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苹果镇（三） ...
-
寒冬瑟瑟，大雪纷飞。
早上5：30，平安中学高三六班全员到齐，不管魂儿在不在，反正人都坐到了教室里。
“叮铃铃铃铃——”
下课铃响起的瞬间，时岁把笔一撂，靠在了后桌上。
“时岁，你是怎么做到学习这么好，头发还这么多的？”
时岁的后桌，刘晓梦，趴在桌子上，懒洋洋地给时岁的头发编小辫儿。
“天机不可泄露。”
时岁故意老神在在。
“岁岁。”刘晓从前门走了进来，“去上厕所。”
“快上课了。”时岁还懒洋洋靠着，没动。
刘晓塞了一颗奶糖在时岁手里，又笑着看向刘晓梦。
“晓梦，你吃吗？”
“不……不了。”
刘晓梦表情有一瞬间凝固，很快又恢复如初，补了一句：“谢谢。”
刘晓没等她说完，已经在亲昵地向时岁撒娇了。
“走吧走吧。”她边说边拉着时岁的胳膊，有些用力地将她拽了起来。
“哎哎哎，别拽我。”时岁扶着桌子站稳，扭头问刘晓梦：“下节课上啥啊？”
“语文。”
刘晓梦低着头，好像在看书。
“行，走吧。”
“叮铃铃铃铃铃——”
又一节课很快就在摸鱼中上完了。
时岁自然向后一靠，从桌兜里掏出来一个苹果。
“你的桌兜里是有百宝箱吗？”刘晓梦笑道。
“当然。”时岁又从桌兜里掏出来一袋辣条，反手向后递去。
刘晓梦没推脱，道：“上课再吃。”
“你疯啦！”时岁扭过头，夸张道。
她的刘海随着这一扭头，把碎发甩到了嘴角边。
刘晓梦笑着，伸手拂过她的脸颊，手指轻轻将碎发撩开。
“你们在干嘛呢。”
刘晓的声音骤然出现在刘晓梦身后。
“咯噔——”
刘晓梦浑身一僵，不自然地将手收了回去。
“你在这干嘛呢。”王胜不知何时幽幽来到了时岁身后，对刘晓道。
时岁和王胜是同桌，王胜位置靠墙。
她起身给王胜让路。
“同桌，半天不见，没有什么想说的吗？”王胜试探。
“有什么想说的？”时岁微微皱眉，半开玩笑道，“你不在，位置宽敞了不少。”
“岁岁。”刘晓向前走了一步，“你……”
“不想。”时岁先一步答道，“我不上厕所。”
刘晓梦又低头看起了书。
“上课时间到了，请同学们……”
时岁从没觉得上课铃如此动听过。
“上课，上课，都散了吧。”时岁道。
时岁早就察觉到了古怪，不管是王胜对自己，刘晓对自己，刘晓梦对自己，还是王胜和刘晓之间，刘晓和刘晓梦之间，还是她们三个人之间，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氛围，在其中暗自流淌。
但是，她高三了，离高考只剩100天。
她实在是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像大侦探一样抽丝剥茧去探查真相。
就这么得过且过吧。
一百天之后，或许她就能去到想去的城市，过想过的生活了。
唯一有一点，她觉得这种有些微妙的关系，对不起晓梦。
唯一真心的朋友。
她决定悄悄给晓梦传个纸条。
但还没等她提笔，晓梦的纸条已经悄悄扔到了她的桌子上。
“待会儿下课去操场吗？”
“行”
时岁回道。
雪还在下，只不过小了不少。
操场上没什么人。
两个女孩的身影，在这场风雪中，显得更加渺小。
“时岁。”刘晓梦的声音中透出藏不住的担忧。
“你说。”
时岁冷得缩着脖子，手还是热热的，拉着刘晓梦，温柔地看着她。
刘晓梦回以对视，在这目光里，她突然找回了勇气。
不论她说什么，时岁都会信她。
“那天晚上，我偷偷去天台吹风……”晓梦停顿了一下，补充道，“只是去吹风，然后就碰巧听到了王胜和刘晓的说话声，然后，我就听到了……”
“王胜，你喜欢时岁吧。”
刘晓没了平时刻意伪装的乖巧，声音中透出隐藏不住的傲慢，话里话外暗讽他的不自量力。
“你有脸说我。”王胜幽幽道，声音阴冷。
晚上的天台，夜色昏暗，两个人的身影隐没其中，更显诡谲。
“？！”
刘晓梦心里一惊，怕被发现的紧张和“非礼勿听”的道德感，促使她第一时间想要转身逃离。
但，话题的中心可是时岁啊。
刘晓梦轻轻深呼吸，止住了脚步。
“那天，是谁恶心又不要脸地舔时岁放在桌子上的苹果啊。”
刘晓的声音中没有为时岁打抱不平的愤怒，只有为自己抓到了王胜把柄的得意。
