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愧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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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节
01
九月十五号天气晴甚至有点晒
今天是军训结束的汇演，除了国旗队和班级方阵，还有高二高三舞蹈社、摄影社那些学哥学姐们，好多杂七杂八的社团都来了，汇演开了整整一天。国旗队有自己单独的观看区，一天都没见到其允和杨智旗，还有那个李雨辰——高兴
苗宇航今天和他们班一个男生聊了很久的游戏，那些术语我一个也听不懂，只能站在旁边干听着，插不上话。心乱，完全不知道为什么要写日记，也不知道该记些什么。
苗宇航的眉毛好好看。
02
太阳毒辣得能把人烤化。宿舍楼后头那片白杨树的叶子都蔫蔫地卷了边，连蝉鸣都显得有气无力。可操场上依旧人声鼎沸，迷彩服像撒了一地的彩色积木块。
索嘉站在国旗队的观看区，手里攥着一瓶早就被晒得发烫的矿泉水，塑料瓶身被他无意识地捏出好几道深痕。这身笔挺的礼服穿在他身上，总觉得哪儿都不自在，布料摩擦着皮肤，带来种挥之不去的拘谨。
“喂，索嘉，发什么呆呢？”旁边的男生用手肘碰了碰他，朝舞台方向努努嘴，“你看舞蹈社的学姐，跳得真不赖！”
索嘉顺着他指的方向望过去，舞台上穿着亮片舞裙的女生们正在旋转，裙摆飞扬，像一朵朵骤然绽开的花。但他的目光只停留了一小会儿，就不由自主地、偷偷地，再次飘向不远处的苗宇航。他正和队友聊得兴起，说的是他完全不懂的游戏攻略，眉飞色舞，眼睛里闪着光。那光有点刺眼，叫他觉得自己是局外人，只能隔着一段距离，安静地看着属于苗宇航的那个热闹世界。
汇演从清晨一直持续到夕阳西斜。国旗队的位置离班级方阵太远，索嘉一整天都没见到杨智旗和其允。
散场时，天色已经擦灰。操场上的人群像退潮般四下散去。他跟着国旗队的队伍往宿舍方向走，经过班级区域时，他下意识放慢脚步，目光在杂乱的人影里搜寻。没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他有点失望，正准备加快脚步，却听见有人喊他。
“索嘉！”
回头，看见其允正朝他跑来，手里举着个快化掉的甜筒，融化的奶油顺着蛋卷边缘往下淌，像某种笨拙的眼泪。
“你走这么快干嘛？我找了你半天！”其允跑到他面前，微微喘着气，脸颊红扑扑的，“今天汇演怎么样？我觉得摄影社的展板特别棒！听说我男神……苗宇航，他好像也想进摄影社呢……”
他看着她，点了点头，没接话。
晚上，他摊开新买的日记本，淡绿色，封皮上面是茉莉花。写写画画，涂涂改改，最后只留下两行字：
「九月十五日，晴，汇演一日。苗宇航的眉毛很好看。」
写完又觉得傻气，指尖在那行字上摩挲了一会儿，终究没舍得划掉。
03
9月19 雨
体育课因雨取消，老师组织在教室看了场电影，叫《绿皮书》。黑人男主刚出场穿的那件衣服，真好看，有种不容侵犯的神性。
其允最近提起苗宇航的次数越来越多了。愧疚。。。
04
清晨是在淅淅沥沥的雨声中醒来的。寒气透过窗缝钻进来，整个校园都笼罩在一片湿漉漉的灰蒙里。
体育老师拿着U盘走进教室时，引起一阵小小的骚动。“下雨，室外课取消，今天看电影，《绿皮书》，口碑不错。”
索嘉默默松了口气，多媒体的屏幕亮起，光影流转。他看得认真，这类电影在他从前的小县城生活里，是稀罕物。
电影放到一半，胳膊被人轻轻碰了碰。转头，是其允，她递过来一片薯片，压低声音问：“好看吗？”
“嗯，好看。”索嘉接过薯片，小声回答，“你看过？”
