文隽推开包厢门的瞬间,喧阗的人声扑面而来。水晶吊灯的光晃得人眯眼,满桌山珍海味,满室烟酒香气,穿着高定西装的男人们正举杯谈笑。贺文隽瞬间换上谄媚的笑,忙着和张启明打招呼,谢帆却没动,只是站在门口,懒洋洋地扫了眼全场。

      张启明一眼就看到了他,眼睛亮了亮,立刻迎过来:“云舟!可算把你盼来了!”

      谢帆勾了勾唇角,没叫张少,也没客套,径直伸手和他握了握:“张总,别来无恙。”

      不卑不亢的态度,反倒让满桌的人都愣了愣。
      这帮被张启明叫来的人,也多是圈子里有些头脸得人儿。哪个在座的不是看人脸色的主?寻常人见了他们,不是阿谀奉承就是紧张得话都说不利索,像谢帆这样坦然自若的,倒是少见。

      张启明愣过后,笑得更欢了,拉着他往主位旁的空位坐:“这可是我的贵客!”

      张启明这番话让桌上的陪客,反倒像是成了为他而来的陪客,一个个对他吹捧的更起劲了。

      谢帆没推辞,大大方方坐下,有人递烟,他摆摆手说“演出要护嗓子”;有人敬酒,他也不扭捏,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分寸拿捏得刚好。有人调侃他乐队的演出视频火遍全网,他也不谦虚,笑着回“主要是队友给力”,几句话就把气氛盘活了。

      他不奉承,不巴结,说话直来直去,却带着股少年人的坦荡和锐气。那些平日里被人捧着的高官子弟,反倒觉得新鲜,纷纷围过来和他搭话,从音乐聊到赛车,话题越扯越远,满桌的笑声没停过。

      谢帆应付得游刃有余,心里却在盘算着——再喝两杯,找个借口探探他的意思。
      酒过一巡,张启明客客气气给谢帆倒酒的时候,指尖擦过谢帆手腕时,故意顿了顿,带着点试探性的黏腻。
      谢帆不动声色地抬手拢了拢衣领,手腕顺势抽离,还自然地冲张启明举了举杯:“张总客气了,今儿来就仗着您和文隽,我蹭饭的。”

      张启明碰了个软钉子,眼底的兴致却更浓了。他仗着自己是东道主,频频找谢帆搭话,一直被他忽视的贺文隽也被他提入对话,聊到兴起时,伸手就要去拍谢帆的后背。谢帆侧身躲开,反手拿起桌上的酒壶,给他满上一杯:“张总海量,我敬你。”

      几番暗地的揩油都被谢帆不着痕迹地挡了回去,张启明非但没恼,反而觉得这青年浑身是刺的模样格外对胃口。
      他凑近了些,压低声音:“云舟啊,你那公司的审批,我一句话的事儿。”

      谢帆挑眉,心里门儿清,这是等着他递台阶呢。他往前凑了凑,手肘支在桌上,指尖轻点着酒杯边缘,眼神里带着点恰到好处的轻佻:“那我可得好好谢谢张总。您既然这么感兴趣乐队,改明儿乐队排练,我给你留个专属位置,让你听个够。”

      说话间,他掏出手机晃了晃:“加个联系方式?回头把排练地址发你。”

      张启明笑得眉眼弯弯,连忙掏出手机扫码。指尖划过谢帆的手背时,谢帆只是勾着唇笑,没躲也没恼,那点似有若无的纵容,让张启明心花怒放。

      “妥了,”张启明拍着胸脯保证,“审批的事儿,明天我就让人给你办。”

      饭局散场时,夜色已经沉了。谢帆跟贺文隽打了声招呼,说自己溜达会儿再走,转身就往大院深处的回廊走,想躲开张启明那黏人的视线。

      没走几步,身后就传来了脚步声。

      “云舟,别急着走啊。”张启明追上来,脸上带着纨绔子弟特有的轻浮笑意,伸手就要去勾谢帆的肩膀,“我让司机送你,顺便……”

      谢帆侧身避开,正要打开他的手,一道懒洋洋的声音忽然从旁边的假山后传来:

      “张启明,赶着去投胎?”

      张启明的动作猛地僵住,回头一看,脸色瞬间变了变。季燃倚在假山石旁,双手插兜,嘴角噙着笑,眼神却冷得很。

      论家世,季家远在张家之上,张启明平日里见了季燃,连大气都不敢喘。他讪讪地收回手,干笑两声:“季少,您也在啊。”

      “不然呢?看你耍流氓?”季燃挑眉,往前走了两步,自然地揽住谢帆的肩膀,力道不轻不重,刚好隔开张启明的视线,“这是我朋友,你也敢动歪心思?”

      张启明额头的汗都快下来了,连忙摆手:“误会,都是误会,我这是怕云舟喝多了不好开车。”

      就在张启明准备转身走的时候,谢帆开口了。
      “没事,我跟我朋友和张总吃饭,请张总帮忙的。”一听谢帆解释,季燃眉头放下来点儿,“什么事儿啊?怎么不找我。”

      张启明连忙道:“哪里的哪里的,季少您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这事儿我马上叫人去做。”说完,张启明一溜烟就走了。

      谢帆挑了挑眉,拍开季燃的手:“谢了季少,下回比赛我让你一回。”

      “少来。”季燃笑骂着捶了他一下,“你小子还是老样子,走到哪儿都能招蜂引蝶。”

      “彼此彼此。”谢帆勾住他的脖子,眼底终于染上点真切的笑意,“刚在廊上就说听见声音像你。”

      两人往外走,谢帆听到季燃搞到量限定超跑,说自己想试驾,季燃摆手同意,俩人就这么走出去。

      容珩和陆明远、沈策站在大院门口的停车坪旁,等着司机把车开过来。

      陆明远现在已经开始絮絮叨叨地吐槽家里安排的相亲对象,沈策偶尔应和两句,容珩没怎么听,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回廊上。

      刚才季燃说去透透气,一转眼,就看见他和谢帆勾肩搭背地走了过来。

      月光落在两人身上,季燃抬手揉了揉谢帆的头发,谢帆笑着躲开,反手推了他一把。那熟稔的模样,哪里像是初见?分明是认识了多年的老友。

      容珩的眸色沉了沉。

      他见过太多人,趋炎附势的,阿谀奉承的,假意逢迎的,像谢帆这样,既能在张启明面前游刃有余,又能和季燃称兄道弟的,倒是头一个。

      年纪还这么小。

      谢帆看起来就二十出头,对比他们来说,年纪确实称得上小了。

      季燃也看到了他们,抬手挥了挥:“容珩,沈策,我先走了啊!明天还有个赛局。”
      谢帆也朝他们微微一颔首。

      说完,他揽着谢帆的肩膀,头也不回地朝着大院外的马路走去。

      沈策看着两人的背影,有些意外:“季燃什么时候认识的这小子?看着挺野。”

      陆明远啧了一声:“那不是刚才张启明缠着的那个?没想到是季燃的朋友。”

      容珩没说话,指尖夹着的烟终于被点燃。烟雾缭绕间,他的目光落在那道渐行渐远的背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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