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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放过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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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的教室弥漫着昏昏欲睡的气息。电风扇在头顶徒劳地旋转，搅动着闷热的空气。
周弦清坐在靠窗的位置，数学课本摊开在桌面上，目光却落在窗外。篮球场上空无一人，只有旗杆的影子斜斜地投在地面。
路毅从后门进来，带着一身热气在他身后坐下。椅子腿刮过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
“喂。”路毅用笔帽戳了戳他的后背。
周弦清没有回头。
“下午体育课，”路毅压低声音，“真不打球？”
“嗯。”
笔帽又戳了一下。“那你干什么？坐着发呆？”
周弦清微微侧头，余光能瞥见路毅撑在他桌沿的手肘。“随便。”
路毅收回手，转起笔来。圆珠笔在指间灵活地翻转，发出细微的咔嗒声。
上课铃响了。英语老师抱着试卷走进教室，教室里响起一片哀嚎。
“随堂测验。”老师言简意赅地发下卷子。
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很快填满了教室。周弦清写得很专注，直到感觉后背又被轻轻戳了一下。
一张折叠的小纸条从肩头滑落，掉在他的大腿上。他顿了顿，没有立即去捡。
过了一会儿，他才借着调整坐姿的时机，不动声色地展开纸条。
【放学去琴行吗？】
字迹潦草，是路毅的笔迹。周弦清盯着那行字看了两秒，将纸条折了起来，塞进笔袋。
他没有回复。
测验结束后是自习课。路毅几次想开口，都被周弦清专注做题的背影挡了回去。
直到放学铃响，周弦清才转过身，将一张便签纸放在路毅桌上。
【不去。】
便签上的字工整清秀，与路毅潦草的字迹形成鲜明对比。
路毅拿起便签，看着那两个干脆利落的字，无奈地笑了笑。“你这人真是……”
周弦清已经转过身去收拾书包。他把课本一本本塞进书包，拉链拉到一半时，动作慢了下来。
路毅靠在椅背上，看着他的背影。“听说那家琴行有把马丁，音色很好。”
拉链声停住了。
“老板人不错，可以让试弹。”
周弦清的手指在书包带上轻轻摩挲着。窗外，夕阳开始西沉，将云层染成淡淡的橘色。
“而且，”路毅的声音放得更轻，“这个时间，没什么人。”
教室里的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只剩下值日生在打扫卫生。拖把划过地面的声音有节奏地响着。
周弦清拉上拉链，背起书包。他站在原地犹豫了几秒，终于开口，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多远？”
路毅眼睛一亮，立刻站起身。“不远，就后街。”他抓起书包，“走吧？”
周弦清点点头，跟着他走出教室。
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路毅走在前面，脚步轻快；周弦清落后半步，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走到校门口时，周弦清突然停下脚步。他的目光扫过马路对面，眉头微微蹙起。
“怎么了？”路毅回头问。
周弦清盯着对面看了几秒，摇摇头。“没什么。”
马路对面，一个戴鸭舌帽的身影迅速闪进了小巷。
路毅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看到空荡荡的街道。“走吧，”他说，“琴行六点半关门。”
周弦清最后看了一眼那个小巷，跟上路毅的脚步。
夕阳将两人的身影拉长，在柏油路上投下交错的影子。路毅走在前面半步，双手插在裤兜里，书包随意地甩在肩后。周弦清跟在他身后，目光习惯性地扫过街道的每个角落，像一只警惕的鹿。
后街很安静，琴行的霓虹招牌在渐暗的天色里发出温柔的蓝光。
“就这儿。”路毅推开玻璃门，风铃清脆作响。
琴行里很安静，空气中漂浮着木料和松香的味道。四面墙上挂满了吉他，在暖黄的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中年男人从柜台后抬起头。
“来了？”老板朝路毅点点头，目光落在周弦清身上，“带朋友来玩？”
“嗯，他随便看看。”路毅熟门熟路地走到墙边，指了指那把原木色的马丁。
周弦清站在原地没动。他的视线扫过整间琴行，最后落在那把马丁上。琴身的曲线优雅，面板上的木纹像流动的水波。他感到指尖有些发痒，一种久违的冲动在心底苏醒。
老板注意到他的目光，笑了笑：“要试试吗？”
周弦清轻轻摇头，手指不自觉地蜷缩了一下。他已经很久没有在陌生人面前弹琴了。
路毅已经取下吉他，轻轻拨了下琴弦。清澈的音色在安静的店里回荡。“试试？”他转头看周弦清，眼神真诚。
就在这时，周弦清的余光瞥见玻璃门外——一个戴鸭舌帽的黑色身影一闪而过。
他的背脊瞬间僵直。
“怎么了？”路毅注意到他的异常。
周弦清死死盯着玻璃门，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没什么。”他声音干涩，“看错了。”
