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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暗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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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8月5日滇南市,晴,酷热
蛰伏进入第九天。窗外的蝉鸣声嘶力竭,搅动着凝固般的闷热空气。旅馆房间像一口正在缓慢加热的蒸笼。
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在最初两天的强烈不安后,似乎又消失了。空楼的窗户再无异常,巷子恢复了它原本杂乱无章的节奏。也许真是我过度紧张下的错觉?或者,窥视者确认了我的“无害”与“静止”后,转移了目标?
我无法确定。这种不确定性本身就是一种煎熬。
但我没有停止自己的暗中活动。这几天,我利用“陈默”这个身份留下的极少数安全渠道(一个不需要实名登记的虚拟号码,一个用于接收加密信息的匿名电子邮箱),进行着极其谨慎的试探。
我没有直接去触碰林宗纬那条线,那太醒目。而是将目标放在了更边缘、更基础的信息层面——滇南市近几年与“物流”、“运输”、“仓储”相关的非正常死亡、失踪或入狱人员的背景碎片化调查。这些人,可能曾是像岩坎那样的“水路”跑腿,可能是仓库管理员,也可能是卡车司机。他们像沉入水底的石头,但在他们下沉前荡起的涟漪,或许还记录在某些人的记忆里,或者,残留在某些未被完全销毁的纸质或电子记录的角落。
我需要的不是完整的拼图,而是一两个关键的、能与其他信息产生联系的“点”。这些点,或许能帮我理解岩坎为何必须死,陆为民在查什么,甚至……黑狼集团在水面之下,究竟连接着怎样一张网。
我的调查进展缓慢如蜗牛。每一条信息的获取都伴随着巨大的风险,我需要不断地变换身份、地点和联系方式,并且时刻警惕着可能存在的反向追踪。沈川给我的经费有限,我必须精打细算,用在刀刃上。
今天下午,我有了一个微不足道但或许有用的发现。通过一个多年前曾在边境某小型货运站打过零工、如今在菜市场卖鱼的老人的模糊回忆,我锁定了一个名字:吴老四。老人说,大概四五年前,吴老四也在这个货运站干过一阵装卸,后来据说“发了点小财”,就不干了,再后来听说“犯了事”,好像跟偷运什么东西有关,进去了,判了几年,应该快出来了。
吴老四。这个名字在岩坎那本被烧掉的账本里,好像以“老四”的代号出现过两次,记录的是一些零散的、数额不大的“特殊货物”搬运费用。
如果这个吴老四,和岩坎账本里的“老四”是同一人,那么他可能就是岩坎那条线上一个更下游的环节。他知道的可能不多,但或许,能提供一些关于岩坎过去活动范围的碎片。
更重要的是,吴老四即将出狱。一个刚刚出狱、与社会脱节、可能缺钱、也相对容易接触和施加影响的人。
这或许是一个机会。一个绕开沈川的监视(如果他还在监视我的话),独立接触旧线索的机会。风险在于,如果吴老四出狱后依然与过去的网络有联系,我的接触可能会惊动不该惊动的人。而且,调查一个即将出狱的囚犯,本身就容易留下记录。
我在小旅馆昏暗的灯光下,反复权衡。窗外的城市灯火通明,霓虹闪烁,映照着一个繁华与罪恶共生的边境之夜。
最终,我还是决定冒这个险。我需要信息,需要主动权。吴老四可能是一把生锈的钥匙,未必能打开最重要的锁,但或许能撬开一条缝隙,让我看到一点门后的微光。
我通过特殊渠道,查到了吴老四的服刑监狱和大致释放日期——就在下周。我需要一个合理的、不引人注目的身份去接触他。刑满释放人员回归社会,通常会有一些非官方的“帮扶”人士或灰色中介去接触,提供一些低端工作机会,或者……拉他们重回旧路。
我可以扮成后者。一个寻找廉价、可靠劳动力的“小包工头”,专门承接一些见不得光或者条件苛刻的零活。这种人在边境城市很多。
就在我初步构思接触方案时,那部沉寂了许久的专用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
不是沈川。是一个没有存储、但格式熟悉的号码发来的简短指令:
“明晚十点,城南‘迷途’酒吧后巷,取货。穿蓝色格子衫。”
发信人没有署名,但指令的风格和用词,很像阿鬼,或者他那一类执行具体事务的人。这是沈川系统在重新激活我?还是说,这只是阿鬼个人的安排?或者,是一个试探?
“取货”。取什么货?毒品?武器?还是别的什么?“迷途”酒吧我知道,在城南一片龙蛇混杂的区域,是很多地下交易的接头点之一。
指令很突兀,在我“蛰伏”期间下达,而且直接明确了着装要求(蓝色格子衫),这是一种便于识别的信号,也意味着接头环境可能复杂或视线不佳。
去,还是不去?
如果不去,等于违抗指令,可能会立刻引起沈川的怀疑,甚至招致惩罚。如果去,则意味着我重新被纳入他们的行动链条,也意味着我要再次踏入那个危险的漩涡。
更重要的是,这个指令是否与我感受到的窥视有关?是否是一个诱饵?
我盯着手机屏幕上那行冰冷的文字,指尖有些发凉。蛰伏的日子看似平静,实则暗流从未停止涌动。沈川并没有忘记我,他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在掌控我的节奏。
我走到窗边,再次透过那道细缝看向外面昏暗的巷子。一切如常,但我仿佛能感觉到,黑暗中有无形的丝线,正缓缓收紧。
最终,我回复了一个字:“收。”
没有选择。至少在获得足以自保或反击的筹码之前,我没有选择。
我需要去“迷途”酒吧,看看那里等着我的,究竟是什么。是新的任务,是新的考验,还是……一个为我准备的陷阱。
同时,关于吴老四的调查和接触准备,也必须加快。那是我为自己留的,或许唯一的一条退路。
明晚十点,“迷途”酒吧后巷。
我将蓝色格子衫从行李箱底层翻出,挂了起来。很普通的款式,但在昏暗的后巷,它会像一面沉默的旗帜,标示出我的位置。
夜还深,路还长。
暗流之下,每一步都可能是深渊,也可能是通向未知的岔路。而我,必须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