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月光的影子 ...
-
祁安背靠着冰冷的防盗门,滑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脸颊滚烫,连耳根都烧得厉害,他抬手摸了摸,那热度仿佛能灼伤指尖。脑子里像一团被猫玩过的毛线,混乱不堪,只有一个声音在反复回响,带着许朝浔那特有的、慵懒又戏谑的语调——“我更想吃点别的”。
还有那个近得能数清对方睫毛的距离,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廓的触感……
“操!”祁安低骂一声,把发烫的脸埋进膝盖里。许朝浔这家伙绝对有病!而且病得不轻!脑子肯定被昨天的雷劈过!不然怎么会说出这种……这种暧昧不清、让人胡思乱想的话?!
他在地上坐了很久,直到心跳慢慢平复,身体的燥热被地板的凉意驱散,才撑着门板,有些吃力地单脚站起来。脚踝依旧肿痛,但比起心里的惊涛骇浪,这点物理上的疼痛反而显得微不足道了。
一瘸一拐地蹦到客厅,母亲黎谙正坐在沙发上看文件,听到动静抬起头,目光在他依旧不自然的脚踝上停留了一瞬,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又低头继续看文件。餐厅的桌子上扣着留给他的饭菜。
这种沉默的、带着审视的安静,比争吵更让人窒息。祁安没了胃口,径直蹦回自己房间,反锁了门。
他瘫倒在床上,瞪着天花板。窗外的夜色浓重,小区里的路灯透过窗帘缝隙,在墙上投下模糊的光斑。许朝浔最后那个眼神,在烟雾中显得有些模糊又深邃,像一口望不见底的古井。月亮哪有那么容易得。他是什么意思?谁是月亮?得什么?
还有那句“逗兔子也挺有意思的”。兔子?说谁呢?!他祁安哪里像兔子了?!
烦躁地翻了个身,他把脸埋进枕头里。不行,不能再想了。再想下去,他觉得自己也要变得不正常了。他得做点什么转移注意力。
摸出手机,点开游戏图标,厮杀了几局,却打得心不在焉,连连失误,被队友骂得狗血淋头。他愤愤地退出游戏,又点开视频软件,胡乱刷着,却什么都看不进去。屏幕上闪动的画面,最终都变成了许朝浔那张欠揍的脸——笑着的,挑眉的,面无表情的,还有……今天傍晚,在夕阳余晖里,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意味看着他的。
“妈的!”他低吼一声,把手机扔到床尾。
这一晚,祁安睡得极不踏实。梦里光怪陆离,一会儿是初中时和许朝浔在办公室里互相瞪眼,被老师训斥;一会儿是许朝浔蹲在地上给他擦药,动作轻柔得不像话;最后画面一转,许朝浔凑在他耳边,用气音说“想吃点别的”,然后他猛地惊醒,窗外天光已经微亮。
他躺在床上,看着晨曦透过窗帘缝隙,心里一阵绝望。完了,这觉是没法睡了。
闹钟还没响,他才睡了不到五个小时。头痛欲裂,脚踝也在一跳一跳地疼。他认命地爬起来,单脚蹦到窗边,小心翼翼地掀开窗帘一角,向下望去。
楼下空空如也。没有撑伞的身影,没有装着早餐的塑料袋。
祁安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松了一口气?好像有点。但更多的是一种……莫名的失落?像踩空了一级台阶,心往下坠了一下。
看吧,果然就是嘴贱逗你玩呢。他对自己说,带着点自嘲。昨天那点莫名其妙的悸动,此刻显得尤为可笑。他居然还真有那么一瞬间,以为……
他甩甩头,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出去。不来更好,省得心烦。他深吸一口气,开始艰难地洗漱、换衣服。每动一下,脚踝都传来尖锐的疼痛,比昨天更甚。看来昨天走的路还是太多了。
当他终于单脚蹦到玄关,准备迎接挑战,独自蹦去学校时,手机震动了一下。
他掏出来一看,是朱程杰的信息。
「朱帅哥:祁哥!醒了吗?我快到你家楼下了!今天绝对不迟到!」
祁安愣了一下,才想起自己昨天确实叫了朱程杰。他回复了个「嗯」。
刚放下手机,又一条信息弹出来。是许朝浔的。
「浔x:脚好点没?药油在书包侧袋,记得擦。」
信息很简单,公事公办的口吻,后面没有跟那个熟悉的狐狸表情。
祁安盯着那条信息,心里那点莫名的失落感更重了。他手指在屏幕上悬停了一会儿,最终什么也没回,把手机塞回口袋。
打开门,朱程杰果然气喘吁吁地等在楼下,手里还提着袋包子豆浆。“祁哥早!脚怎么样?能走吗?”