路毅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门外空无一人。“你确定？”
周弦清没有回答。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回吉他上。一定是错觉，他告诉自己，那个跟踪狂不可能找到这里。
“试试吧。”路毅把吉他递过来，眼神里带着不容拒绝的鼓励。
周弦清犹豫了一下，终于接过吉他。木质的琴颈握在手中的感觉既熟悉又陌生。他轻轻拨动琴弦，几个零散的音符流淌出来。
就在他准备弹下一个和弦时，眼角的余光再次捕捉到那个黑影——这次就在玻璃门外，鸭舌帽下的眼睛正透过玻璃直直地盯着他。
周弦清的手指猛地一滑，琴弦发出刺耳的杂音。
“怎么了？”路毅和老板同时看向他。
周弦清抬起头，玻璃门外空无一人。只有傍晚的微风拂过街道，卷起几片落叶。
“没什么。”他低声说，把吉他塞回路毅手中，“不弹了。”
路毅接过吉他，眉头微蹙。他清楚地看到周弦清额角渗出的细密汗珠。
走出琴行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路灯一盏盏亮起，周弦清站在门口，目光警惕地扫视着街道。
“刚才你到底看到什么了？”路毅问。
周弦清沉默了一会儿：“一个戴鸭舌帽的人。”
路毅回想了一下：“我来的时候好像也看到了，就站在对面便利店门口。”
周弦清猛地转头看他：“你真的看到了？”
“嗯，不过就一眼，后来就没注意了。”路毅顿了顿，“你认识？”
周弦清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书包带。如果路毅也看到了，那就不是幻觉。
“不认识。”他最终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两人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周弦清的脚步很快，时不时会突然回头，但身后只有空荡的街道。
走到第二个路口等红灯时，周弦清又一次猛地转身。
“又看到了？”路毅问。
周弦清盯着远处的巷口，那里似乎有个黑影一闪而过。但他不确定那是不是光影的错觉。
“可能吧。”他说，声音疲惫。
绿灯亮了，他快步走过斑马线，仿佛要把什么甩在身后。
路毅跟在他身侧，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开口：“周弦清。”
“嗯？”
“如果你需要帮忙...”路毅顿了顿，“我可以帮忙。”
周弦清愣了一下，转头看他。路灯的光线从侧面打来，在路毅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那双眼睛里没有平时的戏谑，只有认真的神色。
“谢谢。”周弦清轻声说，“但我自己能处理。”
他知道自己撒了谎。那个如影随形的黑影，无论是真实存在的跟踪者，还是他内心恐惧的投射，都已经超出了他能处理的范畴。
走到校门口时，周弦清又一次回头。这一次，他清楚地看到马路对面站着那个戴鸭舌帽的身影，就站在路灯照不到的阴影里，静静地望着他。
周弦清停下脚步，死死地盯着那个方向。
“怎么了？”路毅问。
周弦清没有回答。他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再睁开——
那个黑影消失了。
“没什么。”他说，转身走进校门，“我们回去吧。”
夜色深沉，教学楼灯火通明。周弦清走在光亮的走廊里，却感觉那个黑影始终跟在身后，如影随形。
他不知道哪个更可怕——是那个真实存在的跟踪者，还是他自己逐渐失控的内心。
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长，又在宿舍楼门口被炽白的灯光吞没。周弦清踏上台阶时，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余光扫过身后沉沉的夜色。
六楼的走廊很安静，只有他们两人的脚步声。路毅掏出钥匙插进620的门锁，金属转动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格外清晰。
“回来了？”秋时正趴在书桌前刷题，头也没抬。
“嗯。”路毅应了一声，反手带上门。
周弦清径直走到自己的书桌前放下书包。他的床位靠窗，下铺是路毅。寝室里弥漫着淡淡的洗衣粉味道，混合着少年们生活的气息。
他拿起洗漱用品，转身时视线不经意掠过窗户。玻璃像一面黑色的镜子，映出寝室内的景象——他自己的脸，正在伸懒腰的路毅，以及……窗外一闪而过的黑影。
周弦清猛地回头。
窗外只有沉沉的夜色，和对楼零星的灯光。
“看什么呢？”路毅问，一边从柜子里拿出换洗衣物。
“没什么。”周弦清收回视线，指尖微微发凉。
水房里，热水哗哗地流进脸盆，蒸腾起一片白雾。周弦清把脸埋进温热的水里，试图驱散那股莫名的寒意。抬起头时，他在镜子里看见路毅靠在门框上。
“你最近……”路毅斟酌着用词，“睡得不好？”
周弦清抹了把脸上的水珠：“还行。”
“我睡觉沉，”路毅说，“要是做噩梦了可以叫我。”
周弦清动作一顿。毛巾挂在脸上，遮住了他瞬间僵硬的表情。
熄灯后，寝室陷入一片黑暗。周弦清躺在狭窄的单人床上，睁着眼睛看天花板。窗外偶尔有车灯扫过，在天花板上投下流动的光影。
下铺传来路毅平稳的呼吸声，秋时的床铺也早已没了动静。
就在周弦清终于有些睡意时，他听见了一声轻微的响动——像是有人轻轻叩了下窗户。