“看过一点，”其允弯起眼睛，带着点小得意，“挺励志的，不过后面剧情我就不剧透啦~”
他“嗯”了一声，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他其实有点怕其允继续这个话题，怕她下一句就又绕到那个人身上。
果然。
“我跟你说，苗宇航好像真的要进摄影社了！我听二班我初中同学说的，她现在可是我的‘情报员’之一！”其允的声音带着雀跃。
“那挺好的呀。”
索嘉捏着薯片的手指顿住了，他本来想问“你怎么知道的”，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不该问，也没立场问。他嚼了嚼薯片，青瓜味。
下课时，雨还没停。同学们三三两两地离开教室，也有一点人选择留下来看电视，因为接下来是一节活动课，没有老师过来探班，就算来了也可以说是体育老师放的。
其允还在兴奋地讨论着电影情节，他偶尔应一声，心思却早已飘远。他想电影里那个保持尊严的音乐家，又想苗宇航，想自己那段灰扑扑的、与这一切都格格不入的过往。心里乱糟糟的，像缠满了绳子。他不明白自己怎么了，从前在蒙东，心思没这么重，情绪也没这么容易被牵动。可自从来到西机市，遇见苗宇航，他的心就像系在对方身上的一只风筝，飞得忽高忽低，自己却完全掌控不了那根线。
05
9月20晴
李雨辰到底想干什么？他为什么要把我的事到处说？恶心。
下午是社团招新会。其允如愿加入了摄影社，听说苗宇航也在那个社。我对摄影一点兴趣都没有，犹豫半天，最后还是填了学生会的申请表，听说表现好有机会评优秀团员。
语文课节奏太快了，讲得飞快，完全跟不上！
06
秋日午后的阳光带着恰到好处的暖意，社团招新的摊位在中央大道两旁摆开，熙熙攘攘，热闹得像集市。
其允目标明确，直奔摄影社的摊位，没多会儿就拿着报名表兴高采烈地跑回来，脸颊绯红：“搞定！听说苗宇航也交表了！”她眼睛亮晶晶的，满是憧憬。
索嘉心里那点关于也去报摄影社的火苗一下熄灭了。他沉默地在各个摊位前转悠，宣传的学哥学姐似乎不要命一样疯狂打喊自己社团的特点。但是他最后在学生会的桌子前停下脚步。那个穿着校服的学姐，胸牌上写着“高二八班-白茹颜”，她很热情地介绍着部门职能和“评优”的好处。他听着这似乎是个“正确”的选择，但是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欢这个社团。他拿起笔，在报名表上工工整整地写下自己的名字和班级。
索嘉，高一七班。
语文老师叫张星，语速快，知识点密集，刚上来的话确实听得有些吃力。但他没像日记里抱怨得那么夸张，只是那种跟不上节奏的轻微焦虑，在需要记录的时候，被下意识地放大了。
语文课上，老师临时接到个电话，似乎很紧急。让同学们分组讨论课文，然后就出去接电话了。索嘉、其允和杨智旗自然组成一组，而李雨辰也照例想加入他们。
“我们组人够了。”杨智旗直接拒绝了他。
“多加一个人怎么了？不是才三个嘛，好同桌~”李雨辰说完这句话之后，杨智旗脸都皱了，就像有人用手枪带着他后脑勺叫他喝高倍浓缩柠檬汁儿。
“不想加就是不想加呗，我们和你也不是很熟。”其允平静地说，随意翻着语文书。
李雨辰自讨没趣，为了叫自己显得不那么尴尬，他假装自己很伤心，用夸张的语言和动作演绎，叫人感觉被贴了好多撕不下去的便利纸。不舒服。
就像是一位妻子在斥责自己的无情的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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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团活动开始后，索嘉和学生会的几个新成员被分去检查团会到场人数。工作枯燥，但能正大光明地在走廊里走动，经过二班窗口时，他会不自觉地把脚步放得很慢很轻，视线快速扫过教室。有时运气好，能瞥见苗宇航坐在靠窗的位置，低着头写东西，或者和同桌小声说话。只是这样短暂的一眼，就能让索嘉接下来的一整天都莫名踏实。