王胜没说话，微微眯起了眼，面容扭曲。
刘晓只一句话，还没多说什么，他就已经恼羞成怒。
“哦～你可以求求我帮你保守秘密。”
起风了，刘晓梦本就出了一身冷汗，被风一吹，不禁打了一个哆嗦。
王胜还是没说话，只是攥紧了拳头，一步步朝刘晓走过来。
这里太寂静了，一点点声音都可以被无限放大。王胜的脚步声就在这昏暗和寂静中，一步一步敲击着刘晓梦的神经。
但刘晓没动。
她站在原地，抱臂，饶有兴致地点评道：“装得还挺像那么回事儿，哎，你这表情不够狠啊，再个呲牙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王胜彻底被激怒了，一个拳头挥了过来。
“啊！”
一声惨叫。
刘晓一只手攥住了王胜的手腕，他被禁锢不得，手腕被略微向后翻折，他惨叫一声，疼痛使他下意识弯腰，屈膝，姿态狼狈。
“啪——”
又一个巴掌结结实实甩在了王胜脸上。
刘晓甩完还嫌弃地拍了拍手。
“你妈妈从小像喂猪一样喂你，怎么还是这么……”
刘晓眼睛轻蔑地上下扫视了他一圈，话没说完，“咯咯”笑了起来。
“哦，对，你肯定想问我是怎么知道的吧，因为……”刘晓故作神秘地压低了声音，其实丝毫不在乎，“因为咱俩是一个爸呀，他告诉我的。”
“！？”
刘晓梦再次被刷新了认知。
“怎么没反应了？没意思，走了。”
刘晓没走两步，想起什么似的，又回过身来，胜券在握道，“她肯定是我的，你可以等什么时候我不想要了，再施舍给你。”
“！”
刘晓梦心里又惊又气，但三十六计走为上策，没等刘晓话音落下，她悄咪咪逃走了。
她本来就站在楼梯口附近，现在天台上风又大，“呼呼”作响，隐藏了她的脚步声，跑路起来倒也安全。
刘晓梦用了生平最快的速度跑回宿舍。
然后拿东西，洗漱，上床，睡觉一气呵成。
室友人都很好，关心她：“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没事儿，出去吹了吹风。”
刘晓梦不想多说，室友也很理解，没有多问。
宿舍熄了灯，刘晓梦陷入到熟悉的黑暗里，狂跳的心脏才渐渐平息。
“这还是高三吗？”
她在心里问自己 。
“这还是在学校吗？”
毫无疑问。
“告诉刘晓她会信吗？”
这是最关键的一点。
自己无凭无据，细究起来还是“偷听”到的，这么能让人相信这么炸裂的消息？
暗恋不可怕，可怕的是这两个人的对话听起来精神都不太正常。
他们两个完全沉浸在自己的臆想中，把时岁当个物件一样争来争去，已经足够让人恶心。但一个挥拳头，一个甩巴掌，要是哪天演不下去了……
时岁很危险！
刘晓梦想，不论怎么样，得告诉她。
“就是这样……”刘晓梦的手本来凉冰冰的，但被时岁一直攥在手里，倒也染上了点热乎气。
“哇塞！”时岁惊叹道，“这么炸裂！”
时岁的语气很惊讶，但完全没有自己置身其中的担忧。
刘晓梦本想着如何开口安慰她，时岁这一感叹，她不禁愣了一下，愣是把快要流出来的眼泪收了回去。
“那个苹果！”时岁突然想起了什么，“你……”
“我没吃，我扔了。”刘晓梦连忙先说结果。
“那就行那就行。”时岁叹了一口气，无语道，“这都是什么人啊。”
“这个消息我是前天晚上听到的……然后昨天早上我就看到了王胜在……”刘晓梦低下了头，表情嫌恶，“然后我就等你来了找借口把苹果扔了。”
“对不起……”刘晓梦还是低着头，“昨天我没敢告诉你……我……”
“现在好像上课了吧？”时岁突然把话题180度大转弯。
“啊？”刘晓梦下意识抬起了头，没跟上她的思路。
“这节课好像还是语文……”时岁突然笑着压低了声音，暗示道，“你觉得我们还回去吗？”
刘晓梦快要流出来的眼泪又收了回去，但声音还带着点哽咽，“逃？”
两人一拍即合。
最后的最后，时岁安慰刘晓梦，这件事情她不用管，自己会处理好的。
怎么处理？
晚上，时岁躺在床上，盯着黑漆漆的天花板问自己。
她嘴上云淡风轻，但此时此刻，她无法逃避自己的内心，无法逃避挥之不去的“恐惧”。
“……算了”
时岁不是一个爱纠结的人，走一步看一步吧，还是明天的月考更要紧。
她想着，再等等，再忍忍，只要考了出去，就会得偿所愿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