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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自己 ...

  •   “秋时祁幽他们怎样?”周弦清想打开手机问问,又想起并没有秋时的微信。

      “我问问,应该没什么事,那俩家伙比我惜命,”路毅边说边掏出手机,指尖在屏幕上快速敲打着。晨光落在他低垂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阴影。

      周弦清站在一旁,看着他熟练地打字。路毅的校服外套还穿在自己身上,袖口长出一截,遮住了半个手背。布料上还残留着路毅的体温,和一丝淡淡的洗衣液清香。

      “他们没事,在家呢,能有啥事。”路毅晃了晃自己的手机屏幕,聊天记录上秋时回了个“安然无恙”的表情包。

      就在这时,周弦清的手机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着“爸爸”两个字。这个称呼让他有些意外——父亲通常只在月底打生活费时才会联系他。

      他接起电话:“爸?”

      “小清……”电话那头的声音异常沙哑,带着一种周弦清从未听过的颤抖,“你妈妈……你妈妈她……”

      周弦清的心猛地一沉,攥着手机的指节瞬间泛白:“妈怎么了?”

      路毅察觉到他语气的骤变,立刻转头看他。

      “她听说你那边地震……急着开车去看你……”父亲的声音断断续续,夹杂着压抑的哽咽,“路上……出了车祸……”

      周弦清感觉周围的空气瞬间被抽空了。操场上的喧闹声、鸟鸣声、风声,全都退得很远。他只听见自己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一声,又一声。

      “哪个医院?”他的声音出乎意料的平静,只有微微发颤的尾音泄露了情绪。

      父亲报了个医院名字,是离洛川不远的一个城市。“我刚接到通知,正在赶过去的路上……”

      “我马上来。”周弦清挂了电话,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阳光明晃晃地照在他脸上,他却觉得浑身发冷。

      “周弦清?”路毅小心地碰了碰他的胳膊。

      他缓缓转过头,看着路毅,眼神有些空茫:“我妈……出车祸了。”

      路毅的表情瞬间凝固。

      周弦清低头看着自己脚上的创可贴,忽然觉得那点刺痛微不足道。他想起早上那通仓促的电话,想起妈妈那句“下周末一定”。

      现在,下周末永远不会来了。

      “我得去医院。”他说,声音轻得像自语。

      “我陪你去。”路毅毫不犹豫地说,已经拿出手机开始查路线,“现在就走。”

      周弦清没有拒绝。他站在原地,看着路毅迅速联系网约车,和班主任通电话说明情况,一切都处理得井井有条。

      坐上车时,周弦清一直望着窗外。街道飞速后退,阳光透过车窗照进来,在他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

      路毅坐在他旁边,没有说话,只是偶尔会看他一眼。

      到医院时,已经是中午。消毒水的气味扑面而来,周弦清的脚步在急诊大厅门口顿了一下。

      “在那边。”路毅指了指咨询台。

      他们找到父亲时,他正坐在手术室外的长椅上,双手捂着脸。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那个总是西装革履、一丝不苟的男人,此刻衬衫皱巴巴的,眼睛里布满血丝。

      “小清……”父亲站起身,目光落在路毅身上,“这位是?”

      “我同学,路毅。”周弦清简单介绍,“妈怎么样了?”

      “还在手术。”父亲的声音疲惫不堪,“医生说……情况不太乐观。”

      周弦清在长椅上坐下,双手放在膝盖上,背挺得很直。手术室门上的红灯亮着,像一只不眠的眼睛。

      路毅去自动贩卖机买了几瓶水,递给周弦清一瓶。瓶身冰凉,周弦清握在手里,却没有打开。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走廊里偶尔有医护人员匆匆走过,脚步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周弦清一直盯着手术室的门。他想起妈妈最后一次来学校看他,给他带了一盒糖醋排骨。那时他还嫌麻烦,让她以后别送了。

      现在他多想再吃一次她做的糖醋排骨。

      不知过了多久,手术室的门终于开了。医生走出来,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

      周弦清和父亲同时站起身。

      “病人暂时脱离生命危险,”医生说,“但还没有度过危险期。需要转入ICU观察。”