他猛地睁开眼，心脏骤然收紧。
黑暗中，他屏住呼吸仔细聆听。只有室友平稳的呼吸声，和远处隐约的车辆驶过的声音。
也许是风。他告诉自己。
但那个念头刚闪过，叩击声又响了起来。这次更清晰了，笃、笃、笃，不紧不慢，像是某种暗号。
周弦清悄悄撑起身子，望向窗户。窗帘没有完全拉拢，留下一道缝隙。透过那道缝隙，他看见——
一张脸贴在玻璃上。鸭舌帽的帽檐下，一双眼睛正死死地盯着他。
周弦清倒吸一口冷气，猛地向后缩去，后背撞在墙壁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怎么了？”下铺传来路毅带着睡意的声音，随即台灯亮了起来。
暖黄的光线驱散了黑暗。周弦清死死盯着窗户，那里什么都没有，只有漆黑的夜空。
路毅踩着梯子探上头来：“做噩梦了？”
周弦清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他的目光还黏在窗户上，指尖深深陷进掌心。
路毅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窗户安静地关着，窗帘在夜风中轻微晃动。
“要喝水吗？”路毅问，声音还带着刚醒的沙哑。
周弦清摇了摇头，重新躺回去，把被子拉过头顶。黑暗中，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如擂鼓。
第二天清晨，周弦清很早就醒了。他轻手轻脚地爬下床，第一件事就是走到窗边仔细检查。
窗户锁得好好的，窗台上落着一层薄薄的灰，没有任何踩踏的痕迹。
“起这么早？”路毅的声音从下铺传来。
周弦清转过身，看见路毅正侧躺着看他，眼神清明，不像刚醒的样子。
“嗯。”周弦清应了一声，拿起洗漱用品出了门。
水房里空无一人。周弦清拧开水龙头，冷水哗哗地流下。他掬起一捧水扑在脸上，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
镜子里，他的眼下有着明显的青黑。
“你也没睡好？”路毅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靠着门框看他。
周弦清关掉水龙头，水珠顺着他的发梢滴落。
“路毅，”他轻声问，“你昨天晚上……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路毅沉默了一下：“你指什么声音？”
“比如……敲窗户的声音。”
路毅走过来，拧开旁边的水龙头：“咱们住六楼。”
是啊，六楼。周弦清看着镜中的自己，感觉一阵无力。
早读课上，周弦清一直心不在焉。他的目光不时飘向窗外，那个黑影是否正藏在某个角落，静静地注视着他？
课间操时间，同学们纷纷起身往外走。周弦清坐在座位上没动。
“不去做操？”路毅问。
“请假了。”周弦清说，他确实不太舒服。
教室里很快空了下来。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在黑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
周弦清独自坐在座位上，拿出手机。他犹豫了一下，点开了那个很久没有打开的音乐平台。私信箱里塞满了粉丝的留言，他一条条往下翻，指尖突然顿住了。
一条三天前的私信映入眼帘：
[清神，你转学了对吗？新学校的香樟树很漂亮。]
附图的拍摄角度，明显是从学校对面的居民楼里拍的。照片上，他正独自走在校园上。
周弦清的呼吸骤然停止。
“看什么呢这么入神？”
路毅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周弦清猛地锁屏手机，动作快得几乎有些狼狈。
“你怎么回来了？”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
“回来拿水杯。”路毅从桌上拿起自己的杯子，目光在周弦清脸上停留片刻，“你脸色不太好。”
周弦清低下头，假装整理书本：“没事。”
放学后，周弦清以身体不适为由请了晚自习的假，独自回到寝室。
空无一人的房间里，他坐在书桌前，盯着那个微缩吉他挂件出神。zzz的标识在灯光下泛着金属的光泽。
眠中酌。那个在网络上光芒四射的身份，如今却成了他现实生活中的噩梦。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周弦清没有开灯，任由黑暗将自己吞没。
就在这时，他听见门外传来脚步声。很轻，但确实有人在走廊里走动。
他屏住呼吸，仔细聆听。脚步声在他的门外停下了。
周弦清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他死死盯着门板，等待着下一刻可能响起的敲门声。
但什么也没有发生。几秒钟后，脚步声再次响起，渐渐远去了。
周弦清松了一口气，整个人瘫坐在椅子上。冷汗已经浸湿了他的后背。
他打开台灯，暖黄的光线驱散了部分黑暗。书桌上，那个吉他挂件静静地躺着。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屏幕突然亮了起来。一条新消息：
[你今天穿的那件衬衫T恤很好看。]
周弦清猛地抬头看向窗外——夜色深沉，对面楼的灯光零星亮着。但他能感觉到，有一道视线正穿透黑暗，牢牢地锁定在他身上。
这一次，不再是幻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