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灰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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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间，季父的监护突然发出尖锐的鸣叫。季父呼吸急促，喉咙里发出"嗬""嗬"声。季霏忙起床，按响床边的呼叫铃。"爸爸，爸爸！你怎么了？"余城跑出去叫医生。
走廊响起凌乱的脚步声，两三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跑进房间。
"家属出去。"
季霏双脚发软，脸色惨白，余城忙上前，半抱着他出门。房间门很快被合上。
两人紧紧盯着房门，过了一阵，开始有人进进出出。余城拦住一个小医生，问："陈医生呢？"
那小医生被吓了一跳，"陈，陈医生在外地呢。"
余城眉头紧皱，指甲陷入掌心，爷爷。
小医生见他没再说什么，慌忙跑开了。没一会儿，他推着一张床过来，拉着季父去了手术室。季霏和余城两人跟在后面，被关在手术室外。
季霏的手紧紧钳住余城的手臂，腿却在发抖。他望着那扇门，心被一只手狠狠捏紧，他想呼吸却只喘出一丝气，他想咆哮却被扼住咽喉，他想倒下却被拎在半空。他甚至感受不到任何人，哪怕余城就站在他旁边。一层一层的猜想压在他瘦弱的脊背，爸爸不会出事吧？是不是那个药物的副作用？如果有医生说救不了怎么办?
余城感受季霏掐着胳膊的力道，看着紧闭的大门，心中升起从未有过的窒息感。他揽着季霏，手臂发软，他紧紧了拳头，努力撑着季霏。
主任医师从手术室里出来，引着他们去了边上的小房间。季霏抖着身子和余城坐下，一口一口吸着冷气，他弱弱开口："医生，我爸怎么样？"
主任医师见他们都坐下，才开口说："病人的生命体征微弱，不太乐观。现在有种强力药，看你们要不要用。但是不能保证，只有百分之十的几率。你们尽快做个决定。"
季霏的脑袋"嗡"的一声。医生的每一句话听在他耳里都是同一句话，"他不行了。"余城握住他颤抖的手，坚定地说："救。"
"好，那你们签个字。我现在回去。"
季霏左手握着右手，名字歪扭着虚趴在病危通知书上。小医生将文件拿走，季霏努力撑着桌子站起来，脸色更白了，还没等站直，他膝盖一弯，软了下去。
"季霏！"
季霏被安置在病床上，余城撑着脑袋靠在边上。
"家属，药的费用需要支付一下。"护士将一张单子递给余城。
余城靠在收费台，揉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先生，卡里余额不足。"余城指尖一顿，"还差多少？"
"两万。"
"好，手机支付。"
余城将付款单揉在掌心，脊背“卸”在墙上。季爸爸正在抢救的关键时刻，季霏还躺在病床上，可手机里的余额不多了。去哪里找钱？借？他一手扶额，拇指深深嵌进颧骨下方的凹陷里，阻止头颅的坠落。
余城估摸着身边能借的钱，能顶一段时间，但依旧不够。除了钱，还需要医疗资源，这该拿什么换？逃离那个家，还能扯谁的虎皮？
季霏，我能守护你的光吗？
良久，他叹了口气，往手术室走去。"手术中"的灯还亮着，寂静的医院走廊唯有他的脚步声。
他拐去了季霏病床前。季霏已经醒了。
他瞪着天花板，眼泪无声从他眼角流出，没入鬓中。余城轻轻拭去他的眼泪，却越拭越多。
"余城，我好怕啊。"声音落在余城耳里，没有颤抖，只有空洞。
"宝，别怕。"余城揉了揉他的头，却咽下后半句"我在。"
"我刚去看了，季叔叔的手术还在进行。别怕，叔叔一定能挺过这一关。"
季霏睁着眼没说话，手却紧紧攥紧余城。余城顺势坐在床上，用力将季霏抱在怀中。
"余城，我好怕，我真的不能没有爸爸。我是不是天煞孤星啊？只要是我身边的人都会被我克死。先是妈妈，然后是奶奶，现在是爸爸。"季霏突然推开余城，"也许还有你。"
他突然闭上眼，将头埋入膝内，陷入一片黑暗。离开我才是对的。
余城双手紧紧箍住季霏的肩，"傻瓜，怎么会这么想。在你身边的人只会觉得幸福。"
他轻轻抚摸季霏的背，想扯起嘴角但失败了。他突然看见站在季霏奶奶病床前的自己，看见那个'余城'说，"我会照顾他。"他将季霏的肩嵌进自己的胸口，尖牙狠狠地咬住自己的唇，铁锈味充满口腔。
"幸福？"季霏泪涌，"我该怎么活呢？余城。"
余城指尖穿进季霏软塌塌的发，一下一下用手指梳着，"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余城望向远处。宝，你不能再失去了，也不可以再失去了。
两人熬了一夜，季霏觉得好些又等在手术室门口。两支药下去，季父果然撑了过来，被送进ICU监护。季霏紧紧抱着余城，"熬过去了，熬过去了。"
余城轻轻笑了一声，"嗯，熬过去了。"
他带着季霏回病房。时间还早，房间还没打扫。昨晚兵荒马乱间，被子掀在地上，那束向日葵也打翻在地，被人踩了无数脚，秃着半个花盘。
余城将陪客床打开，摁着季霏躺下。"休息一会儿，养足精神才有力气去照顾爸爸。"
