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你多想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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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课铃声尖锐地撕破了教室里的沉闷。
几乎是同时，桌椅碰撞声、哈欠声、书本合上的噼啪声瞬间涌起，像解除了静音的潮水。潘老师刚说完“下课”，路毅就立刻起身，椅子腿在水泥地上刮出短促的刺响。他挠了挠头，跟着老师的背影走出了教室后门。
周弦清看着他那略显懊恼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收回视线，从桌肚里拿出下节课的数学书，摊开，动作比平时慢了一拍。
前排两个女生凑在一起，压低声音笑着议论：“路毅这下惨了，老潘肯定要让他写检讨……”
“谁让他早读那么明目张胆玩手机。”
窗外的阳光更烈了些，斜斜地照在周弦清摊开的书页上，将印刷体的黑色铅字晒得有些发灰。他伸出手，将书往阴影里挪了挪。
旁边的过道上，几个男生勾肩搭背地涌出去接水，带起一阵风，吹动了周弦清额前的几根碎发。他没动，目光落在窗外。
篮球场依旧空着，那个戴鸭舌帽的身影没有再出现。只有旗杆的影子缩短了一截，安静地投在地上。
过了约莫五六分钟，路毅回来了。他没直接从后门进，而是绕到前门，慢悠悠地晃进来，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手里捏着一张折了一道的信签纸。
他在周弦清旁边的过道停下，用那张纸的边角，轻轻敲了敲周弦清的桌沿。
周弦清抬起头。
路毅把信签纸在他眼前晃了晃，嘴角扯出一个有点无奈的弧度，声音不大，刚好能让他听见：
“八百字检讨，新鲜出炉。潘老师文采斐然，亲自指导修订。”
周弦清的目光在那张信签纸上停留片刻，纸张边缘被路毅捏得有些发皱。他注意到路毅的指尖微微用力，指节泛着白。
“节哀。”
“嘿，周弦清我发现你这个人有点善变，怎么教室里一个样，在外又一个样。”路毅把周弦清的脸捧着朝向自己，捏了捏。“怎么没肉啊。”
“有肉。”他试图偏头躲开，声音闷在对方的掌心里，“没肉的话，刚才你那一下早就该被吓死了。”
路毅低笑一声，松开手。指尖离开时不经意擦过他的耳廓，带起一阵微妙的痒意。
“上课看啥呢，毅哥？”
620寝室一号床，秋时不知何时出现在他们身后，手臂自然地搭上路毅的肩膀。他的目光在路毅和周弦清之间转了个回，最后落在路毅手里的检讨书上，了然地挑眉：“哟，又栽老潘手里了？他就是我们的新室友咯？”
路毅把检讨书随手塞进裤兜，转身勾住秋时的脖子：“少废话，接水去。”
周弦清看着两人打闹着走出后门，这才缓缓抬手，用指尖碰了碰刚才被捏过的脸颊。那里的温度似乎还没有散去。他垂下眼，盯着数学书上的公式，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窗外的香樟叶被风吹得翻了个面，露出浅色的背面。阳光在叶脉间流淌，像是某种无声的旋律。
他收回目光，拿起桌上的笔，在草稿纸上无意识地画着凌乱的线条。笔尖划过纸张，发出细密的声响。
教室后排传来女生压低的笑声，窗边两个同学在交换零食。这些声音构成了一层温暖的背景音，将他包裹其中。
周弦清，不要再迷茫了。他在心里对自己说。
可那个黑色身影始终悬在意识的边缘——窗外，操场，楼梯，心里。它像水底的暗礁，在平静的日常下潜伏着尖锐的轮廓。
预备铃响了。同学们陆续回到座位，教室重新安静下来。路毅和秋时一前一后走进来，路毅手里拿着两瓶水，其中一瓶轻轻放在周弦清的桌角。
“凉的。”他低声说，然后在后排坐下。
周弦清看着那瓶凝结着水珠的矿泉水，瓶身映出窗外破碎的天空。他伸手握住瓶身，冰凉的触感从掌心直达心底，稍稍压下了那份不安的燥热。
数学老师抱着教案走进教室，粉笔灰在讲台前扬起细小的尘埃。周弦清拧开瓶盖，喝了一口水，清凉滑过喉咙。
他知道，那个黑色身影一直都在。但此刻，在这间喧闹又安静的教室里，在桌角这瓶水的凉意中，他至少可以暂时喘一口气。
笔尖在纸上停顿，留下一个深深的墨点。他轻轻吸了口气，把注意力集中到黑板上。
上午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响了，走廊被踩的震天响。
