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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萧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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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人们总爱半场开香槟,或者半场开始懈怠……我的意思是,意外变化多端,太恐怖了。】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似乎是一句刻在石头上的话,也刻在不想作恶的人的心里,过线被制裁的人的心里——
一个人冒着风雪到了火车站的时候他在想什么呢?
祁长夏想。
原来六七年前他在这里给自己弄了一个哥回来,现在就要在这里等待他的噩耗吗?
他紧了紧身上的衣服。
刚刚电话卡一换上,他就给肖远打电话,没人接,他连着打了好几个,想安慰自己或许只是神经过敏,没承想下一秒那边的电话就过来了。
一个很年轻的女声,声音疲惫,背景嘈杂:“是肖远的家属吗?来一趟xx市第一人民医院,巴士侧翻,人状态不太好。”
嗡的一声,祁长夏有点听不见声音了。
路上所有人的电话短信他都没回,剩下的事情他更是不知道怎么弄。
祁愿叮嘱他路上小心的电话刚挂掉,孟璇的消息就来了:“你明天还请假吗?”
祁长夏:“是,老师,辛苦您帮我补一下假条,我一时半会去不了学校。”
“又是啥事?”
“我哥在外边出差的时候巴士侧翻了,内脏颅脑损伤,情况不好。”
孟璇攥着手机,她好像自从接手这个班级以来,祁长夏从没在学校给她惹事。
但事情最多的就是这个孩子,宛如衰神附体。
每次请假都让人心肝胆颤,不敢深想。
“你到了给老师拍照发消息。”
“嗯,辛苦老师了。”
直到七点半,第三个电话打来的时候,祁长夏这才接起来。
听着对面略显沙哑的声音,江遇行皱眉:“怎么了?”
“发生什么事了?”
祁长夏很干的笑了一声:“不知道怎么办了,等我喝口水。”
手边没有水,他转过头呼了口气。
“我哥,”他呛了一下,“我哥出差的时候,遇上泥石流巴士侧翻了,现在医生说他状态不好,在抢救,我坐火车马上得去——”
“江遇行,能不能麻烦你个事?当我求你——”
江遇行后背窜上一股凉意,刚刚还歪在沙发上的动作回正。
“你说,学校这边有什么你顾不上的?”
“明天后天我估计都回不去,能不能给我妈送送饭——其他不用了,哥……我没办法了。”
江遇行手一抖,江遇止敏感的回头看了一眼哥哥。
他只能点头:“行,我给你弄,你待会地址发我。”
江遇行的预感不详。
室外薄冰刚刚结住,就害怕有人一脚踩上去。
一会儿地址就发过来了。
江遇行看着,眉头一皱,起身就要出门。
江遇止叫了他一声:“哥,今晚还回来吗?”
江遇行脚步顿住,一把捞起妹妹的书包背在肩上,给她装好热水:“跟我一起走。”
江遇止被江遇行包成一个小包子似得领出了门,路上风雪正大,不到一分钟时间给人身上的衣服就吹透了,江遇行上车报了尾号:“师傅,走这。”
江遇止的不安感一天天的越来越重了,江遇行对此毫无办法。她太敏锐了,一个困境,在自己和身边的人都无力解决的情况下,这种高敏感只能加剧父母婚姻风波带给她焦虑恐慌,还有不安。
师傅看了一眼后座的小孩子和高中生,神色诧异:“去这?”
江遇行“嗯”了一声:“师傅,加一个中途点,先去送小孩。”
昏暗小巷,江遇行没有贸然进入,仔仔细细对照了一遍地址,这才进去。
小巷的边上隐约可见暧昧的灯牌。不平而气味难言的小路,下雪都盖不住的味道。
祁长夏从这里回家?
江遇行继续往前走。
一栋发黄发皱的楼出现在眼前。
江遇行呆了一瞬。
往上走,不亮的灯,破碎的玻璃渣子,随处可见的带着泥水不明液体的纸,垃圾,食物残渣。
江遇行开着手电筒。
直到站到一扇铁门前。
江遇行下意识敲了两下,里边没人声,没人理他。
他站了一会,才回想起来。
祁长夏跟他说了,敲门不会有人开的,得先跟他妈妈打电话,然后再进去。
祁愿费劲挪过来的时候首先看到的就是江遇行身上干净笔挺的校服,还有挂满雪粒的头发。
“阿姨你好,我是刚刚跟您打电话的,您儿子他同学,过来先看一眼。”
在这个雪夜,江遇行甚至只站在门口,没有再前进一步。
他说,阿姨,明天我给您带饭,您有什么忌口吗?
