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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雷霆一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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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秋的早晨，薄雾像一层轻纱，笼罩着整个机关大院。楼前的银杏树刚开始泛黄，几片叶子悠悠地飘下来，落在干净的石板路上。望清像往常一样，穿着笔挺的西装，提着公文包，走进了机关大楼。电梯里，他对着镜面理了理领带，发胶固定的头发一丝不苟，只是眼底的青黑出卖了他彻夜未眠的疲惫。
他按下十二楼的按钮，电梯缓缓上升，镜面里的自己越来越清晰。他看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突然想起了昨天晚上赵强的威胁，心里一阵烦躁。他掏出手机，想给赵强回个电话，说他实在帮不了那个矿产项目的忙，可手指刚碰到屏幕，又缩了回来。他不敢，他怕赵强真的把那些证据捅出去。
电梯门“叮”地一声打开，望清深吸一口气，脸上挂好公式化的微笑，走出电梯。可刚走到办公室门口，他就愣住了——两个穿着深色夹克的男人站在他的办公桌前，背对着他，正在翻看桌上的文件。他们的站姿笔挺，身上有种说不出的气场，不是机关里常见的那种松弛，而是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望清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公文包的提手硌得他手指生疼。他认得这种穿着，也认得这种气场——去年省纪委来单位调研时，带队的领导就是这个样子。
“李望清同志？”其中一个年长的男人转过身，他的头发花白，眼神锐利得像鹰隼，手里拿着一个黑色的证件，照片上的钢印在晨光里闪着冷光，“我们是市纪委监委的，有些情况需要你配合调查。”
“配合调查”四个字像四颗冰冷的钉子，狠狠钉进了望清的心脏。他感觉全身的血液瞬间冻结了，手脚冰凉，张了张嘴，想说出“我是无辜的”，喉咙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只发出嗬嗬的气音。办公桌上的紫砂茶杯还冒着热气，茶梗在水中浮浮沉沉，恍惚间竟像极了他这些年的浮沉——起起落落，最终还是要沉下去。
走廊里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同事们听到动静，纷纷从办公室探出头来。他们的眼神里有惊讶，有探究，还有几分早有预料的漠然。望清的脸在众目睽睽之下烧得滚烫，那身价值不菲的西装此刻像一副沉重的枷锁，勒得他喘不过气。他想整理一下领带，手却抖得不听使唤，领带反而被扯得更歪了。
“请吧。”年轻的纪检干部做了个手势，语气平静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望清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办公室的，只觉得那段路无比漫长，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又像踩在刀尖上。他不敢看任何人的眼睛，那些目光像无数根针，扎在他背上，让他无地自容。他能感觉到老张在背后偷偷议论：“我就说他爬得太快，肯定有问题。”能听到老郑一声长长的叹息，那叹息里带着惋惜，也带着一丝“果然如此”的意味。
电梯下降时，失重感让他胃里翻江倒海。他死死攥着公文包，指节泛白——里面还装着昨晚赵强塞给他的那张银行卡，说是“矿产项目的预付款”。他现在恨不得把这张卡扔出去，扔得越远越好，可他的手像被钉住了一样，动弹不得。
谈话室在纪委大楼的三层，白墙白得刺眼，桌上放着一个录音笔，红色的指示灯亮着，像一只眼睛，冷冷地盯着他。望清坐在硬木椅上，背脊挺得笔直，却掩不住身体的颤抖。对面的年长纪检干部拿出一叠材料，放在桌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李望清，我们已经掌握了你的部分违纪违法事实。”年长的干部翻开材料，声音平静却带着力量，“2015年3月，你利用担任综合处科员的职务便利，为赵强的‘盛世华庭’项目违规审批规划许可证，收受其贿赂人民币五万元；2016年5月，你在担任综合处科长期间，为张启明的商业综合体项目违规提高容积率，收受傅抱石真迹一幅，价值约五百万元；2017年……”