数学老师拖堂了两分钟，才在一片隐忍的躁动中宣布下课。教室瞬间沸腾起来，桌椅响动，人声嘈杂。周弦清慢条斯理地合上练习册，笔袋拉链拉到一半，路毅的手已经按在了他的桌角。
“走。”路毅言简意赅，眉头微微蹙着，不再是平时那副散漫模样。
周弦清没问去哪，只是默默拉好拉链，站起身。两人一前一后穿过喧闹的人群，逆着流向食堂的人潮，走向教师办公室。
办公室门虚掩着，路毅敲了三下。
“进。”潘老师的声音传来。
推开门，空调的冷气扑面而来，夹杂着纸张和墨水的气味。潘老师正坐在办公桌后批改作业，手边放着的，正是路毅那部黑色的手机。
她没抬头，用红笔在作业本上划了个勾，才放下笔，身体向后靠进椅背，目光在两人之间扫过。
“想好了？”她问，语气平淡。
路毅站在办公桌前，背脊挺得比在教室里直。“潘老师，我错了，早读不该玩手机。”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些，“检讨我重写，一千字也行。”
潘老师没说话，指尖在手机屏幕上轻轻点着，发出细微的嗒嗒声。窗外的阳光照在手机漆黑的屏幕上，反射出一小块刺眼的光斑。
周弦清站在路毅侧后方半步的位置，目光落在潘老师手边那摞厚厚的教案上，封面用钢笔写着“高二（十）班”。
“规矩就是规矩，”潘老师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清晰，“期末家长会，让你爸来拿。”
路毅的肩膀几不可察地塌下去一点，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
周弦清看着路毅的后颈，那里有细碎的短发被汗水濡湿。他垂下眼。
办公室里只剩下窗外隐约传来的操场上体育课的哨声，和墙上挂钟秒针走动的滴答声。
潘老师拿起保温杯，拧开，吹了吹热气，喝了一口。她看着面前两个沉默的男生，目光在周弦清身上停留片刻。
“周弦清，”她忽然点名，“你觉得呢？”
周弦清抬起头，对上潘老师的目光。那目光平静，却带着审视的意味。他感到喉咙有些发紧。
“老师，”他开口，声音比想象中平稳，“手机是他的，他认错也认罚。但期末……还有两个月。”
他没再说下去。办公室里重新陷入沉默，只有挂钟的滴答声不紧不慢地走着。
潘老师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手机边缘摩挲着，屏幕上的光斑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动。她看着路毅低垂的脑袋，又看了看周弦清平静却坚持的眼神。
窗外的哨声停了。一阵风吹进来，掀动了办公桌上摊开的试卷一角。
潘老师轻轻叹了口气，那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她伸手，拿起手机，放在桌沿。
“高二了，”她说，目光扫过两人，“下不为例。”
路毅猛地抬头，眼中闪过难以置信的神色。他几乎是立刻伸手拿回手机，指尖触到冰凉的机身时，微微颤了一下。
“谢谢潘老师！”他飞快地说，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庆幸。
周弦清轻轻吐出一口气，这才感觉到掌心不知何时沁出了一层薄汗。
“去吧，”潘老师重新拿起红笔，语气恢复了平时的平淡，“吃饭。”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办公室，轻轻带上门。走廊里空无一人，阳光透过尽头的窗户，在地面上投下长长的光带。
路毅靠在走廊的墙壁上，长长舒了口气，举起手机对着光看了看，屏幕上映出他有些狼狈的脸。
“谢了。”他没看周弦清，声音有些闷。
周弦清没应声，只是看着窗外。篮球场上空无一人，只有几个羽毛球在空中划出白色的弧线。
他知道，这件事还没完。那个藏在手机里的秘密，那个被截图定格的侧影，依然悬在他们之间。但至少此刻，手机拿回来了。
路毅把手机塞进裤兜，直起身。
“走吧，”他说，声音恢复了平时的腔调，“吃饭去，饿死了。”
周弦清点点头，两人并肩走向楼梯口。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响，阳光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走出办公楼，正午的阳光毫无遮拦地倾泻下来，晃得人睁不开眼。热浪裹挟着操场塑胶跑道的气味，扑面而来。
