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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幼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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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季父从ICU出来,季霏就一直待在医院照顾季父。余城也将大部分时间放在这里。这天余城推门进来,拎了一包换洗衣物。
他用气音问:"叔叔睡了?"
季霏小声回答:"刚睡着。今天精神好了点。"
"嗯,看着脸色也好多了。"余城将衣物放下,"你先去洗个澡吧,这里我看着。"
季霏点点头,翻出换洗衣物去了卫生间。等洗完澡出来,感觉人都轻了一斤。
他走到余城身边,挨着他坐下,眉头紧锁,"这已经用了四针了,爸爸看着也没什么变化。会不会这个药对爸爸没效果啊?"
余城揽过他的肩,轻轻揉搓,"别着急,我今天问过陈医生,指标有明显好转的趋势,他估计再用一支就差不多了。"
"真的?"季霏侧过身,直勾勾地盯着余城,闪动的眸光期待着一个肯定的答案。
"嗯。"
季霏听了心神一松,再加上刚洗了热水澡,没一会儿便靠着余城睡着了,浅浅地呼吸声喷在他耳边。
"嗡嗡嗡"余城兜里的手机振动,他看了一眼是爷爷,沉下眉。
等季霏醒了,余城揉着发麻的胳膊,说要回家一趟。
一到家,余城便觉得有些不对,院子和大厅出奇的安静。昌叔等在门口,一见余城下车就迎了上去。
"老爷在书房等您,您快上去。"
余城颔首,三两步走到书房前,他停下拉直衣角,立起领子,敲响房门,听到爷爷说"进来"才推门进去。
"爷爷。"
余爷爷坐在办公桌后,脸色阴沉,"考虑得怎么样?"
"爷爷,"余城抬起眼眸,目光直视余爷爷,"我想留在国内上学。"
"呵,留在国内上学?我看你是为了男人吧。"余爷爷唇角微动,眼中的不屑一览无余。
余城脸色瞬间发白,攥紧手指。
"啪"余爷爷将一叠照片摔在余城脚下,因为用力,照片飞散得到处都是。余城低头,里面赫然是他和季霏的照片,牵手的、拥抱的、四目相对的,他目眦俱裂,盯着余爷爷一字一句道:"您找人查我?"
"不然呢?我养得好好一个孙子,竟然被一个男人勾得魂都没了,连国际顶尖的学校都不去了。"他嘴角下压,两道法令纹深深刻在脸上,如深渊般令人看不透读不懂。"我倒是要看看是什么男人。"
"爷爷!"余城上前一步,"您这么做太过分了!”
余爷爷指尖轻敲桌面,冷呵一声,"听说这个男孩父亲生了重病,你在里面出了很大力气。你觉得没有这个姓,没有这个身份,没有我平时对你的纵容,你有这个能力吗?"
余城不吭声,目光要将地毯盯出一个洞。
“前面的我不追究。从今天起和他断了。”
"不,爷爷,”余城倏地抬起头,下唇不受控制地轻微颤抖,“我们不能分开,我们是相爱的。”
“爱情是最可笑的东西。”
这声鼻嗤刺向余城,他心中迅速冲出一股劲,形成一层盔甲将他保护在内。他和季霏的爱情不是世人眼里脆弱的荷尔蒙之恋。太阳于他,不仅是光和暖,更是每一个细胞得以存活的能量来源。
余城欲抬脚向前,在爷爷幽沉的目光下又立在原地。爱情说服不了爷爷。
“爷爷,你想要的,我在国内也可以做到,不出国也可以。”余城盯着爷爷的脸,连一丝皱纹都没动,他补充道:“爷爷,我可以的,你看我高中做到了你的要求。大学我也可以,以后我也可以。"
"余城!"余爷爷一声厉喝,"我看你还不明白。余家的继承人不能是一个同性恋,懂了吗?从今天起,没有我的允许,你哪里都不准去。"
"不,不,爷爷。"余城慌张地看着他。
"来人,带少爷回房,没有我的吩咐,不准他离开。"
很快进来两个人,钳着余城回房。
砰地一声,门被关上。余城看着外面的世界一寸寸在他眼里消失。他瘫坐在地,爸,你就是这样投降的吗?
不行,季霏还等着我。
余城起身往窗外瞥了一眼,怕有十米。他后退半步,又折回两步。忽地,他停住,从口袋掏出手机:“东子。”
余城坐在沙发上,眼睛盯着窗外,看着太阳落下,月亮升起。时不时,他低头亮起手机屏看一眼。夜深了,远处有几点微弱的光忽闪忽现,余城连忙站起身,来了。
远处传来争吵声,余城打开窗户,观察楼下保镖的动静,确保他们已被声音吸引走,才将首尾相连的床单绳放了下去。他将一根细绳的一头绑在一支笔上,另一头绑在自己手腕。他走向桌台,将细绳绕过几个易碎品,卡在一个小摆件上。正对着桌台的窗口纱帘被风吹得飘起。跟着他爬到隔壁房间,用力拽回绑着细绳笔。"哗啦哗啦",被缠绕的物品碎了一地。
门口守着保镖听到声音,忙开门进去。窗户开着,人已经不见了。其中一个保镖看了一眼窗外,一条床单绳垂到地面,"糟,少爷跑了,快追。"
余城轻轻将门开了一条缝隙,见保镖都走了,忙出门。他绕到后院,翻过篱笆,看见早已等在这的东子。
余城快步走上驾驶座,"快上车,监控能看到我从这跑了。不能让他们追上来。"
而此时的余宅,昌叔恭敬地站在余爷爷身边,"老爷,少爷从后院跑了,是陆家的那个孙子帮的忙。现在已经追过去了,不过少爷开得太快了。"
余爷爷摆摆手,"昌叔,狼王从不按着幼狼的头让它俯身,只会站在高处,等幼狼自己回来,向它低头。这才是真正的臣服。等他回头,就会明白这是成为狼王最好的路径。”
余城将油门踩到底,飞速驶离余宅,当车子汇入主流,他轻轻松了一口气。
"漂亮!"东子一手拽着车顶扶手,一只手忍不住挥舞,"这也太帅了!"正当他说得兴致勃勃时,一阵铃声响起。东子扫了一眼,身子瞬间绷紧,他舔了舔唇,"是我爸。要接么?"
