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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秋老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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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老虎的余威裹着燥热风沙，卷过城郊赛车场的沥青路面。
轰鸣声震耳欲聋，改装跑车的尾焰划破天际，在看台投下转瞬即逝的橘色光影。
陆明远叼着根没点燃的烟，扒着栏杆往入口处望，嘴里啧啧有声：“奇了怪了，容珩今儿是转性了？居然真肯来这种地方。”
身旁的沈策慢条斯理地剥着一颗糖，糖纸在指尖捻出细碎的声响：“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以为他是来看赛车的？”
陆明远挑眉：“不然呢？难不成是来看……”话没说完，他忽然想起什么，狭促一笑：“躲相亲呐？沈叔叔退休这么久，上次露面儿，不还说让他家那丫头片子跟容珩见见？”
沈策哼笑一声，眼睛转到一旁的男人。
那晚季燃揽着那人过来道别，看着挺年轻一小孩，生得是真惹眼，肩背挺直，穿件简单的黑衬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的腕骨线条利落干净。眉眼是偏锋利的那种，鼻梁高挺，唇线清晰，偏偏肤色又白，衬得那双微微眯起的眼更亮，是种带着攻击性的漂亮，半点女气都沾不上。
就这季燃，圈内公认最炸最狂的炮仗，那男孩在他身边丝毫不漏“怯”。这圈子就这么大，谁都想挤破头上来的地方，要说猜不到他们身份，沈策可不信。多少人求着都见不到他们的面，可这人不说上来搭话，就微微颔首，面上眉头还透着股不耐烦的劲儿。
哎对，就这不耐烦的劲儿。
人都跟着季燃走不见影了，沈策还在想。一回头，发现边上的好友一动不动，目光还追在人家掠过打乱的槭树树梢。
这可不得了。
“确实很久没来了。”容珩道。
“那可真是久。你这大佛要不是得空，王母娘娘怕是都请不动你。”沈策笑道。
“一会上去兜两圈？”
容珩没搭理两人的调侃。他靠在看台最顶层的阴影里，黑色衬衫的袖口一丝不苟地挽到小臂，指尖夹着支烟，却没点燃。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赛道上疾驰的车影，耳廓没什么明显动静，仿佛周遭的喧嚣、调侃，大人物当久了，仿佛都与他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掀不起半分波澜。
赛场边的休息区聚着一群穿着赛车服的年轻人，个个脸上带着跃跃欲试的兴奋，嘴里聊的却不是即将开始的决赛。
“帆哥到底来不来啊？他要是在，今儿这冠军稳了。”一个染着蓝发的少年扒着工具箱，语气里满是惋惜，“上回他那辆黑鲨，过弯漂移的时候，尾翼擦着护栏过去的，那叫一个帅！”
旁边有人附和，声音里带着实打实的追捧：“可不是嘛！帆哥技术没得说，人还仗义。上次我撞了车，他二话不说帮我修到后半夜，分文不取。”
“听说他今儿放鸽子了？到底什么事儿啊，能让帆哥把这么爱的车赛推了？”
“谁知道呢，帆哥从来不说私事。但他答应的事儿，但凡能来，肯定不会爽约的。”
“也是，毕竟是帆哥……”
议论声渐渐低下去，满是失落。
容珩夹着烟的手指微微收紧，烟丝簌簌地往下掉。风卷着赛道上的橡胶味扑过来，呛得人喉咙发紧。他原本淡漠的眼底，像是被投入一颗石子，漾开一圈极淡的涟漪，快得让人抓不住。
他来这儿，也确实是顺道躲一下相亲。相比较洁身自好，被各大长辈介绍认识，偶尔进出这些极限运动的场合，会给自己加一些颇具微词的标签。
底下车手们说，谢帆的车技，在他们这群人里，算得上是顶尖的。
他没来。
容珩垂眸，看着烟蒂上积着的烟灰。
季燃凑过来，顺着他的目光往休息区瞥了瞥，了然道：“嗐，别提了，我那个顶厉害的朋友，放了我们鸽子。他要在，这场比赛肯定有看头。”以为容珩是真的对赛车有兴趣，他又道：“没事，下次还有含金量的赛，我再约你就是了。”
容珩“嗯”了一声，声音淡得像风：“知道了。”
没再说话，只是将那支没点燃的烟，摁灭在了旁边的烟灰缸里。
赛场的轰鸣声还在继续，冠军奖杯被高高举起的时候，看台上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可容珩的注意力，早就飘到了很远的地方。
而此时的谢帆，正坐在自己张扬的杜卡迪上等红绿灯，指尖紧紧攥着一部手机，屏幕上是院长半小时前发来的消息——【小橙子的妈妈找来了，说是当年孩子走丢的。那女士说带走孩子，你要是有空，能不能过来看看？】
两边风景飞速倒退，从喧嚣的城郊，渐渐驶入安静的老城区。谢帆的眉头皱得很紧，近一两年莫名其妙来认孩子的人不少，虽然他自己只是资助人，但是只要有人来，谢帆都尽量也在场。
程序都走完了，今天正好是小橙子妈妈来的日子。
