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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 24 章 ...

  •   沈辞京指向办公室角落的一张空置办公桌,桌面整洁,只有一台关闭的电脑和空笔筒:“以后那是你的位置。”

      语气不容置疑。

      江拂衣顺从的走过去,轻轻拉开椅子坐下,双手规矩的放在膝盖上,像课堂上等待老师分发试卷的好学生。

      沈辞京从自己堆积如山的文件中抽出一份不算太厚的档案,走到他身边,放下。

      纸张与桌面接触发出轻微的啪的一声响,让江拂衣的肩膀微缩了一下。

      “你先看这个。”

      沈辞京的声音从他头顶传来,带着一种公事公办的冷感。

      江拂衣低头,翻开档案的封面,标题是:关于严氏集团旗下“鑫荣贸易”涉税合规性及关联交易初步分析报告。

      他翻开,里面是密密麻麻的文字,复杂的表格和大量的专业术语和数据。

      他凑近一些,纤细的指尖划过一行字:……利用《税收征管法》第三十五条关于核定征收的弹性空间,通过关联交易定价转移利润,规避企业所得税……

      他抬起头,看向站在一旁的沈辞京,漂亮的眉头微微蹙起,眼中弥漫着纯粹的无措和困惑。

      他抬起手,有些迟疑的打着手语:对不起……很多词,我不明白……

      他的手语打到一半就停下,因为面前这个人不是沈赫京而是沈辞京,而沈辞京明确的告诉过他自己不懂手语,所以他停在半空的两只手有些尴尬的放下,转而去拿桌上的笔,正准备写字,耳边却传来沈辞京冷沉的声音:“哪里不明白?”

      江拂衣有点惊讶,一下抬起头来,美眸里带着意外看向他,沈辞京冷静的跟他对视,无声的询问,江拂衣一时不知道是该接着打手语还是接着写字,过了会儿才落笔:核定征收,关联交易,是什么意思?

      沈辞京的目光透过镜片落在他因困惑而更显脆弱的脸上,没有立刻回答。

      他查到的资料显示,江拂衣在外流浪了七八年,这七八年没有接受规范教育,被找回后,家教补习的进度缓慢,主要集中在基础学科补足和社交礼仪,停留在高二上半学期的基础上,对于商业法律等深层知识自然很少涉猎极少。

      “没关系。”

      沈辞京的声音似乎放低了一些,少了些刚才的冷硬。

      他拉过旁边一把椅子,在江拂衣身侧坐下,这个距离突破了正常的社交安全范围,江拂衣能清晰的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雪松味道和书卷气息。

      沈辞京抽出钢笔,在旁边的空白便签纸上,开始边写边解释,语调平稳,像最耐心的讲师:“核定征收,简单来说,就是有时候税务机关无法准确计算企业的利润,会根据行业标准,规模等因素,直接核定一个利润额来征税。”

      他在纸上写下这个词,笔锋锐利。

      “而关联交易,”

      他笔尖在纸上划过,“指的是,比如严家控制的A公司,把货物低价卖给同样由严家控制的B公司,这样A公司利润变少,要交的税就少了,而B公司成本变低,可能在其他环节获利。”

      “本质上,是把利润从左口袋放到右口袋,但利用了不同公司独立核算的规则,达到少数税的目的。”

      他讲解得非常清晰,由浅入深,江拂衣睁大眼睛,努力跟着他的思路,时而恍然,时而又因新的复杂概念而露出新的迷茫。

      他偶尔会抬起手指,指着报告上另一处,然后在纸上写字:那这个转移定价,是不是就是刚才说的把定好价格的物品转移出去呢?

      他的问题显得笨拙,沈辞京的视线在他脸上停留几秒,看着江拂衣眼中纯粹的迷茫,他沉吟片刻,目光扫过办公室,最后落在自己桌上的一个装饰用的金属笔筒和一本普通笔记本上,他拿起笔筒和笔记本,放到江拂衣面前的桌上。

      “我给你举一个简单的例子。”

      沈辞京的声音依旧平稳,但刻意放缓了语速,带着一种引导的意味,他先拿起那个看起来质感不错的金属笔筒。

      “假设,我开了一家工厂,专门生产这种笔筒。”

      他用手指点了点笔筒。

      “它的成本,包括材料,人工,机器损耗,加起来大概是10块钱一个,在市场上,类似的笔筒正常能卖到20块钱。”

      接着,他拿起那本看起来朴实无华的笔记本。

      “然后,沈赫京,他开了一家公司,主要负责销售,现在,我要把笔筒卖给他。”

      沈辞京看向江拂衣,确保他在跟着自己的思路。

      “如果按照市场价,我以20块的价格卖给他,那么我每卖出一个笔筒,就能赚10块钱的利润,这部分利润,我是需要缴纳企业所得税的。”

      他话锋一转,同时将笔筒推向笔记本,“但是,我和我他商量好了,我不按20块的市场价卖给他,我故意只卖11块钱。”

      “这样一来,我卖一个笔筒,几乎不赚钱,利润只有1块钱,我需要交的税就变得非常非常少。”

      “而沈赫京的公司,用11块的低价拿到笔筒后,再按照正常的20块市场价卖出去给真正的消费者,他每卖出一个,就能赚9块钱。”

