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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 2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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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砚时终究还是被江拂衣那个洞悉一切的危险微笑扰乱了心神,一种难以言喻的烦躁和担忧驱使他离开了岛屿,亲自飞往日内瓦,临走前他让手下看好江拂衣。
他当着江拂衣的面给手下下命令:“如果他敢踏出这岛屿一步,直接击毙。”
……
他站在罗纳街尽头,对面是一栋名为勃朗峰的高级公寓,这里静谧昂贵,能将阿尔卑斯山和日内瓦湖的景色尽收眼底,但又像个华美的牢笼。
此时,日内瓦的冬日,空气清冷,一棵冬青栎依旧枝叶繁茂,深绿色的革质叶片在寒风中沙沙作响,为何砚时提供了绝佳的遮蔽位置,他修长的身影隐在树后,仿佛与阴影融为一体。
一辆黑色的轿车无声的滑到公寓门口,一个穿着米白色羽绒服,围着灰色围巾的年轻男子下了车,他的年龄看上去跟江拂衣的年龄相仿。
他手里抱着几本书,看起来像是刚从附近的学校或图书馆回来,隔着遥远的距离,看不清具体五官,只能捕捉到那份被呵护着的干净温顺的气质。
何砚时的目光追随着那个身影,直到他走进公寓大门,消失不见。
他的眼神没有焦距,不像是在看一个真实的人,更像是在凝视一个已经无法再触及的美梦,一段被时光镀上金色,却早已凝固的回忆。
那些尘封的声音,不受控制的在耳边重现,一个稚嫩却清晰的声音里满是认真:“为什么要剪掉呢?”
带着点固执的维护:“你长头发的样子很好看,反正我很喜欢。”
他闭上眼,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将翻涌的情绪强行压下。
他不准备靠近,只要确认眼前人安然无恙就够了。
他转身,很快融入人群。
……
就在何砚时离开后不久,江拂衣敏锐饿察觉到门外的看守人员因为换岗而产生的短暂的松懈,所以他抱着那个电子手写板轻轻打开了房门。
几乎在门开的瞬间,两把黑洞洞的枪口就精准的指向了他,持枪的是两名身材高大,眼神冰冷如冰川的外籍男子。
“回去。”
其中一人用带着口音但异常清晰的中文命令道,声音没有任何情绪起伏。
江拂衣像是被吓坏了,立刻举起双手,手写板差点掉在地上,他脸上写满了惊恐,眼眶迅速泛红,但还是试探性的,极小幅度的向前挪了半步,用一种小动物般祈求的眼神看着对方。
“立刻,回去。”
对方的枪口又逼近了一寸,语气不容置疑。
江拂衣瑟缩了一下,乖乖的向后退了几步,但并没有完全退回房间,他低下头,快速在手写板上画着什么,然后怯生生的举起来给那个发话的守卫看。
板上是一个用简单数笔勾勒出的简易小人,线条流畅,神态捕捉极其精准,赫然就是眼前这个守卫持枪警戒时的样子。
那守卫明显愣了一下,万年不变的冰冷表情出现了一丝极细微的裂痕。
江拂衣捕捉到这一丝松动,立刻擦掉画,用英文写下:So handsome。
好帅。
再次举起。
那男人看到这句话,脸上的肌肉几不可查的放松了一分,眼神里那种职业性的冰冷戒备悄然消散了些许,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属于人类的好奇与被取悦的微妙感觉。
江拂衣趁热打铁,继续写道:The room is too stuffy,I feel a little sick。