“死不了。”祁安把手臂搭在朱程杰肩膀上,借力稳住身体。朱程杰虽然不如许朝浔高大稳当,但好歹是个支撑。
去学校的路显得格外漫长。朱程杰一路叽叽喳喳,说着昨晚游戏里的趣事和班里的八卦,祁安心不在焉地听着,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扫过路边。没有那个熟悉的身影。
走进教室时,早自习铃声刚好响起。祁安的位置旁边是空的。许朝浔还没来。
他心里那种空落落的感觉越来越明显。他把书包塞进桌洞,手碰到侧袋里那个冰凉的小瓶子——是药油。他拿出来,攥在手心,瓶身还带着一点凉意。
直到早自习结束,许朝浔才踩着上课铃声走进教室。他看起来和平时没什么两样,穿着干净的校服,额发有些微湿,像是刚洗过脸。他径直走到座位坐下,拿出课本,整个过程没有看祁安一眼。
祁安觉得胸口有点堵。他故意把书本翻得哗哗响,制造出动静,但许朝浔就像没听见一样,专注地看着黑板。
第一节课是数学。祁安本来数学就不好,加上昨晚没睡好,脑袋昏沉,根本听不进去。他偷偷用眼角余光瞥向旁边。许朝浔坐姿端正,笔记记得认真,侧脸线条清晰冷淡,完全看不出昨天那种……欠揍的暧昧。
果然是玩我的。祁安心里冷笑一声,有种被戏弄的恼怒。他收回目光,强迫自己盯着黑板上的公式,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课间,祁安想去接水,看着拥挤的过道,皱了皱眉。他习惯性地等了一下,但旁边的人毫无动静。他抿了抿唇,自己抓起水杯,单脚跳着往饮水机那边蹦。过程比想象中艰难,差点撞到人,水也洒出来一些。
回到座位时,许朝浔依旧在刷题,头都没抬一下。
祁安把水杯重重地放在桌上,发出不小的声响。许朝浔笔尖顿了一下,依旧没反应。
这种刻意的忽视,比直接的挑衅更让人火大。祁安觉得自己的耐心正在一点点耗尽。
整个上午,许朝浔都保持着这种“陌生人”模式。不主动说话,不对视,不提供任何帮助。就连祁安故意把笔掉在地上,制造出需要弯腰的困难,许朝浔也只是看了一眼,然后……继续看他的书。
祁安气得牙痒痒。这混蛋绝对是故意的!昨天还“近水楼台”、“想吃点别的”,今天就翻脸不认人?玩欲擒故纵是吧?
午休铃响,祁安憋着一肚子火,单脚站起来就要自己去食堂。朱程杰赶紧凑过来:“祁哥,我扶你!”
“用不着!”祁安没好气地甩开他,自己扶着墙往外蹦。动作又急又冲,结果在门口差点被门槛绊倒。
一只手及时从旁边伸过来,稳稳地扶住了他的胳膊。
祁安猛地抬头,对上一双平静无波的眼睛。是许朝浔。他终于肯“施舍”一点注意力了?
“放手!”祁安想甩开他,但许朝浔的手像铁钳一样,纹丝不动。
“你想在食堂门口表演平地摔?”许朝浔的声音很低,没什么情绪,“祁同学,安分点。”
又是这种命令式的、把他当小孩的语气!祁安火冒三丈,但周围已经有不少同学看过来,他不想在食堂门口丢人现眼,只能咬着牙,任由许朝浔半扶半架着他往食堂走。
一路上,两人都沉默着。祁安能感觉到许朝浔手臂传来的力量,和昨天一样稳,但他心里却像堵了一团棉花,喘不过气。到了食堂,许朝浔把他安顿在老位置,淡淡说了句“等着”,就去打饭了。
回来时,餐盘里依旧是两荤一素,搭配均衡。许朝浔把自己的餐盘放在对面,沉默地开始吃饭。
祁安看着眼前的饭菜,又看看对面那个低头吃饭、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气息的家伙,终于忍无可忍,把筷子往桌上一拍,发出清脆的响声。
“许朝浔,你他妈到底什么意思?”
周围几桌的同学都看了过来。
许朝浔抬起头,慢条斯理地嚼完嘴里的食物,拿起纸巾擦了擦嘴角,才看向他,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水:“什么什么意思?”