      周弦清感觉一直紧绷的那根弦稍稍松了些,但心脏依然悬着。

      护士推着病床出来。妈妈躺在上面,脸色苍白,身上插满了管子。周弦清从没见过她这么脆弱的样子。

      他下意识地上前一步。

      “妈……”他轻声唤道。

      妈妈没有任何反应,被护士推着渐渐远去。

      父亲跟着医生去办手续了。走廊里只剩下周弦清和路毅。

      周弦清站在原地,看着空荡荡的走廊尽头。阳光从尽头的窗户照进来,在地面上投下一块明亮的光斑。

      路毅站在他身边,安静地陪着。

      过了很久,周弦清才轻声说:“她是因为要来看我,我给她打电话…她担心我…”

      他的声音很平静,却比任何哭泣都让人心疼。

      路毅伸出手,轻轻放在他肩膀上。温暖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

      “会好的。”路毅说,声音坚定,“一定会好的。”

      周弦清没有回答。他只是站在那里,看着妈妈消失的方向,仿佛要一直看到她平安归来。

      “你说为什么啊?”周弦清的心和喉管仿佛被悲伤融化了。“为什么想死,死不了,想活,又总挫折呢。”

      这个问题,无论是以后的路毅,还是现在,过去的路毅,都回答不上。

      是啊,为什么呢?

      走廊那头传来推车的轮子声,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像命运漫不经心地经过。

      周弦清忽然极轻地笑了一下,那笑意未达眼底就碎了:“我妈昨天晚上还说,下周末一定。”

      他的视线落在窗外,一棵老榕树的气根在风里轻轻摇晃。

      “她总说‘一定’,‘很快’,‘下次’。”

      路毅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看见一只鸟从树梢跌落,扑棱了几下翅膀,又挣扎着飞起来。

      “我小时候,”路毅突然开口,声音有些哑,“养过一只仓鼠。我那时候总怕它饿着,不停地喂食。”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墙上一小块剥落的漆皮。

      “后来它撑死了。我哭了整整两天,觉得是我害了它。”

      他顿了顿,“我爸妈说,那是因为我太想对它好了。”

      周弦清的睫毛颤了颤。

      “你妈妈……”路毅斟酌着用词,“也只是太想对你好了。”

      走廊陷入沉默。远处隐约传来家属的啜泣声,像潮水起落。

      周弦清慢慢蹲下身,抱住膝盖。这个姿势让他看起来小了好几岁,像是变回了那个等在幼儿园门口、数着蚂蚁等妈妈来接的孩子。

      路毅也蹲下来,和他并肩。两人的影子在走廊地砖上蜷成小小的一团。

      “我不知道为什么活着这么难。”周弦清把脸埋在臂弯里,声音闷闷的,“就像永远在爬一座山,爬一步,滑两步。”

      路毅从口袋里摸出什么,是一颗已经有些融化变形的水果糖。糖纸皱巴巴的,带着体温。

      “给。”他把糖放在周弦清鞋边,“上次你说牙疼,这次……应该没关系了。”

      周弦清抬起头,看着那颗糖。糖纸在灯光下反射出微弱的光。

      他伸出手,指尖在触到糖纸时停顿了一下,然后慢慢捡起来。剥糖纸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甜味在舌尖漫开的瞬间,他突然想起很多年前,妈妈也是这样,在他哭闹时塞给他一颗糖。

      “路毅。”
      “嗯?”
      “谢谢。”

      这次的道谢,和之前的每一次都不同。

      窗外,那只鸟又飞回来了,嘴里衔着一根细小的树枝。它在那棵老榕树上跳来跳去,开始修补自己的巢。

      周弦清看着它,糖块在脸颊顶出一个小小的凸起。

      “我会等到她醒来。”他说,声音依旧很轻,却多了点什么,“等她醒来,我要告诉她……”

      告诉她什么?他没有说下去。

      但路毅看见他攥紧了那颗糖纸,像是攥住了一根看不见的线。

      走廊尽头的ICU指示灯依旧亮着。那红光刺眼,却不再让人想要躲避。

      周弦清站起身,把糖纸仔细抚平,放进口袋。

      “我们回去吧,”他说,“爸爸可能需要帮忙。”

      他的脚步依然沉重,背却挺直了。走过护士站时,他停下来,询问了探视时间。

      路毅跟在他身后,看着这个清瘦的背影穿过长长的走廊,每一步都踏在光与暗的分界线上。

      活着为什么这么难?