房间里太闷了,我有点不舒服。
他写完这句话抬头看了看男人,这才继续,问这个男人外面有没有下雪,他听说瑞士下雪了。
他从始至终都没有吐露一个字,但这番姿态眼神和文字组合起来,形成了一种令人难以抗拒的柔软的撒娇姿态。
那男人只觉得心尖像被人用羽毛挠了一下,泛起一丝微弱的痒意,但他职责所在理智尚存。
“不行,回去。”
他再次拒绝,不过语气已不如之前生硬。
江拂衣失落的垂下肩膀,纤长的手指在板子上继续书写,仿佛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提出一个更合理的请求,他在写字板上写下几个关键词,然后转过去用笔尖指着。
那男人鬼使神差的跟着念出来:糕点店……奥赫……洛桑之塔……六块……额外糖霜……
等他念完,江拂衣才用英文写下完整的词句:我明白我不能出去……那么,你能不能……我听说离这里最近的城市的市场街上有一家很有名的糕点店叫奥赫?他们有一种叫洛桑之塔的糕点?你能给我买一些么?只要六块,上面有额外糖霜的那种,我真的很想念那个味道……
他写得极其自然,像一个纯粹贪嘴的被关久了渴望甜食的囚徒,但这个要求依旧被断然拒绝:“不行,回房间去。”
好在江拂衣的目的已经达到。
这岛屿上通讯失灵,但不包括他身体里的被江瑾南植入的微型定位器跟录音器,目前为止还没有哪个仪器可以检测出他身体的异常,不然在登上这岛屿的第一天,恐怕那东西就会被何砚时给挖出来了。
他并非真要出去,也并非真的需要糕点,他只是在传递某种信息。
市场街 ,奥赫 ,洛桑之塔 ,六块 ,额外糖霜。
这些看似寻常的词语和数字,对于特定的人来说,就是一组精确的指令。
他装作无比难过,乖乖退回了房间,关上了门。
门外,那个被他画了简笔画像的守卫,在他关上门后,脸上冰冷的职业面具终于彻底松懈下来,他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眼神里闪过毫不掩饰的痴迷,用英文喃喃低语:“真是个小妖精……”
一旁的同伴用手肘撞了他一下,低声警告:“别他妈色欲熏心了,看好他!”
那守卫却浑不在意,甚至嗤笑一声,反驳:“我们他妈的拼死拼活赚钱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美色,为了享受,要是连这点念头都没有,老子还赚个屁钱!”
刚才他虽然没有答应江拂衣,但心里却泛起痒意,回想着江拂衣说的那些糕点名称,想着等明天就跟杰克斯换个长班,他该去市场街上转悠一圈买点糕点回来,他至少需要一个白天的时间,因为离这里最近的蛋糕店都有六百公里,但他这个时候可不会觉得这个距离远,能养一养这美人的胃口他觉得值。
……
何砚时带着一身寒意返回孤岛,他在私人飞机上就知道了岛屿上的一个白痴给江拂衣偷偷买了很多糕点,这让他的怒火陡然升起。
推开江拂衣的房门时,何砚时的身上满是未散的戾气与海风的咸湿。
室内光线温顺,江拂衣正坐在窗边的扶手椅里,侧影被勾勒得清清淡淡,他微微低着头,可能是无聊,正捧着一本书在看,何砚时瞥了眼封面,靠,还他妈的是本童话故事书,这座充满血腥的岛屿上出现一本童话故事书就是最大的笑话。
江拂衣浓密的眼睫垂下来,在瓷白的脸颊上投下乖巧的阴影,整个人安静像一幅被精心收藏的名画,美丽易碎,不染尘埃。
近乎圣洁的温顺画面,却让何砚时唇角那道已经结痂的细微伤口,猛的刺痛起来。
那痛感尖锐而清晰,瞬间撕裂了所有平静的假象,这个看似纯净无害的人,不久前曾把他的钻戒当武器,带着要将他置于死地的狠决,用拳头砸裂他的唇角。
何砚时缓缓走进去,每一步都踏在江拂衣营造的虚假安宁之上。
“我这岛上的糕点,是不够你吃,还是不合你江小少爷的胃口?”
