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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玫瑰荆棘 ...

  •   戏外·刺的预演

      玫瑰场景开拍前,储梦坐在化妆镜前,由化妆师小心翼翼地在他指尖贴上几片极为逼真的、带血的倒刺创可贴。费舸就倚在旁边看着,手里把玩着一朵深红色的仿真玫瑰,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那坚硬的塑料刺。

      “紧张吗?”费舸看着镜子里储梦低垂的眉眼,声音不高。

      储梦摇了摇头,没说话。他看着自己指尖那抹刺眼的“血迹”,又想起剧本里楚梦被玫瑰刺扎破手指的描写,心头莫名萦绕着一层说不清的压抑。

      “这段戏里,”费舸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他特有的、仿佛置身事外又洞悉一切的冷静,“楚梦开始‘觉醒’了。从温顺的百合,到带刺的玫瑰。费柯的‘爱’第一次遇到了实质性的抵抗。”

      储梦抬眼,从镜子里看向身后的费舸。对方也正看着他,眼神不再是戏外惯有的温和调侃,而是染上了一丝属于“费柯”的、深沉而专注的审视。

      “费柯……会很生气吗?”储梦轻声问,不自觉地代入了楚梦的角色。

      费舸低头,将手中那朵玫瑰递到储梦面前,塑料刺几乎要戳到他的脸颊。“生气?”他微微挑眉,嘴角勾起一个没什么温度的弧度,“不,费柯不会‘生气’。他只会觉得,自己精心养护的玫瑰,刺长得有点不听话了,需要……修剪。”

      那个“修剪”的尾音,被他咬得又轻又缓,带着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掌控欲。

      储梦的心跳漏了一拍。他接过那朵冰冷的假玫瑰,塑料刺扎得他掌心微痛。

      费舸看着他略显苍白的脸色,忽然俯身,靠近他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气音,半真半假地说:

      “别怕,小朋友。戏里他是费柯,戏外……我可舍不得真剪了你的刺。”

      说完,他直起身,恢复了那副从容的样子,拍了拍储梦的肩膀:“准备开工吧。记得,被刺扎到的时候,眼神要疼,但嘴角可以有一点点……笑。”

      储梦握紧了手里的假玫瑰,塑料刺更深地嵌入掌心。

      “Action!”

      导演的声音响起。

      戏内·玫瑰荆棘

      更换花卉的请求提出后,楚梦度过了一个心神不宁的下午和夜晚。他既期待又不安,既渴望看到那片刺目的红,又隐隐恐惧着那红色可能带来的一切未知。

      第二天清晨,当他像往常一样步入玻璃花房时,几乎被眼前的光景震慑得停下了脚步。

      大片大片、洁白无瑕的狐尾百合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铺天盖地的、鲜红欲滴的玫瑰。

      它们不是盆栽,而是直接移植到了花池中,一丛丛,一簇簇,热烈、张扬、毫无顾忌地盛放着。深红、绯红、酒红……各种层次的红色交织在一起,像一场盛大而沉默的火焰,又像无数泼洒开的、尚未凝固的鲜血。尖锐的刺密布在墨绿色的茎秆上,在晨光中泛着冷硬的、警告般的光泽。

      与原来百合那种温顺、统一、甜腻的美截然不同。玫瑰的美,带着攻击性,带着疼痛的可能,带着一种野蛮生长的生命力。

      甜腻的百合香气被一种浓郁、馥郁、甚至带着一丝辛辣的玫瑰芬芳取代。这香气不再是抚慰或催眠,它涌入鼻腔,直抵大脑,带来一种清醒的、微醺般的刺激。

      楚梦站在花房门口,怔怔地望着这片突如其来的红色海洋,心脏在胸腔里失序地狂跳起来。

      他慢慢地走进去,赤脚踩在微凉的地板上,靠近最近的一丛玫瑰。他伸出手指,迟疑地、极轻地拂过一朵半开的、花瓣边缘还带着晨露的花苞。

      指尖传来花瓣天鹅绒般的细腻触感,以及底下茎秆上硬刺的清晰存在感。一种细微的、属于植物的、勃发的生命力,似乎透过指尖传递过来。

      “喜欢吗?”