“你少给我装傻!”祁安压低了声音,但怒气不减,“昨天还……还那样!今天就跟不认识一样?耍我好玩是吧?”
许朝浔看着他,看了几秒,忽然极轻地笑了一下,那笑容转瞬即逝,快得让祁安以为是错觉。“安安,我以为你不想跟我有太多牵扯。”他顿了顿,补充道,“昨天某人可是让我‘滚远点’。”
祁安一噎。他昨天好像是说过类似的话……但那是气话!而且是因为这家伙先言语暧昧的!
“那是因为你……”祁安话到嘴边,又卡住了。难道要他说“因为你说话太暧昧让我心烦”吗?这听起来更奇怪了!
“算了,不要叫我安安!”
“因为我什么?”许朝浔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眼神里带着点探究,仿佛真的在等他的答案。
祁安张了张嘴,脸憋得有点红,最后憋出一句:“因为你很烦!”
“哦。”许朝浔应了一声,低下头,继续吃饭,语气平淡,“那我现在不烦你了,不是正合你意?”
祁安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满腔的怒火无处发泄,差点内伤。他抓起筷子,恶狠狠地戳着碗里的米饭,仿佛那是许朝浔的肉。
这顿饭吃得无比憋屈。许朝浔不再说话,安静迅速地吃完,然后起身:“我先回教室了,你慢慢吃。”说完,真的端起餐盘就走了。
祁安看着他的背影,气得差点把碗摔了。混蛋!王八蛋!神经病!
下午的课,祁安全程低气压,浑身散发着“别惹我”的信号。连朱程杰都不敢轻易靠近。许朝浔则彻底进入了“隐形人”状态,除了必要的交作业、传卷子,绝不跟祁安有任何交流。
放学铃响,祁安抓起书包就要自己走。许朝浔却比他更快一步,已经收拾好东西站在过道里,挡住了他的去路。
“让开。”祁安冷着脸。
“我送你。”许朝浔的语气不容置疑。
“用不着!我叫了朱程杰!”
“朱程杰今天篮球社训练。”许朝浔淡淡地说,仿佛早就调查清楚了。
祁安:“……”
他拿出手机想打电话,却发现手机不知什么时候没电自动关机了。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看着他吃瘪的样子,许朝浔嘴角似乎微不可察地勾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走吧,不然饿了。”
又来了!这种对他喜好了如指掌的语气!祁安气得想咬人,但看着外面渐渐暗下来的天色和自己肿痛的脚踝,最终还是屈服于现实。他黑着脸,把手臂递了过去。
回去的路沉默得可怕。两人并肩走着,却像隔着一道无形的墙。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平行着,却没有交集。
快到小区门口时,祁安终于忍不住,再次开口,这次语气带着明显的嘲讽:“怎么?今天不‘想吃点别的’了?”
许朝浔脚步顿了一下,侧头看他。夕阳的余晖在他眼底投下深邃的阴影,让人看不清情绪。他沉默了几秒,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安安,有些话,说出来是需要勇气的。也有些玩笑,不能乱开。”祁安的心猛地一跳。
“昨天是我冒犯了。”许朝浔移开目光,看向前方,语气恢复了平时的冷淡,“以后不会了。”
说完,他不再看祁安,扶着他走到楼下:“到了。”
祁安愣在原地,脑子里反复回响着许朝浔的话。需要勇气?玩笑?冒犯?以后不会了?
这……是什么意思?承认昨天是在开玩笑?还是……在暗示什么?
他还没理清头绪,许朝浔已经松开了手,转身,背影干脆利落:“明天见。”
祁安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暮色里,第一次没有立刻转身上楼。他站在楼下,晚风吹过,带着凉意。他心里乱糟糟的,像被投入石子的湖面,涟漪层层扩散,却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许朝浔最后那几句话,像魔咒一样在他脑海里盘旋。他好像……有点明白那句“近水楼台先得月”的意思了。只是,这月亮……似乎比他想象中,还要难以触碰。
月亮的光很亮,但月亮的影子,却让人捉摸不透。
祁安在楼下站了很久,直到天色完全黑透,才拖着依旧疼痛的脚,慢慢地、一步一步地蹦上了楼。今晚,注定又是一个不眠之夜。而他和许朝浔之间,似乎有什么东西,从昨天那个傍晚开始,就已经悄然改变了。只是这改变的方向,是好是坏,他完全看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