季霏点点头，"你也休息一会儿，熬了一夜都有黑眼圈了。"
"好，"他轻轻揉了揉季霏的脑袋，"这几天我有些事情，可能没办法过来。你照顾好自己。"他的声音有些哑了。
季霏点点头，"好。"
"真乖。"余城在季霏唇上印下轻轻一吻，"睡吧。"
季霏累狠了，呼吸声带着小鼻音，余城轻轻点了点他的鼻尖，嘴唇颤动，勉力将下压的唇角翘起，勾起一抹极浅的笑，可眼中蓄满水幕。
他蹲下，拍落被踩烂向日葵上的脏污，拾起散落的花瓣，连带着眼里的光，一一投入垃圾桶。
起身离开。
余城走进余宅，黑檀大门在他身后缓缓关上。
"昌叔，爷爷醒了吗？"
"少爷，老爷这会儿刚醒。我给你通报。"
"不用，我在书房等爷爷。"
余城静静地立在书房里，太阳渐渐升起，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身上，却没有一点暖意。
"吱"书房门打开，余爷爷迈着步子进来。瞥了一眼余城，没说话，径直走向自己的位置。
余城向前一步，"爷爷，求您帮帮季叔叔吧。"
余爷爷点了一支烟，打火机关上发出一声脆响。"出去几天，回来一开口就和我说这个？"
"爷爷，您是个有善心的人，咱们家慈善基金每年帮助那么多人。你帮帮季叔叔吧。"余城哑着声伏首，露出纤细的脖颈。
"阿城，我最大的慈祥就是得知你和一个男人搞在一起时，把你关了起来。而不是去找那个男人。现在你还让我去救那个男人的爸爸。不可能。"余爷爷将火机拍在桌上。
"砰"，余城跪了下来，一滴眼泪从他眼角滑落，坠入地毯很快消失不见。"爷爷，如果我和他没关系，您能不能帮帮他？"
"想明白了？"
余城看着爷爷，指甲死死掐住掌心，"想明白了。"
"好。你以后会明白这是最正确的选择。以后不允许你和这个男人有瓜葛，乖乖听我的安排。他父亲的医药费我全包了，还会请国内最好的医生给他治病。能做到吗？"
余城紧紧咬住后槽牙，温润的血从掌心渗出，他咽下喷涌的泪意，磨出一个字，"能。"
"昌叔。"
昌叔推开房门进来，手里拿着一个画框。
余爷爷坐在椅子里，俯视着余城，"那就把那幅拼图烧了。"
余城猛地转头，昌叔手里拿着正是季霏送给自己的那幅四季花开的拼图，他不敢置信地看着爷爷，"爷爷，我已经同意了，我以后真的不会再见他，不会与他有瓜葛。求您，求求您，不要烧。"余城跪行几步，从心里裂出五个字，求您，不要烧。
"余城，今天爷爷给你上一课。无论什么生意，商人都是要签合约的。这幅拼图，就是你我的合约。你可以不签，这是你的权利。"
余城望着面无表情的爷爷，又看了一眼被昌叔拿在手上的拼图，闭了闭眼，"我烧。"
余爷爷将火机往前一推，两道目光压在余城身上。余城缓缓起身，顶着两座沉重的高山一步步向前挪动。颤抖的指尖握住打火机，他微微抬头，哀求地看着余爷爷，“爷爷......”
“选择权在你。”余爷爷冷冷吐出。
余城接过画框，拆开后背，熟悉的笔迹映入眼帘。
他缓缓抚过每一个字，每一片拼图，他闭上眼，揪下一片。一片、一片、又一片。
火舌很快将那小小一片拼图舔没。跳动的火焰里燃着他点缀在季霏眉间长满繁星的青藤花枝、燃着季霏喊他名的声声呼唤、燃着季霏指尖的窗外风景、燃着他们肌肤相亲的触感、燃着季霏的眼、季霏的笑、季霏的满腔爱意。
灼人的热意烫伤他的指尖，将他整个吞噬。灰烬上铅字依旧，＂我们＂、＂爱＂、＂有你在＂。
余城眼里的光一寸寸暗下去，最后熄灭。
接下来几天，余城没出房门，除了不想，还有不能。厚重的窗帘全被拉上，透不进一丝光。
季父的状况好好坏坏，不过没再如那晚那般。
季霏守在边上，季父一有动静，就起身查看；每日查房，都竖着耳朵仔细听，生怕有什么不好；一点小小的声响都能惊得他抖一个激灵。他一遍遍的拨打余城的电话，可得到的永远是忙音。
“季政发家属在吗？”护士台在喊人，季霏将手机塞进口袋，＂来了。＂
“费用需要交一下，＂护士又递了一张缴费单。“对了，陈医生已经回来了，等下会来看你爸爸。 "
季霏拿着爸爸的银行卡去缴费，“需要多少？”
“先缴纳3万元，多退少补。”
季霏无声吐了口气，"给。＂
缴完费用，季霏又坐到了ICU等候室，无意识拨打着余城的号码。突然电话铃声响起，季霏浑身一颤忙低头，一串陌生的号码让他亮起的眼睛又暗了下去。
“你好，请问是季霏先生吗？”
＂是的，请问你是？＂
＂我们是医疗救助中心的。了解到您父亲季政发目前患重大症病，经济困难，可以为你申请救助。你什么时候有空我们过来办理手续。”
“真的吗？我都在医院，你们过来就行。＂
＂好，我们到了联系你。＂
刚挂了电话，护士找了过来，＂陈医生叫你去办公室一趟。＂
季霏站起身，＂我现在就去。＂
＂你爸的病非常典型，我这里有一个名额，可以把你爸列为重点对象。到时候我们会专门成立一个团队治疗你爸爸。如果有新药，也可以优先使用。”
＂那太好了！ 谢谢医生。”季霏连连鞠躬。
与此同时，余城坐在飞往K国的头等舱。望着越来越远的滨城，手紧紧抓在左胸处，衣服皱成一团。空姐见了，连忙过来，＂先生，先生，您心脏不舒服吗？＂
余城摇摇头，手掌握住衣服内袋里的戒指。
＂季霏，等我，千万。＂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