      低沉温柔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楚梦指尖一颤,险些真的碰到花刺。他回过头,费柯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他身后,穿着晨练后的运动服,额发微湿,目光落在那片刺目的红色上,又移回楚梦的脸上。

      他的眉头,在最初看向玫瑰丛的瞬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但那蹙痕快得像是错觉,立刻便被一贯的温柔覆盖。

      他伸出手,习惯性地想要抚摸楚梦的头发,却在半空中微微一顿,转而轻轻落在了他的肩膀上。

      “怎么想起换这个了?”费柯的语气依旧温和,听不出什么情绪,只是带着一点恰到好处的关切,“这些刺很锋利,小心别扎到手。我记得你小时候,被月季扎过一次,哭了好久。”

      楚梦抬起头,看着哥哥近在咫尺的、无可挑剔的俊美面容。那双总是盛满温柔宠溺的眼睛里,此刻除了关心,似乎还有一丝他读不懂的、极深的幽暗。

      “很好看,不是吗?”楚梦轻声说,目光重新投向那片红玫瑰,“比百合……有生气。”

      费柯的指尖在他肩头微微收紧了一瞬,随即放松。他笑了笑,那笑容依旧完美,却仿佛隔了一层薄薄的冰。

      “你喜欢就好。”他说,“不过,要答应哥哥,别自己动手去碰,尤其是修剪。想摆弄花草的话,让园丁来。”

      “嗯。”楚梦乖巧地应了,心底却有一丝细微的抗拒悄然滋生。他不再像过去那样,全盘接受哥哥所有的安排和“为你好”。

      费柯又陪他站了一会儿,说了些无关紧要的话,便离开了,说上午有个重要的并购会议。

      楚梦独自留在了玫瑰丛中。他走到自己常坐的藤椅边,发现椅子旁的小圆几上,多了一个没有任何装饰的白色信封。

      他拿起来,里面只有一张素白的卡片,上面打印着一行冰冷的黑色宋体字:

      【“带刺的玫瑰,总是让人,想折断它高傲的姿态。”】

      没有署名,没有落款。

      楚梦的指尖瞬间冰凉。他猛地抬起头,目光急切地扫过花房。

      在玫瑰丛的远端,靠近工具间的阴影里,苏省眠正背对着他,安静地修剪着一株玫瑰多余的侧枝。他的侧脸沉静,沾着泥土的工装袖口卷到小臂,露出线条清晰的手腕。那颗星形泪痣隐在侧面的阴影里,看不清光亮。

      他的动作平稳,专注,仿佛全身心都沉浸在手头的工作中,与这张突如其来的、充满挑衅与警示意味的卡片毫无关系。

      楚梦的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冲撞着,一下,又一下。他死死攥紧了那张卡片,薄薄的纸片边缘几乎要割破他的掌心。

      风从花房顶部的通风口涌入,穿过茂密的玫瑰丛,带来一阵更为汹涌的、馥郁到近乎攻击性的芬芳。

      楚梦深吸了一口气。

      那香气不再是百合的甜腻麻醉,而是玫瑰的清醒刺痛。他感觉肺叶被这股强势的香气充满,某种沉睡了太久、几乎要被遗忘的东西——或许是对自由的渴望,或许是对“被安排”的反抗,或许只是单纯的、想要“自己选择”的冲动——正随着这全新的呼吸,悄然顶破厚重的心土,探出稚嫩而尖锐的芽。

      从那天起,楚梦的生活发生了微妙却不可逆的变化。

      他开始有意无意地避开哥哥无处不在的关切。费柯想陪他散步,他会说“我想自己看看书”;费柯安排新的理疗师,他会委婉地表示“现在的疗程还没结束,我想再适应一下”;甚至当费柯像往常那样,习惯性地想揉他的头发或揽住他的肩膀时,他会几不可察地、极其轻微地侧身或低头,让那份亲密无间的碰触落空。

      他将更多的时间消磨在玫瑰丛中。有时看书,有时只是发呆。他不再只看那些童话和唯美画册,开始让助理找来一些之前不被允许的书籍——关于植物学的,甚至一些带有批判色彩的文学作品。