其允的“摄影社生涯”则丰富多彩得多。她经常在课间拉着索嘉，分享社里的趣事，内容十有八九会绕到苗宇航身上。
“今天社里活动，苗宇航也来了！他带了相机，看起来挺专业的！”
“他好像对风景照比较感兴趣，不太拍人……”
“社长夸他构图有想法了！”
活动课，其允和几个女生坐在旁边的看台上聊天。索嘉总看见李雨辰一个人坐在不远处，似乎想加入某个群体，但每次他靠近，那个群体就会自然而然地散开，但是他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他知道，但是他不改变自己。
索嘉走到看台边喝水。其允正在摆弄她的相机，看见他过来，便把相机递给他看：“你看我刚刚拍的照片，效果怎么样？”
索嘉接过相机，翻看着里面的照片。翻到某一张时，他的手突然顿住了——照片的背景里，很不起眼的位置，李雨辰正一个人坐在长椅上，不知道在干什么。
“怎么了？”其允注意到他的异样。
“没事儿。”索嘉快速翻过那张照片，没有什么情绪，把相机还给她。
这时，李雨辰突然朝他们走过来。几个正在说笑的女生立刻散开了。
“其允，能给我拍张照片吗？”李雨辰问，声音里带着一丝恳求。
其允愣了一下，还没回答，旁边的杨智旗就插了进来：“拍什么拍，相机又不是你的，凭啥给你拍。”
李雨辰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他狠狠地瞪了杨智旗一眼，转身走了。
“有些人就是不要脸。”杨智旗和其允说，声音很大，李雨辰刚走开几步不可能听不见，但是索嘉只见李雨辰顿了下脚步，然后走了：“给你拍是情分，不给你拍是本分，和你很惯吗？”他持续输出。
“你干嘛那样？”其允小声打断杨智旗。
“我怎么了？难道你还真想给他拍照？”
“那确实不想。”
索嘉看着李雨辰远去的背影，心里莫名有种罪恶的爽感。
不过也只是一会儿，其允又开始说摄影社的事情。
其允说的时候，他总是安静地听着，默默收集着这些碎片，在脑海里拼凑出另一个他不曾见过的专注于某件事的苗宇航。心里既有一种共享秘密的隐秘快感，又掺杂着无法言说的酸楚。其允的喜欢是阳光下熠熠生辉的宝石，可以坦然地展示给人看；而他的，却是深埋地底、不见天光的种子，连发芽都带着罪孽感。他很酸。
更多的时候，他和苗宇航的生活毫无交集。升旗仪式是唯一能确定看到他的场合。他站在国旗队第二列的第三个，看着升旗台上那个穿着制服的身影，会觉得他遥远得像天边一颗星。光芒清冷，难以触及。偶尔在走廊擦肩，或者在水房打水时碰到，苗宇航会对他点点头，有时候还会笑一下，嘴角只是微微扬起，却也足够灿烂。这时，他都会慌忙地移开视线，或者低下头，假装没看见。
他把这些琐碎的、微不足道的瞬间，都仔细收藏起来，写进日记里。那个本子越来越厚，承载着他所有无人知晓的心事。
他多想多发展一些啊。
“今天在楼道碰到，他对我挥手了。”
“听说他们班篮球赛又赢了。”
“下雨了，不知道他带没带伞。”
“……又想你了。”
每一次落笔，笔尖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指尖发颤。“苗宇航”这三个字，是咒语，轻易就能在他心湖里掀起惊涛骇浪。
由于是住校生，他只有周末才能拿上手机去酒店住（青山校区不提供留宿）。之前其允闲来无事推来的学校匿名网络平台的表白墙。其允经常会发一些匿名的、给苗宇航的加油打气的话，偶尔还会附上不知从哪儿找来的、有些模糊的侧影或打球照片。他看这些东西从不发言，只是默默刷着。看到有人夸苗宇航，心里会泛起一丝微小的、与有荣焉的喜悦；看到有别班的人公开发表白，胸口又会不知道怎么回事闷得发慌。他会把那些拍得好而且角度难得的照片偷偷保存下来，然后加密，然后存进手机最深的角落。