      也许就是为了在某个平凡的午后,能有机会把一颗糖,递给某个需要它的人。

      也许就是为了此刻,看着一个人在最深的绝望里,依然选择往前走。

      接下来的三天,时间像ICU外滴答的时钟,每一秒都清晰而漫长。

      周弦清请了假,在医院附近的小旅馆住了下来。路毅也留了下来,用“反正停课”作为理由,谁都知道这理由站不住脚。

      第三天黄昏,周弦清的母亲终于从ICU转到了普通病房。她醒来的时间很短,意识时清醒时模糊,但生命体征逐渐平稳。

      周弦清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正小心地用棉签蘸水湿润母亲干裂的嘴唇。窗外的夕阳给病房镀上一层暖金色,也落在他专注的侧脸上。

      路毅提着一袋水果站在门口,没有立刻进去。他看见周弦清的动作很轻,像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床上的人微微动了动手指,周弦清立刻俯身靠近,低声询问着什么。

      那一刻,路毅忽然明白了周弦清身上那种与年龄不符的疏离感从何而来——那是一种过早学会的、安静的承担。

      他敲了敲门框。

      周弦清回过头,眼下有淡淡的青黑,但眼神是清明的。

      “阿姨今天怎么样?”路毅走进来,把水果放在床头柜上。

      “好多了,刚睡着。”周弦清的声音压得很低,“医生说如果恢复顺利,下周可以考虑转回洛川的医院。”

      这是个好消息。路毅点点头,从袋子里拿出一个苹果,熟练地削起皮来。果皮连绵不断地垂下,在夕阳下泛着光。

      周弦清看着他灵活的手指,忽然说:“你明天回学校吧。”

      路毅的动作顿了一下。

      “你已经陪了我三天。”周弦清的语气很平静,“不能再耽误课了。”

      “那你……”

      “我爸下午去洛川联系医院了,晚上就回来。”周弦清看向窗外,“我一个人可以。”

      路毅没再坚持。他知道周弦清说的是事实,但心里某个地方还是轻轻揪了一下。他把削好的苹果递过去,周弦清接过来,却没有吃,只是拿在手里。

      病房里很安静,只有监测仪器规律的滴答声。

      “路毅。”
      “嗯?”

      “等我妈转回洛川……”周弦清顿了顿,“我想弹琴了。”

      这句话很轻,却让路毅怔住了。他看向周弦清,对方的目光依然落在窗外,侧脸在夕阳下显得格外安静。

      “好。”路毅听见自己说,“琴行那把马丁,我给你留着。”

      周弦清极浅地笑了一下。

      那天晚上,路毅坐最后一班车回了洛川。周弦清送他到医院门口,路灯把两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到了发个消息。”周弦清说。

      路毅点点头,转身要走,又停住脚步。他从背包里翻出什么,塞到周弦清手里——是那个微缩吉他挂件。

      “先押在你这里。”路毅说,“等我回来取。”

      周弦清低头看着掌心里的挂件,金属的zzz标识在路灯下闪着微光。

      “好。”

      路毅走了。周弦清站在医院门口,看着公交车消失在街角,才转身往回走。

      夜风吹过,带着初夏特有的温热。他握紧手中的挂件,金属的棱角硌着掌心。

      母亲的病情稳定了,那个如影随形的黑影似乎也暂时消失了。生活仿佛终于肯给他一丝喘息的机会。

      但他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就像地震时裂开的地缝,有些改变是肉眼看不见的,却深深刻进了生命的基底。

      他走进住院部大楼,电梯镜面里映出他的脸——依然苍白,但眼神里多了点什么。

      是时候该回去了。
      回到那个有有琴行、有……路毅的洛川。

      周弦清按下电梯按钮,看着数字一点点变化。

      等母亲转回洛川,他告诉自己。

      等这一切稍稍安定。

      他会重新抱起吉他。
      不是为了“眠中酌”,不是为了任何人。

      只为了自己。

      ——
      [@日记驿站]:今天Q同学问我,为什么活着这么难。我不知道要怎么回复,Q同学,你一定很无助吧。
      1L:主播,这集有点悲伤怎么办。
      2L:世事无常,戏剧一场。
      3L:看之前帖主发的Q,应该能猜出来Q好像不太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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