      指尖被玫瑰刺扎破,成了常事。

      第一次被扎时,他疼得轻吸了一口气,鲜红的血珠立刻从白皙的指尖渗出来,圆润饱满,与身旁玫瑰花瓣的颜色一模一样。

      他看着那滴血,愣了一下。预期的惊慌和呼救没有到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近乎战栗的感觉。

      疼痛是真实的。

      流血是真实的。

      这尖锐的刺和殷红的血,比那些温柔的话语和精致的礼物,更让他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存在”。这是一种隐秘的、带着自毁倾向的快意,仿佛通过这种微小的自我伤害,他才能确认自己并非一个完美无瑕、却也没有知觉的瓷娃娃。

      那张写着“想折断它高傲姿态”的卡片,被他小心地藏在了枕套的夹层里。深夜,当整座宅邸沉入寂静,只有月光透过纱帘洒入房间时,他会悄悄将它拿出来。

      借着清冷的月光,他反复摩挲着那行冰冷的印刷字。指尖划过纸张粗糙的表面,仿佛能触摸到那文字背后无声的警告、挑衅,以及……一丝冰冷的共鸣。

      这行字,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他心中某个锈死的盒子。里面关着的,是他对哥哥那无微不至的“爱”日益增长的窒息感,是对自己身体莫名失控的恐惧,是对父亲遥远背影的失落,还有那惊鸿一瞥的星形泪痣所带来的、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悸。

      他从中汲取着一种扭曲的勇气。仿佛这卡片是某个匿名的同盟者递来的武器,虽然冰冷,却真实。

      玫瑰在费家的花园里愈发茂盛,红色浓烈得几乎要灼伤人的眼睛。它们的存在,像一片蔓延的、无声的抗议,又像一滩滩泼洒开的、无法忽视的醒目血迹。

      费柯的耐心,似乎在这片日益嚣张的红色中,被一点点磨损。

      变故发生在一个沉闷的午后。雷雨将至,空气粘稠得让人喘不过气。楚梦坐在玫瑰丛边的藤椅上,有些昏昏欲睡。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搭在扶手上,指尖几个细小的、已经结痂的刺痕清晰可见。

      费柯走了进来。他没有像往常那样先关心楚梦,而是径直走向正在不远处给玫瑰松土的苏省眠。

      他的脚步停在年轻花匠面前,高大的身影带来一片压迫性的阴影。

      “苏先生,”费柯开口,语气是一贯的、不容置疑的温和,但仔细听,能品出一丝冰凉的硬度,“这些玫瑰,我看小梦也欣赏得差不多了。明天开始,把它们换掉吧。”

      苏省眠停下手中的活,站起身,平静地看向费柯,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费先生想换什么?”

      费柯的目光扫过不远处藤椅上似乎睡着的楚梦,又落回苏省眠脸上,唇角勾起一个没什么温度的弧度:

      “换上合欢花吧。那个寓意好,安神解郁。”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却字字清晰,“我希望小梦的周围,是能让他心情平静、安心休养的东西。而不是这些……过于刺激,容易让人受伤的。”

      最后几个字,他说得很慢,目光意有所指地掠过楚梦指尖的伤痕。

      苏省眠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好的,费先生。”

      楚梦闭着眼,放在扶手上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指尖擦过粗糙的藤条。他没有睁开眼,也没有出声反对,只是浓密的睫毛轻轻颤动,泄露了内心的波澜。

      第二天,天气放晴。楚梦起得很早,或者说,他几乎一夜未眠。

      他走到花房,期待着,或者说是恐惧着,会看到那象征“言归于好”、“摒弃前嫌”的、有着绒丝般粉色花序的合欢花。

      然而,苏省眠推来的小型花车上,并没有合欢花那轻盈如梦的身影。

      取而代之的,是几株形态奇异、色彩艳丽到近乎诡异的植物——猪笼草。

      它们被栽种在造型古朴的陶盆中,细长的藤蔓垂落,悬挂着一个个小巧玲珑、却色彩斑斓的“捕虫笼”。那些笼子有的嫩绿带红纹,有的通体绛紫,有的镶着金边,像一串串精心打造、等待盛放贡品的圣杯,在阳光下闪烁着诱人而危险的光泽。