他声音低沉,步步逼近。
江拂衣仰头看他,平静如常,慢条斯理的在写字板上写字:换个口味罢了。
何砚时眸中戾气一闪,侧头对身后的凯尔吩咐:“把外面那个给他买糕点和童话书的废物处理掉。”
话音刚落,门外便传来一声短促的应命和拖拽声。
房间内,何砚时一步步走到江拂衣面前,俯身,双手撑在椅子扶手上,将他困在阳光与自己投下的阴影之间。
“这么喜欢吃糕点?”
他靠得极近,气息几乎拂在江拂衣脸上,声音低沉而危险,透着玩味,“那就多吃点。”
他直起身,对着门外提高声调:“让厨房做满一百盘糕点,然后端过来。”
很快就有用琳琅满目的各式各样的糕点把餐桌摆满了。
江拂衣在他的目光逼视下,从坐木椅上站起来,坐在餐桌边,午后柔和的光线将他笼罩,他没有反抗,小口小口的吃着糕点,睫羽低垂,姿态温顺。
何砚时扯了扯嘴角,牵动了唇角那道已经结痂的细微伤口,他神色转冷,声音听不出喜怒:“你对这里倒是了解。”
他的声音打破了屋子里的沉寂,“连市场街,哪家店,卖什么,都一清二楚。”
江拂衣闻声,缓缓抬起眼,那双清澈的眸子里看不出丝毫心虚,他拿起手写板,慢条斯理的给他写:哥哥告诉我的,不行么?
“哥哥?”
何砚时挑眉,语带嘲讽,“哪个哥哥?”
江拂衣的指尖顿了顿,随即继续书写,神态认真让人分不出真假:哪个哥哥都是特别好的哥哥,疼我疼得要命。
何砚时嗤笑出声,那笑声冰冷,带着毫不掩饰的戳穿意味:“所以,江瑾南把你一个人丢在郊区别墅不闻不问的时候,你那两个疼你疼得要命的好哥哥,一个在智库平步青云,一个在国际能源组织大展拳脚,也是因为疼你?”
江拂衣只是眼睫轻轻颤动一下,回答他的问题:所以他们会在打视频电话的时候给我讲很多国外的风土人情,来弥补我啊,会告诉我哪里的糕点最好吃,回国的时候也会给我带,不行么?
:对了,借着这次做DNA的机会,我能不能去见一下我哥哥。
何砚时:“想都别想,而且你是真的想见他们,还是想通过他们告诉江瑾南一些事情呢?”
江拂衣一点都没有被拆穿心思的窘迫与慌乱,两手一摊表示随便你怎么想。
何砚时看着江拂衣这副油盐不是的模样,忽然觉得有点荒谬的好笑。
江拂衣这家伙幸亏是个哑巴,不然这张脸配上这无辜的表情,再能言善辩,指不定能吐出多少颠倒黑白蛊惑人心的鬼话。
这个念头一起,另一个念头就不受控制的冒了出来,如果江拂衣会说话,他的声音会是什么样的?
也像他此刻表现出来的这么软,这么勾人吗?
不对。
何砚时立刻在心里否定了,这人骨子里硬得很,那砸在自己脸上的拳头真他妈疼。
他压下这丝不合时宜的好奇,不再跟他进行这种无意义的言语机锋,他就这么看着江拂衣,看着他一块接一块将那些甜腻的糕点送到嘴巴里。
何砚时的目光落在他纤细的脖颈和平坦的小腹,真想掀开他的衣服看看,那么多东西到底都吃到哪里去了。
本来是想罚一罚他不听话,结果这些摆放在江拂衣面前的糕点都进了无底洞似,惩罚就变了性质,就好像江拂衣之前让门外那个蠢货去买糕点真的是因为他嘴馋了。
他终于忍不住,身体前倾,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探究问道:“你有两个胃么?这么能吃?”
江拂衣缓缓放下手里的糕点,拿起手写板,垂着眼睫,安安静静的写下几个字:不能浪费。
何砚时看到这几个字,愣了下。
因为有很多人吃不上,但江拂衣没把这句话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