一桩桩，一件件，时间、地点、金额、证人，清晰得像用刻刀刻在纸上。望清的额头渗出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流，浸湿了衬衫领口。他想狡辩，想抵赖，可那些证据像铁锁链，一环扣一环，把他牢牢锁在原地，让他无从辩驳。
“这些，你承认吗？”年长的干部看着他，眼神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看透一切的平静。
望清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他看着那些材料，突然觉得很疲惫，累得不想再挣扎了。那些他曾经以为隐藏得很好的秘密，原来早就被人看得清清楚楚，他就像一个跳梁小丑，在舞台上表演着自以为高明的戏码，却不知道台下的观众早就看穿了他的把戏。
“赵强已经交代了。”年长的干部似乎看出了他的心理防线在崩溃，又抛出了一个重磅炸弹，“他不仅交代了向你行贿的事实，还提供了你们之间的资金往来记录、通话录音，甚至还有你帮他违规审批时签的字。”
“轰”的一声，望清感觉脑子里像炸开了一样。赵强竟然真的把他供出来了！那个口口声声说“咱们是兄弟”的人，那个拿了他无数好处的人，竟然在关键时刻，给了他最致命的一击！他想起赵强说的“我这儿证据多的是”，原来不是威胁，是真的！
他瘫在椅子上，眼神涣散，喃喃自语：“完了，都完了……”
接下来的几天，像是一场漫长的噩梦。纪委的同志带着他去豪华公寓搜查，那些曾经让他引以为傲的东西——真皮沙发、水晶吊灯、名家字画、满衣柜的名牌西装，此刻都成了他堕落的注脚，被一一贴上了封条。
当纪检干部从衣柜深处搜出那个藏匿现金的密码箱时，望清别过了脸，不敢去看。箱子打开的瞬间，厚厚的钞票露出边角，红色的票面在灯光下闪着刺眼的光，像一堆冰冷的嘲讽。他想起父亲用布包一层一层裹着的零钱，想起母亲缝在棉袄夹层里的学费，想起那些钱上带着的体温和汗水，再看看眼前这些散发着铜臭味的钞票，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他几乎窒息。
消息像长了翅膀，很快传遍了整个机关系统，也传到了千里之外的李家坳。母亲接到纪委同志的电话时，当场就晕了过去，醒来后哭得天昏地暗，嘴里不停地念着“我的清娃啊，你怎么能犯这种错啊”。父亲拄着拐杖，站在村口的老槐树下，望着省城的方向，一站就是一整天，直到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像一根即将绷断的弦。风吹过他花白的头发，他却一动不动，仿佛成了一座雕像。
被采取强制措施的那天，望清换上了看守所的号服。灰色的布料粗糙扎人，和他穿惯了的高档西装天差地别。当铁门“哐当”一声关上时，那声音像重锤一样砸在他心上，他终于忍不住，蹲在地上失声痛哭。
他想起了周晓雯失望的眼神，想起了老郑语重心长的劝告“一步错，步步错”，想起了父亲在病床上说的“做人要干净”，想起了母亲在电话里哭着说“你爸想你了”。那些被他刻意忽略的声音，那些被他当成耳旁风的劝告，此刻像潮水般涌来，将他淹没。
他曾经以为，权力和金钱能给他带来尊严，能让他摆脱卑微的出身，能让他在别人面前抬起头。可到头来，他却用这些东西，亲手毁掉了自己的人生，也碾碎了父母一辈子的期望。
铁窗之内，阳光透过铁栏杆，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望清坐在角落，看着墙上的日历一天天翻过，第一次开始认真地思考：自己这半生，到底在追逐什么？又得到了什么？
他得到了金钱，却失去了心安；得到了地位，却失去了尊重；得到了那些所谓的“体面”，却失去了最珍贵的自己。
远处传来监狱的广播声，播放着一首老歌：“几度风雨几度春秋，风霜雪雨搏激流……”望清抬起头，看着铁窗外那片狭小的天空，眼泪又一次流了下来。他知道，他亏欠的，不仅仅是自己的人生，还有父母的养育之恩，还有那个曾经在煤油灯下，眼睛里有光的少年。而这份亏欠，他恐怕要用一辈子来偿还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