日子就这样悄然滑过。秋风渐凉，白桦叶片片飘落。他也就慢慢习惯了西机一中的节奏，成绩因为化学这个大优势还算不错，不过距离去重点班还有一段距离。他和其允、杨智旗的“三人行”愈发稳固，李雨辰有时候发发神经，但是索嘉已经下定决心不理他，还算安安稳稳。他心里有个角落为那个模糊又清晰、遐近又遥远的身影预留的，不知道结果怎么样，就算是当朋友也已经很满足的角落，有时他会在这个角落幻想自己和他谈恋爱也好、普通朋友交流也好的一点点迷朦。苗宇航像白日中的一轮骄阳，虽然遥不可及，却始终悬挂在那里，照亮他。
他好像也开始习惯这种默默注视的距离。能这样远远地看着，偶尔得到一点不期而遇的、或许只是出于礼貌的温暖，似乎……也已经很好了。他一遍遍地这样告诉自己，试图说服心里那头总是在蠢蠢欲动的东西，但是他很贪心，他不甘心。
周末晚上，索嘉在酒店写完作业，习惯性地点开那个□□加密相册。最新的一张，是这周一升旗时，他趁着无人注意，在他的位置上用其允的数码相机镜头拉近，偷偷拍下的苗宇航的侧影。那时感觉世界都在注视着他，照片虽然是其允要求他代拍的，但是如果被说闲话只能是自己在偷拍。那照得有点糊，有点匆忙，但对暗恋者来说，已经足够清晰。他伸出手指，指尖轻轻拂过屏幕上那张模糊的侧脸，冰凉的触感，但是弄得他心里毛茸茸。秋风吹过光秃的枝桠，悄悄发出呜咽声。他叹了口气，关掉手机，把发烫的脸颊埋进刚刚捂热中部但周边地区还是微凉的白色酒店被子里。所有的寂静欢喜，都只存在于他一个人的世界里。投入深海的石子，溅起的波纹都可怜微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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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天自习课，索嘉写着发下来的自测化学卷子，教室里面挺安静，有时传来些说话的声音。
高一的化学还算简单，尤其是才学了这么一点。弄明白摩尔质量和电子方程式不是什么难的，所以他写得很有信心。
“嘉嘉？”其允在旁边小声招呼他。
索嘉“嗯”了一声，句末语气上扬，表示自己在发问，他把头转向她三分之一弧度，但是眼睛始终盯着卷面。
“你说呀，咱们进来这么长时间了，就考过一次摸底考，我怀疑学校在等一波大大的收割。”其允分析道。
想来也不是全没有道理，他心里盘算着，距离上次考试半个月也快过去了，国庆节甚至也快到了，一点也不像是省级重点学校的作风啊。
那次考试，他的化学考了97，全校第一。暂时成为了全校的风云人物，走到走廊上往往有女生投来赞许钦佩的目光。
“你想考试啊？”索嘉停下手中写的动作，晃了晃笔杆子，把眼睛也转过来看其允。
其允如临大敌，还是摇了摇头来证明她脑子没坏，有几个学生喜欢考试的啊！
“才不，就是这个学期结束了就要分班了，还是有点慌张的，开学一个月也快了，总感觉我什么也没学！”其允说，女孩趴在桌子上假装在睡觉，声音低低地从喉中滑出来，“男神每天讲题也好麻烦他，不知道要不要继续问他了，会不会招人烦啊？”
索嘉怔了下，随即想到了什么，嘴角扬起一抹无厘头的微笑。
“不知道，但是好好加油吧，Q1。”
（注释：Q1发音为七一，是班里同学给其允起的名字。）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愧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