想到小橙子，那是个瘦瘦小小的男孩，去年冬天被人送到孤儿院门口，裹着一件单薄的棉衣，冻得嘴唇发紫。谢帆第一次见他时，他正缩在孤儿院的秋千架下，好多小朋友跟他说话都不理。
后来熟悉了，小橙子就总黏着他。男孩子嘛，都对酷酷大哥哥那类形象天然的崇敬。
谢帆把大机车停进院子里，把小地瓜们轮番抱上去“试驾”实际只是让孩子们上去坐坐，但他有耐心，每次还带很多好吃的，小橙子慢慢跟着也就没那么内向了，跟着其它的孩子们喊他“爸爸”。
说来有些好笑，自从资助后，他第二次去孤儿院看看，被一个小姑娘这样喊过后，孩子们就都爱这样喊。
谢帆对这个孩子，总是多几分心疼。大概是因为小橙子的眼睛，太干净了。干净得像他小时候，还没经历过家庭变故时的样子。
杜卡迪在孤儿院门口停下，谢帆摘下头盔下车，就听见了隐隐约约的哭声。
他快步往里走，穿过种满月季的小院，就看见活动室里围了一圈人。院长正蹲在地上，柔声哄着缩在角落的小男孩。那孩子哭得肩膀一抽一抽的，脸上满是泪痕，正是小橙子。
旁边站着一个穿着朴素的女人，头发有些花白，眼眶红得像核桃，正手足无措地看着小橙子，嘴里反复念叨着：“悦悦，我是妈妈啊……你不认得妈妈了吗？”
谢帆走过去，蹲在小橙子面前，伸手轻轻擦掉他脸上的眼泪。指尖触到的皮肤滚烫，带着哭腔的哽咽声，听得人心头发紧。
“怎么了，小男子汉？”谢帆的声音放得很柔，是和在赛场、在酒局上截然不同的温和，“干什么哭鼻子？”
小橙子看见他，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下子扑进他怀里，紧紧抱住他的脖子，哭得更凶了：“爸爸……我不想离开这里……我不要离开你……”
谢帆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他抬手拍着小橙子的后背，一下一下，动作轻柔。
女人看见谢帆，眼里闪过一丝感激，又带着几分局促：“您就是……谢先生吧？院长说，悦悦最黏您了。”
悦悦…大概就是小橙子的小名了。
谢帆抬眸看她，目光沉静。他认得这个女人。前几天，她就来孤儿院门口徘徊过几次，只是没敢进来。后来再进来，她带上了律师和DNA检测，核实了她的身份——确实是小橙子的亲生母亲。当年带着孩子来城里打工，人多眼杂，一不留神，孩子就走丢了。这几年，她跑遍了大江南北，头发都熬白了，才终于找到了这里。
“我知道你是小橙子的妈妈。”谢帆的声音很稳，“这几天你们应该也接触过了，他还有些不适应。”
女人的眼泪又掉了下来，哽咽道：“我知道……我知道是我不好……是我没看好他……”
谢帆没说话，只是抱着小橙子，轻轻晃着。活动室里很安静，只有小橙子渐渐平息的抽噎声，和女人压抑的哭泣声。
他能感觉到，小橙子也很高兴能找到母亲。
只是现在，他还不安。或许是不舍，或许是太多未知没有安全感。
夕阳透过窗户，洒在地板上，镀上一层暖金色的光。小橙子哭累了，趴在谢帆的肩头，抽抽搭搭地睡着了。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像沾了露水的小扇子。
谢帆小心翼翼地把他抱起来。
他转头看向女人，声音放得很低：“他刚到孤儿院的时候，晚上总做噩梦，哭着喊妈妈。后来慢慢长大了，就再也没提过了。但是我知道，他是愿意跟你回家的，小橙子是个好孩子。他说他很喜欢你，很高兴妈妈能找到他。”
女人的肩膀猛地一颤，捂住嘴，哭得泣不成声。
谢帆看着她，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想起自己那个沉迷赌博的母亲，想起那些支离破碎的过往。他恨她，恨她毁了自己的家，恨她让父亲郁郁而终。可午夜梦回时，又会忍不住想起，小时候她抱着自己哼歌的样子。
那种缺失的、渴望又抗拒的母爱，像一根刺，扎在心底很多年。
他轻轻叹了口气：“你别急，大家都不急，慢慢来。给他点时间。以后你可以常来看看他，陪他玩玩，等他慢慢接受你了……”
话没说完，怀里的小橙子忽然动了动，迷迷糊糊地嘟囔了一句：“谢爸爸……别走……”
谢帆的心瞬间软得一塌糊涂。他低头，在小橙子的额头上，轻轻落下一个吻。
“不走。”他轻声说，“谢爸爸陪着你。”
窗外的夕阳渐渐沉下去，天边染成一片温柔的橘红色。孤儿院的院子里，月季花开得正盛，空气里飘着淡淡的花香。
谢帆抱着怀里的孩子，站在暖金色的光影里。侧脸的轮廓柔和得不像话，哪里还有半分在酒局上应对自如的锐气，和在赛场上张扬不羁的锋芒。
而此刻的他，满心满眼，都是怀里这个睡得香甜的小家伙，和这个被夕阳笼罩着的，满是温情的小院。
或许island说的对，他有时候对一些东西有莫名其妙的“白骑士”情节，原本只是路过这里，结果下一秒就进去捐钱，慢慢的还成了这里的“爸爸”。
他是谢帆，是舞台上光芒万丈的贝斯手，是赛场上风驰电掣的赛车手，是酒局上不卑不亢的少年。
但他最喜欢的身份，还是这群孩子的“谢爸爸”。
也只是因为想做就做了。
这个身份，让他在支离破碎的过往里，找到了一片可以栖息的柔软之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