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蚀骨惩罚 ...


  •   旧居室的晨光,无法带来丝毫暖意。陆清安在冰冷的沙发上蜷缩了一夜,醒来时,头痛欲裂,眼睛肿得几乎睁不开。昨日的记忆如同潮水般涌回,带着刻骨的寒意,让他浑身发冷。

      他挣扎着坐起身,环顾这间充满母亲回忆的小屋,这里是他唯一的避难所,却也无力抵挡那彻骨的绝望。手机早已没电自动关机,他插上充电器,屏幕亮起的瞬间,数十个未接来电和短信提示蜂拥而至,几乎全是顾承烬的。

      最初的几条还带着一丝不耐烦的质问:

      “在哪?”

      “立刻回来。”

      “陆清安,别挑战我的耐心。”

      后面的信息,语气逐渐变得冷硬,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给你半小时,出现在我面前。”

      “你以为躲起来就有用?”

      “记住你的身份。”

      最后一条短信,发送于凌晨三点,只有言简意赅的三个字,却透着森然的寒意:

      “你等着。”

      陆清安看着这些信息,心脏像是被浸泡在冰水里,麻木地抽痛着。他了解顾承烬,这种平静的威胁背后,是即将到来的风暴。他无处可逃,也无力反抗。七年的圈养,早已剪断了他飞翔的翅膀,他所有的社会关系、经济命脉,都牢牢掌控在那个男人手中。

      他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简单洗漱,换上来时那身旧衣服,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躯壳,离开了旧居室,拦了辆出租车,回到那个名为“家”的牢笼。

      推开公寓大门,一股低气压扑面而来。顾承烬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穿着睡袍,指间夹着一支燃了半截的烟,面前的烟灰缸里已经堆满了烟蒂。他显然一夜未眠,眼下有着淡淡的青黑,英俊的脸上覆盖着一层寒霜,眼神阴鸷得吓人。

      听到开门声,他抬眸,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一寸寸刮过陆清安苍白憔悴的脸。

      “舍得回来了?”顾承烬的声音沙哑,带着一夜未眠的疲惫和压抑的怒火。

      陆清安垂着眼睫,沉默地站在玄关,像是一个等待审判的囚徒。

      顾承烬掐灭烟蒂,站起身,一步步走到他面前,高大的身影带来强烈的压迫感。他伸手,用力捏住陆清安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指尖的力道很大,陆清安疼得蹙起了眉,却依旧倔强地不与他对视。

      “看着我!”顾承烬低吼,另一只手猛地抓住陆清安的手臂,将他狠狠掼在冰冷的墙壁上,“昨天去哪儿了?嗯?去找哪个野男人诉苦了?”

      他的气息带着浓重的烟味和酒气,喷在陆清安脸上,让他一阵反胃。

      “没有……”陆清安的声音微弱而干涩,“我只是……去了以前住的地方。”

      “以前住的地方?”顾承烬冷笑一声,眼神里的怀疑和讥讽毫不掩饰,“那种破地方,有什么可去的?还是说,在那里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陆清安,我警告过你,安分守己!”

      “我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陆清安闭上眼,疲惫到了极致,连争辩的力气都没有,“随你怎么想。”

      他这副逆来顺受、仿佛对一切都已无所谓的模样,彻底激怒了顾承烬。顾承烬最恨的就是他这种沉默的抵抗,这让他感觉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失控的感觉让他暴躁。

      “随我怎么想?”顾承烬猛地松开他,像是嫌脏似的拍了拍手,语气刻薄,“别忘了你自己的身份!一个替身,就要有替身的觉悟!我供你吃穿,给你最好的生活,不是让你有机会在我面前耍性子的!”

      他转身走到酒柜旁,又倒了一杯酒,仰头饮尽,然后重重地将酒杯顿在台面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从今天起,没有我的允许,不准离开这间公寓半步。”顾承烬下达了最终判决,语气不容置疑,“我会让人看着你。还有,把你的那些画具都收起来,以后没有我的同意,不准再画画!”

      最后一条禁令,像是一把尖刀,精准地刺穿了陆清安最后的精神支柱。画画是他唯一的寄托,是他在这个冰冷牢笼里,唯一能表达真实自我的方式。

      他猛地睁开眼,难以置信地看着顾承烬的背影,嘴唇翕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顾承烬似乎很满意看到他终于有了反应,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怎么?不服气?陆清安,你要记住,你所有的一切,包括你所谓的‘才华’,都是我给你的!没有我,你什么都不是!你那些阴暗扭曲的画,看着就让人倒胃口!”

      阴暗扭曲……陆清安在心中惨笑。那些画,是他内心痛苦和挣扎的唯一出口,是他被当作替身、失去自我的血泪控诉。在顾承烬眼里,却只是“倒胃口”的东西。

      他不再说话,只是深深地看了顾承烬一眼,那眼神里,最后一点微光也熄灭了,只剩下死寂的灰烬。然后,他默默地转身,走向自己的画室。

      画室里,还有他未完成的作品,画布上是大片压抑的深蓝和灰黑,中间有一抹挣扎的亮色,却仿佛随时要被周围的黑暗吞噬。他静静地站了很久,然后开始动手,将颜料一支支盖好,画笔一根根洗净,画架收起……动作缓慢而机械,像是在进行一场无声的葬礼。

      从那天起,陆清安的生活彻底变成了一潭死水。

      他被变相软禁在了这所豪华的公寓里。顾承烬安排了人守在门口,美其名曰“保护”,实则是监视。他的活动范围被限制,与外界的联系被严格控制。林莫打来的电话,十有八九会被拦截,偶尔接通,也只能在顾承烬冰冷的注视下,说几句无关痛痒的话。