      “合欢花暂时缺货。”苏省眠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他将一株笼口颜色最深、几乎近黑的猪笼草,摆在了楚梦常坐的藤椅旁边。那幽深、滑腻的笼口,不偏不倚,正对着椅子。

      “这个,”他补充道,语气平淡得像在介绍一种普通绿植,“也别有一番趣味。”

      费柯几乎是跟着楚梦的脚步来到花房的。当他看到花车上那些奇形怪状的猪笼草,而不是他指定的合欢花时,英挺的眉头彻底皱了起来,眼底闪过一丝明显的不悦和冰冷。

      但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质问——

      “它……会吃虫子?”

      楚梦的声音响起,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好奇和……颤抖。他走上前,没有看费柯,而是蹲下身,仔细端详着离他最近的那株猪笼草。

      费柯到嘴边的话顿住了。他看着弟弟专注的侧脸,那眼神里有一种他许久未见的光芒——不是依赖,不是温顺,而是一种纯粹的、被未知事物吸引的探究。

      苏省眠也蹲了下来,就蹲在楚梦身边。两人之间的距离很近,近到费柯能清楚地看到苏省眠侧脸上那颗星形的泪痣,在透过玻璃的阳光下,似乎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嗯。”苏省眠应了一声。他没有看楚梦,而是拿起手边修剪花枝用的小镊子,动作极其小心地,拨开了猪笼草旁边一片宽大的、墨绿色的叶片。

      叶片下方,隐藏着一株正在盛放的兰花。

      那兰花形态优美,花瓣是极其柔嫩的粉白色,瓣膜轻薄如绡,在光线下几乎透明,边缘染着一圈淡淡的紫晕,美得不染尘埃,像跌落凡间的月华。

      “都说空谷幽兰,兰芝常生,”苏省眠的声音在楚梦耳边响起,低沉、平缓,却像带着某种古老的、寓言般的韵律,“可是,兰花也隐藏了兰艾同焚的秘密。”

      他话音刚落。

      那株娇美的粉白兰花其中一片“花瓣”,忽然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紧接着,一只通体粉白、几乎与兰花花瓣颜色纹理一模一样的生物,优雅地从花瓣后面踱步而出。

      那是一只兰花螳螂。

      它的形态完美得令人窒息——修长的、花瓣般的肢体,轻盈如纱的翅膀,三角形的头部上一对复眼晶莹剔透。它静静地立在兰花上,与背景融为一体,宛如一件大自然鬼斧神工造就的、活生生的艺术品。

      它微微振了振翅,复眼转动,似乎锁定了什么。

      楚梦顺着它的“目光”看去——就在猪笼草那个色彩斑斓的笼口边缘,一滴晶莹的蜜汁正缓缓渗出,吸引了一只不知死活的小蝇,正围绕着嗡嗡飞舞,试探着想要靠近。

      时间仿佛被拉长、凝固。

      下一秒!