      沈辞京用笔在空白的纸上画了两个简单的框,代表两个公司,中间标上11元,第二个框标上:市场20元。

      “你看,通过这样一个故意设定的,不正常的低价,我们整个家族集团的总利润其实没变,还是10块钱,但是,利润大部分都被转移到了沈赫京的公司,而我这家生产笔筒的工厂,账面上几乎没有什么利润,从而达到了少数税的目的。”

      他放下笔,目光锐利的看向江拂衣。

      “这种,在关联公司之间,不按照公平的市场价格,而故意设定一个偏高或者偏低的价格,来转移利润或者成本的行为,就是转移定价的核心。”

      “它本质上是利用法律认可的不同公司独立核算的形式,来达到操纵整体税负的不正当目的。”

      他总结道,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报告里提到的严家,涉嫌的就是用类似,但是较之更复杂音更隐蔽的手段在与他们有关联的企业之间进行这种操作。”

      “你的任务,就是学习如何从复杂的交易记录和合同中,找出这种不正常的价格,就像找出我故意把20块的笔筒只卖11块一样。”

      他未说出口的是,严家与江家在生意上有往来,所以这是沈家需要江拂衣插手严家税收问题的关键。

      而江拂衣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一点的模样,只睁大了眼睛,随着沈辞京的讲述,他的目光在笔筒和笔记本之间来回移动,脸上逐渐露出一种原来如此的恍然神情。

      他用力的点了点头。

      ……

      沈辞京处理完手头的工作,看了眼时间,便对依旧坐在办公桌前认真研读资料的江拂衣淡声道:“下班了,跟我一起回去。”

      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安排,而非商量。

      江拂衣顺从的合上文件,默默跟上。

      连号的红旗车平稳的行驶在回沈宅的路上,江拂衣坐在副驾驶,目光落在窗外流动的夜景上,沈辞京则坐在后座,膝上放着打开的笔记本电脑,屏幕幽幽亮着,但他似乎并未在处理公务,修长的手指偶尔滑动,更像是在浏览时事新闻,侧脸在明明灭灭的光影中显得格外冷峻。

      车内一片寂静,只有空调系统细微的送风声。

      这个时候江拂衣口袋里的手机振动起来,他拿出来,看到是沈赫京的视频电话,迟疑了一下,侧过身,尽量不打扰后方的人,按下了接听键。

      视频接通,画面那头是餐厅洗手间明亮的灯光和光洁的大理石台面,沈赫京的脸上带着酒后的微醺,眼神有些懊恼和内疚。

      “衣衣……”

      他声音压得有些低,带着歉意,“你回去了么?本来想早点回去陪你的,结果被拖住了……”

      这场饭局是综合三处几位副处长和资深科长们,为他这个顶着沈姓空降而来的专项工作协调员举办的接风宴。

      于公他是新人,几位直接领导和高资历同事亲自作陪,这个面子他不能不给,否则便是恃才傲物,还没开始工作就把人都得罪光了。

      于私,孟晴之前让他多看多听,这饭局正是观察处里人员关系,派系亲疏的最佳场合。

      他哪怕再是不耐烦也深知这顿饭非吃不可。

      江拂衣听到他那边隐约传来的觥筹交错,轻轻摇了摇头,用手语比划:没关系,工作要紧,你少喝点酒。

      沈赫京隔着门板厌烦的瞥了眼外面副处长们互相敬酒的热闹,深吸一口气,压下烦躁,把注意力放回视频里的人身上:“知道了。今天怎么样?大哥他没为难你吧?”

      江拂衣如实用手语回答:大哥没有为难我,他其实……挺温柔的,教了我很多东西,很有耐心。

      听到沈辞京没为难人,沈赫京心里一松,可后面那句话就像根小刺似的轻轻扎了他一下,一股微妙的酸意冒了上来,他带着点赌气的意味,对着镜头压低声音,语气狎昵又危险:“温柔?有我温柔么?嗯?你受不了的时候我不都忍着停下来哄你么……”

      轰的一下,江拂衣只觉得血液全往头上涌,漂亮的耳尖瞬间红得滴血,他几乎是惊慌的抬起眼睛,透过后视镜飞快的瞥了一眼后座的沈辞京。

      沈辞京依旧维持着之前的姿势,目光落在电脑屏幕上,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耳朵上戴着降噪蓝牙耳机,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隔绝了外界的所有声音。

      江拂衣这才稍稍松了口气,看上去又羞又恼,不敢再让沈赫京胡说八道下去,手指飞快的在屏幕上一点,直接挂断了视频。

      通话骤然切断,车内恢复了之前的寂静,甚至比之前更加凝滞。

      江拂衣紧紧握着发烫的手机,指尖微微泛白,目视前方,不敢再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司机自然把自己当个聋子,彻底融入驾驶座,好像什么都听不到,而后座的沈辞京,目光依旧停留在屏幕上,只是许久都未曾再滑动一下页面。

      车子终于驶入沈宅。

      车刚停稳,沈辞京便合上电脑,面无表情的推开车门,长腿一迈,径自下车,没有等江拂衣,也没有任何交流,径直朝着主宅大门走去,背影在夜色中透着一种生人勿近的冷硬。

      一名佣人小跑着迎上来,恭敬的问:“先生,需要为您准备晚餐吗?或者宵夜?”

      沈辞京脚步未停,冷淡的摆了摆手,声音里听不出情绪:“不用,吃过了。”

      只留下江拂衣站在车边,看着他那迅速消失在门内的背影,晚风拂过,带来一丝凉意,也吹不散空气中那无形却沉重的不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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