嗯,是的,是您儿子嘱托我照顾您。
他在学校学习很好,老师都很喜欢他。
他回答着祁长夏妈妈的问题,两个人各自谁都不放心地唠点没什么用的家常。
江遇行出来的时候已经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
他想问很多事情,可这些都被他又咽下去了。
他们还没有那么熟……吗?
江遇行撑着门喘了一口惊魂未定,又吸了一口北国寒流,想给祁长夏打电话,又怕打扰,一时间上上下下的,不知道怎么办了。
他常年好使的大脑好似被风雪打了,不好使了,站在楼底的时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看到了什么。
一个边缘还露着纸板的小床,上边放着的练习册和用完抽带的修正带证明这是一张学生的床,就放在客厅中间。
旁边还有一张很小的桌子,四个角垫了两个,桌子边上一道裂痕清晰可见。
一个USB小台灯插在充电宝上边。
江遇行后知后觉自己心口开始闷闷的。
他握着电话,眼眶被冷风吹得干涩。
“喂?有事打电话,记得给我——”
“……”
江遇行的呼吸渐渐放轻了。
“嗯。”
“我会的。”
挂掉电话。
祁长夏看着一波波人,家属,路政,保险,来来去去。
他还是在茫然里边品出了一点劫后余生。
还好只是花钱,只是有一点颅脑损伤一点内脏出血,还好肖远年轻,还好他规规矩矩坐在座位上系了安全带。
还好。
ICU门口都没到就死了的大有人在。
路政过来赔钱的动作没那么快,祁长夏扶着墙喘气,他胸口闷。
江遇行的电话在这时候来了,听他那边空旷,祁长夏轻轻应了一声。
“没有大问题——就是要观察好几天。”
“嗯,你还不睡吗?明天上课起得来?”
江遇行无意识翻动着手底下的练习册:“我没事,你晚上记得睡觉,明天给我打电话。”
他请假总是比一般学生容易一点,即使这个学期他已经请过很多次了。
正在他准备再等一会儿就去睡觉的时候,微信上一条消息弹出来。
【妈】:你爸呢?
江遇行:“……”
沉默,好像一切都沉默了起来。
谢念慈的语音电话打过来了:“你爸不在家吗?”
“你妹妹呢?”
“在舅舅家,我今天有点事,不放心她一个人在家里边。”
“你爸带人来过家里了?!”
江遇行疲惫,他的沉默就是最好的解释。
电话那头的语调顿时就凄厉尖锐了起来。
江遇行只能再次沉默。
“凭什么?江遇行!我生的你,你也胳膊肘往外拐?!……为什么不早告诉我,是不是你俩也想认小三当妈!是不是!?”
她在手机对面声嘶力竭,几乎要把所有的气愤发泄在儿子身上。
她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这么多气性,明明多年婚姻的催磨都没有让她爆发成这样,但现在可以。
江遇行安安静静的听完。
“妈,要不要回来?”
谢念慈的声音更尖锐着急了。
江遇行似乎让这些话扎了一个对穿,他按捺着心中的火气,慢慢吐出一句话。
“难道最后万一走到离婚的时候,你拿不到一分钱就舒心了吗?妈?”
“你骂天骂地江吴就能打死小三回来跟你好好过日子吗?”
对面好似噎了一下:“……你!你!江遇行,我是你妈!!你怎么能跟我这么说话!”
“江遇止还小,你觉得依靠你的本事,最后江吴不把抚养权给你呢?”
“要她七八岁就在后妈手底下讨生活吗?”
“你一个月赚多少钱?江遇止现在的学费你给得起吗?”
谢念慈的声音抖了一下,她艰涩回:“你凭什么这么说!你知道什么,我,他不会分我一半财产吗?法律不是这么写的的吗?”
江遇行站起身,深吸一口气:“谁告诉你的?江吴是出轨了,你有证据吗?他是过错方又能怎样?你会请律师吗,妈妈?”
江遇行拿着电话深呼吸:“如果说你们之后离婚了,江吴还有两个比江遇止还小一两岁的双胞胎,按照现在这一套,他俩万一不争气,赶在两孩子成年之前吹灯拔蜡了,我还得承担兄长抚养义务——现在争取不到钱,之后我和妹妹可能还要反过来给他们掏钱。”
“妈,回家吧。”
“给自己挣点你应得的东西,仇人开心你就舒坦了吗?”
那头没说话,啪的把电话挂断了。
江遇行捂着眼睛深深呼吸了一口阳台吹过来的冷空气。
他跟祁长夏,都不太平。
他会怎么办呢?
时针落在凌晨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