      粉白色的影子如一道无声的闪电弹出!精准,迅猛,冷酷。

      兰花螳螂镰刀般的前肢在空中划出残影,瞬间钳住了那只懵懂的小蝇。猎物在它前肢间徒劳地挣扎。

      得手的螳螂似乎停顿了一瞬,享受着狩猎成功的瞬间。

      然而,就在它准备带着战利品退回兰花庇护所时,它的一只后足,因为方才那记全力弹射的惯性,不经意地、轻轻地踏在了猪笼草笼口那滑腻的内壁边缘。

      致命的失误。

      光滑如釉的内壁和向下生长的纤毛,让它无处借力。它察觉到危险,开始疯狂挣扎,挥舞着刚刚捕获猎物的前肢,细长的肢体在空中划出惊恐的弧度。

      但一切挣扎都是徒劳。那滑腻的深渊有着可怕的吸力。

      楚梦屏住呼吸,瞳孔骤缩,眼睁睁看着那美丽而致命的猎手,连同它爪间尚未享用的猎物,一点一点,无可挽回地,滑入了猪笼草那幽深、等待着消化液的“圣杯”之中。

      最后一片粉白的肢尖,消失在深色的笼口。

      笼口边缘的“盖子”微微颤动了一下,仿佛满足地咂了咂嘴,然后缓缓闭合,将一场发生在方寸之间的、无声的死亡盛宴,彻底封存。

      寂静。

      花房里只剩下三个人轻微的呼吸声,和窗外遥远的鸟鸣。

      苏省眠缓缓站起身。阳光从他身后照过来,将他挺拔的身影勾勒出一圈模糊的光晕,脸上的神情隐匿在背光的阴影里,唯有那颗泪痣的位置,似乎比周围更暗沉了一些。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依旧蹲在地上、脸色苍白如纸的楚梦,声音低沉得像从地底传来:

      “芝兰玉树,或许本就生于险境。”

      “采兰赠芍,有时也不过是刈兰焚蕙的前奏。”

      他的目光锐利,仿佛穿透了楚梦精致的皮囊,直抵那内部正在剧烈颤抖、濒临某个临界点的灵魂。

      然后,他问出了那个致命的问题,声音很轻,却字字如凿,敲在楚梦和一旁静立的费柯心头:

      “这一次,”

      “你要成为谁?”

      “是看似掌控一切的猎手,”

      “还是……”

      他的视线,若有似无地,扫过楚梦身后那面色已然彻底沉下来的费柯,最后落回楚梦失血的脸上。

      “最终被吞噬的祭品?”

      楚梦猛地抬起头!

      巨大的寒意像一条冰冷的毒蛇,瞬间从尾椎骨窜上头顶,将他全身的血液都冻得几乎凝固。他脸色惨白,嘴唇不受控制地颤抖,看向苏省眠的眼神充满了惊恐、茫然,以及一丝被彻底点燃的、炽烈的愤怒和……觉醒。

      他又猛地转头,看向身后的费柯。

      费柯站在那里,脸色是风雨欲来的阴沉。他的目光死死锁在苏省眠身上,那眼神不再有任何温和的伪装,只剩下冰冷刺骨的审视和毫不掩饰的、被冒犯的怒意。

      但在与楚梦目光相接的瞬间,那冰冷又迅速被强压下去的担忧覆盖。

      “小梦,别听这些无稽之谈。”费柯上前一步,想要将楚梦从地上拉起来,语气带着安抚,“不过是一些植物的自然习性,被他故弄玄虚……”

      楚梦却避开了他的手。

      他自己撑着地面,有些踉跄地站了起来。目光再次扫过那株刚刚完成了吞噬、笼口紧闭的猪笼草,又掠过苏省眠面无表情的脸,最后,定格在费柯那双盛满了“关心”和“控制”的眼睛上。

      他没有说话。

      只是转过身,一步步,有些僵硬地,朝着花房外走去。

      脚步踏在光滑的地板上,发出轻微而空洞的回响。

      身后,玫瑰的馥郁、猪笼草的诡艳、兰花的幽香,还有那无声死亡残留的冰冷气息,交织成一张巨大的、令人窒息的网。

      而苏省眠最后那句拷问,如同魔咒,在他脑海中反复回荡,撞击着他摇摇欲坠的世界。

      猎手?

      祭品?

      这一次……

      他要成为谁?

      费柯没有立刻去追楚梦。他站在原地,目光如冰刃,刮过苏省眠平静无波的脸。

      “你被解雇了。”费柯的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现在,立刻离开。”

      苏省眠看了他一眼,脸上没有任何被解雇的惊慌或愤怒。

      他甚至微微欠了欠身,像一个完成了一场演出的演员,从容地开始收拾自己那几件简单的工具。

      仿佛他早已预料到这个结局。

      或者说,他此行的目的,本就不是长久地留在这里做个花匠。

      费柯不再看他,转身大步去追楚梦。

      花房里,只剩下苏省眠一人,和满室沉默的、秾丽的红,与诡异的艳。

      他收拾好工具袋,最后看了一眼那株猪笼草,又看了看楚梦离去的方向。

      左眼下方,那颗星形的泪痣,在无人看见的角落,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然后,他拎起袋子,悄无声息地,从花房的侧门离开了。

      像一滴水,蒸发在灼热的空气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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