      顾承烬似乎很享受这种绝对的掌控感。他依旧会回来过夜,有时带着酒气,有时带着不属于他的香水味。他会像往常一样拥抱他、亲吻他,甚至在某些时刻,比以往更加粗暴,仿佛要通过这种方式,确认这个“替身”依旧完全属于他。

      而陆清安,则像一具失去了灵魂的木偶。他不再反抗,不再争辩,顾承烬让他穿什么他就穿什么,让他吃什么他就吃什么,甚至在床上,也只剩下麻木的承受。他变得异常安静,常常一个人坐在落地窗前,一坐就是一天,看着窗外的云卷云舒,眼神空洞,没有任何焦点。

      他不再画画,但内心的痛苦和表达欲却无法真正扼杀。有时,他会趁顾承烬不在,用手指在蒙着水汽的玻璃上无意识地划着线条,或是用筷子在餐桌上勾勒简单的轮廓。但每当听到门外传来脚步声,他就会立刻将这些痕迹抹去,恢复成那个安静、顺从的瓷娃娃。

      这种死水般的平静,直到半年后,才被意外打破。

      一个偶然的机会,顾承烬带陆清安出席一个无法推脱的商业艺术晚宴。这种场合,陆清安通常只是作为一件安静的“装饰品”存在。然而,那天一位在国际上颇有声望的策展人,无意中看到了陆清安早期发表在一些小众刊物上的作品复印件(是林莫之前帮他投递的),对其表现出的独特气质和痛苦张力产生了浓厚兴趣。

      经过一番周折,策展人联系到了被半封锁状态的陆清安,邀请他参加一个旨在挖掘新锐艺术家的亚洲巡回展。这个消息,不知怎地传到了顾承烬耳中。

      那天晚上,顾承烬回来得异常早,脸色阴沉得可怕。他径直走进客厅,当时陆清安正坐在沙发上看一本枯燥的艺术理论书籍——这是他被允许的、为数不多的“消遣”之一。

      “砰”的一声,顾承烬将一份展览邀请函摔在陆清安面前的茶几上,力道之大,让玻璃台面都震了震。

      “这是什么?”顾承烬的声音冰冷刺骨,带着山雨欲来的怒气,“谁允许你背着我,搞这些名堂的?”

      陆清安看着那份邀请函,心脏微微一缩。他并不知道林莫背地里为他争取了这个机会。他抬起头,平静地回答:“我不知道这件事。”

      “不知道?”顾承烬猛地俯身,双手撑在沙发靠背上,将陆清安困在自己与沙发之间,灼热的呼吸带着酒气喷在他脸上,“陆清安,你长本事了?嗯?学会阳奉阴违了?是不是觉得,有了这点微不足道的成绩,就能翅膀硬了,就能摆脱我了?”

      他的眼神充满了被挑衅的愤怒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慌?

      陆清安看着他近在咫尺的、因愤怒而扭曲的英俊面孔,忽然觉得有些可笑。他轻声说:“我没有这么想。画画……只是我自己的事情。”

      “你自己的事情?”顾承烬像是被这句话彻底点燃,他一把揪住陆清安的衣领,将他从沙发上拽起来,拖向画室的方向,“我告诉你!你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没有我的允许,你什么都不能做!尤其是这些让人恶心的画!”

      画室的门被狠狠踹开。顾承烬像一头暴怒的狮子,冲进去,将他之前藏起来的画具、未完成的画稿,以及那些早期作品的复印件,统统翻找出来,然后当着陆清安的面,开始疯狂地打砸。

      画架被踹倒,画布被撕裂,颜料被挤得到处都是,珍贵的画笔被折断……刺耳的碎裂声和撕裂声充斥着整个房间,五彩斑斓的颜料溅得到处都是,如同凶案现场。

      陆清安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这一切。他没有哭,也没有喊,只是脸色苍白得透明,身体微微摇晃,仿佛随时会倒下。

      当顾承烬将那个象征着肯定和希望的展览邀请函撕得粉碎,扔在他脚下时,陆清安终于抬起眼,看向那个气喘吁吁、双目赤红的男人。

      他的眼神里,没有了以往的痛苦、委屈或恐惧,只剩下一种深入骨髓的、彻底的疲惫。那种疲惫,比任何激烈的情绪都更让人心惊。

      他张了张嘴,声音轻得像一阵风,却清晰地传到了顾承烬的耳中:

      “顾承烬,我累了。”

      真的,太累了。累到,连恨的力气都没有了。

      顾承烬砸东西的动作僵住了,他喘着粗气,死死地盯着陆清安,像是第一次真正看清他的样子。陆清安眼中那片死寂的荒芜,让他心脏莫名一悸,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慌悄然蔓延。

      但长久以来的傲慢和掌控欲,让他无法低头。他狠狠地踹了一脚地上狼藉的碎片,丢下一句:

      “你最好记住你是谁的人!这辈子,都别想逃!”

      然后,他带着一身戾气,摔门而去。

      巨大的关门声在空荡的公寓里回荡,久久不散。

      陆清安缓缓滑坐在地上,伸出手,轻轻捡起一片被撕碎的画布碎片,上面还残留着一抹绝望的蓝色。他将碎片紧紧攥在手心,尖锐的边缘刺破了皮肤,渗出血珠,他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身体的疼痛,又如何比得上心死的万分之一?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