余城视线未离方向,沉声说:"接吧。估计你爸知道你帮我了。"
东子胆战心惊地接通,对面响起暴怒声:"你小子,胆子肥了!......"
东子苦着脸看着余城,"兄弟这把牺牲大了。以后你得对我好点啊!"
余城在医院门口停下车,此时晨雾升起,前路遮得只见三米。他下车,对着东子道:"兄弟,记下了。"然后转身朝着医院走去。
东子眼睛突然亮了起来,兄弟!他一拍方向盘,"这把值了!" 油门一踩,方向一打,迅速朝远处驶去,心里琢磨去阿辞家躲躲。
余城往医院大门走去,眼角瞥见边上有个大姐正在卖花。此时雾气朦胧,医院门前人没三两只,一辆插满花的小车非常突兀。他脚尖方向一转,朝着花摊走去。扫视了一遍,一支支向日葵开得最盛,他指着向日葵,"帮我包一束。"
等他进入病房,季霏还窝在陪护床上睡觉。他轻轻抚了抚季霏的发,转身将向日葵插起来。
第五针下去,果然如陈医生所说,季父稳定了下来。白天里醒得时间变长了,慢慢地也能坐起来。季霏这几日脸上的笑容也变多了。
不过,余城收起被工作人员退回的卡,拿出外婆留给他的卡,“刷这张。”他看着工作人员操作,脑里却想起前两天护士说的陈医生被派出去参加研讨会了。太巧了,像是爷爷的手笔。他吁一口气,接过银行卡,好在里面还有一些钱,季叔叔病情也稳定了下来。
见余城不在,季父将季霏叫到床前,摸着他的肩,"这段日子,辛苦你了。看着都瘦了。"
季霏装作给季父掖被子,微微错开肩。他笑着说:"不辛苦。"
"唉,爸爸从小没怎么在你身边,结果现在先享到儿子的福了。"他叹了口气,"这次花了不少钱吧,都是余城垫的吗?"
季霏收紧嘴角,指头抠着被子,"嗯。"
"爸爸也存了一点钱,银行卡在床头柜的抽屉里,你回去拿来,钱先还给余城。一共花了多少钱?"
"我,我也不知道,等下我问问余城。"
"你这孩子,"季父看了一眼季霏薄瘦的肩,收回差点脱口而出话,"都怪我,好好地生什么病。"他盯着墙壁,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穷人哪配生什么病呢。
季霏听爸爸的话回去拿银行卡。他一查,卡里总共十二万,虽然他不知道余城一共花了多少钱,但是那药有多贵他是知道的。这点钱也许只能还一个零头,他捏着银行卡的指尖泛白。
季霏回病房,里面有几个陌生人在和爸爸说话。
"政发,你好好养病。我们先回去了。"
"行,你们慢走。"
季霏走进去,隐约看见他爸将一张类似卡片的东西藏在枕头下面。
"爸,他们是谁啊?"
"他们是爸爸以前工作的同事,代表公司来看我。不说这个,银行卡拿来了吗?"
"嗯嗯。"
季霏将卡递给季父。季父将他的手推回去,"你拿着用。现在爸爸生病,哪里都需要花钱,咱不能什么都借余城的。"
"余城不会在意的。"季霏仍没收回手。
季父目光落在季霏眼底的乌青,手张了张,无声叹了口气,重重落在膝上。这个娃娃还那么小,同龄人都在游戏,他却像个大人背起自己的病,是他这个爸爸不好。季父放缓语气,"我知道余城是个不错的孩子,也知道你们关系好。但是亲兄弟明算账,关系越好越不能牵扯钱这个字。你和余城说,等爸爸好了,会赚钱还给他的。"
季霏的脸由红转白,皮肤骤然绷紧,扯着下颌僵硬地固定在原处。爸爸的语气很温柔,可里面的语言却尖锐地戳破他无意识忽略的存在。当医生口中的一万一万累积成几十万几十万,耸立成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山时,再坚定的移山决心,也忍不住躲进巨人的臂弯。
他机械地收起银行卡,想扯出个笑容回应爸爸。
季父轻轻拍了拍他,“没事,不要紧。等爸爸好了,爸爸赚。”
季霏点点头,软下紧绷的身体,“嗯。”
恰巧这时余城进来,一大一小两双眼睛都盯着他。
"怎么了?"
季霏和季父突然对视,一起笑了起来。余城茫然地看着他们,走到了季霏身后。他没再追问,沐浴在他们的笑声中。对在场的任何一个人来说,这笑声都是久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