路毅从裤兜里掏出手机，指尖摩挲着冰凉的金属边框，却没有立刻开机。他侧过头，目光落在周弦清被阳光勾勒出柔和光晕的侧脸上。
“刚才，”他开口，声音比平时低沉些，“谢了。”
周弦清目视前方，脚步未停。“没做什么。”他的声音平淡，听不出情绪，“只是说了句话。”
“那句话挺管用。”路毅扯了扯嘴角，像是想笑，又没完全笑出来。他把手机在手里转了个圈，最终还是塞回了裤兜深处。“老潘居然吃这套。”
周弦清没有接话。两人沉默地走在林荫道上，香樟树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蝉鸣声高一阵低一阵，撕扯着夏日的宁静。
路毅的视线不由自主地飘向周弦清。阳光透过叶隙，在他睫毛上跳跃。那个在直播截图里模糊的轮廓，与现实中的侧脸渐渐重叠。
“你……”路毅刚开口，又顿住了。他想起早读时潘老师锐利的眼神，想起周弦清那句轻描淡写却恰到好处的“还有两个月”。
周弦清停下脚步，转头看他。“怎么？”
路毅到嘴边的话转了个弯：“你平时……听‘眠中酌’的什么歌？”
周弦清的眼神几不可察地闪烁了一下，很快恢复平静。“随便听听。”他迈开步子继续往前走，“快一点了，食堂没菜了。”
路毅跟上他的步伐，手指在裤兜里无意识地敲着手机外壳。“他那首《云且不停声》，前奏的指弹挺特别的。”
“嗯。”周弦清应了一声，脚步似乎加快了些许。
“特别是那个泛音的处理，”路毅继续说，目光紧盯着周弦清的背影，“有点像古典吉轮的轮指，但又不完全一样。”
周弦清的肩线微微绷紧了一瞬。“没注意。”他的声音从前面传来，被风吹得有些散。
路毅不再追问。两人一前一后走进食堂。果然，大部分窗口已经关闭，只剩下最角落的两个窗口还在营业。空旷的食堂里，几个保洁阿姨正在收拾餐桌，拖把划过地面的水痕散发着消毒液的味道。
他们打了最后两份套餐，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不锈钢餐盘落在桌面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路毅扒拉了一口已经微凉的米饭，视线扫过周弦清放在桌边的左手。那手指修长，指腹有着不太明显的茧子。
“你弹吉他吗？”他忽然问。
周弦清夹菜的动作顿了一下。“不弹。”
“是吗？”路毅低头喝了口汤，“看你手指挺适合的。”
周弦清放下筷子，抬眼看他。“你想问什么？”
食堂顶灯的光线从上方洒下，在他眼底投下淡淡的阴影。那眼神平静，却带着一种无声的压迫感。
路毅与他对视两秒，率先移开视线，用勺子搅动着碗里的紫菜蛋花汤。“随便聊聊。”他扯开话题，“下午体育课，打球吗？”
“不打。”周弦清重新拿起筷子，低头吃饭。
两人之间只剩下餐具碰撞的细微声响。窗外，知了声嘶力竭地鸣叫着，为这个闷热的午后平添了几分焦躁。
路毅几口吃完剩下的饭，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又很快塞回去。他靠在塑料椅背上，看着周弦清慢条斯理地吃完最后一口饭。
“走吧。”周弦清端起餐盘起身。
回教室的路上，两人依旧沉默。阳光把他们的影子缩短在脚底，每一步都踏在滚烫的水泥地上。
走到教学楼楼梯口时，路毅突然停下脚步。
“周弦清。”他叫住正要上楼的背影。
周弦清回过头，逆光站在台阶上，脸上的表情看不真切。
路毅仰头看着他，喉结轻轻滚动。“如果……”他顿了顿，声音在空旷的楼梯间里显得格外清晰，“我是说如果，有人发现了你的秘密，但他不会说出去……”
周弦清站在高处，一动不动。阴影笼罩着他大半张脸，只有下颌线在光线下显得格外分明。
“没有秘密。”他打断路毅的话，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深水，“你多想了。”
说完，他转身继续上楼，脚步声在楼梯间里有节奏地回响。
路毅站在原地，看着那个清瘦的背影消失在楼梯拐角。他掏出手机，指尖在开机键上停留许久，最终还是没有按下去。
蝉鸣声从窗外涌进来，填满了空荡的楼梯间。
…………
[@日记驿站]：新来的室友Q长得很像自己喜欢的博主唉，还帮我重新拿到了手机。可是我一提到那个博主他就很不开心。
1L：可能是那个博主会让Q联想到不大高兴的回忆？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你多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