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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宋妍的自由·下 ...


  •   解除婚约的过程比想象中顺利。

      苏晴阿姨已经管不了他了——江野彻底掌控了江氏,手段比他母亲更狠,更果决。我父亲起初很生气,但江野让出了两个利润最厚的合作项目,算是补偿。

      “妍妍,”父亲在书房里叹气,“江野那孩子……心里有人了。强求不来的。”

      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

      只是不甘心。凭什么?我陪了他二十年,了解他每一个习惯,记得他每一个生日,在他父亲去世时握过他的手,在他和母亲吵架时陪他坐在天台上吹风。我付出了整个青春,却输给一个只在他生命里出现了几个夏天的转学生。

      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直到我亲眼看见林夏吐血昏倒。

      是在汀州医院。江野抱着他冲进急诊室,白衬衫上溅满了血,像雪地里绽开的红梅。我站在走廊,看见江野签病危通知书时手抖得写不成字,看见他跪在抢救室外一拳拳砸墙,看见医生出来说“病人尿毒症晚期”时他瞬间惨白的脸。

      那一刻,我忽然明白了。

      这不是比赛。没有输赢。江野的心从来就不是奖杯,不是谁先到谁就能拥有的东西。那是一间上了锁的房子,钥匙只有一把,而林夏在十八岁那年就拿到了。

      我站在走廊昏暗的灯光下,看着江野趴在病房玻璃窗上的背影。

      他那么高一个人,此刻却蜷缩着,肩膀微微发抖。他在哭。没有声音,但我看见他抬起手,用力抹了把脸。

      我转身离开了医院。

      外面在下雨,汀州的雨细密而缠绵,像永远也流不完的眼泪。我走到江边,站在当年江野扔挂件的地方,江水浑浊,什么也看不见。

      我掏出手机,删掉了江野所有的联系方式。

      然后我哭了。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为这场长达二十年的单恋。

      ---

      再后来,我遇见了陈叙。

      很普通的男人。家境普通,长相普通,在一家设计公司做总监。我们是在朋友的婚礼上认识的,他坐我旁边,看我高跟鞋磨脚,悄悄递过来一盒创可贴。

      “给,”他说,笑容有点腼腆,“我看你走路不太对劲。”

      我愣了下,接过创可贴。“谢谢。”

      “不客气。”他转过头,继续看仪式,耳根有点红。

      后来他告诉我,那场婚礼上,他其实没怎么看新郎新娘。他一直在看我——看我因为感动而泛红的眼角,看我无聊时用手指轻敲桌面的小动作,看我偶尔望向窗外时眼里一闪而过的落寞。

      “你像一幅画,”他说,“但好像缺了点什么。”

      “缺什么?”

      “缺一个懂得欣赏的人。”他认真地说,“我想试试。”

      陈叙和江野完全不一样。他不会说漂亮话,不会玩浪漫,但他记得我喝咖啡要加一勺半糖,记得我生理期会肚子疼,记得我母亲喜欢百合花。他会在我加班到深夜时送热粥到公司,会在我感冒时笨手笨脚地煮姜茶,会在我因为工作压力大哭时,什么也不说,只是张开手臂让我靠。

      和他在一起,我不需要是“宋家大小姐”,不需要是“江野的青梅竹马”,不需要是任何头衔或符号。我只需要是宋妍,一个会哭会笑会发脾气,有点小任性,但也会心疼人的普通女人。

      他求婚那天,是在我家阳台上。没有烟花,没有戒指(后来补了),只有两杯喝了一半的红酒,和城市远处星星点点的灯火。

      “妍妍,”他握着我的手,手心有汗,“我知道你心里有过别人。我不介意。我只想知道,你愿不愿意……给我一个机会,让我成为你心里新的那个人?”

      我看着他的眼睛。那里面的光不炽烈,但温暖,稳定,像一盏永远为我亮着的灯。

      我点头。眼泪掉下来,但这次是甜的。

      ---

      婚礼前夜,我去了汀州。

      没告诉江野。我独自走进那条青石板小巷,站在“夏天书店”门口。店门关着,但二楼窗户亮着灯,昏黄的光从窗帘缝隙漏出来,像一只疲倦的眼睛。

      后院的门没锁。我推门进去,看见那棵老槐树,和树下平滑的青石碑。

      “夏天”。两个字刻得很深,边缘被摩挲得光滑。

      江野不在。院子里很静,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和挂在槐树上的风铃叮咚作响。那些风铃是篮球挂件串成的,大大小小,新旧不一,在月光下泛着黯淡的光。

      我在青石前站了很久。

      然后我从包里拿出一束向日葵——林夏最喜欢的花,江野每年都会种满院子。我弯下腰,把花放在石碑前。

      “林夏,”我轻声说,“我是宋妍。”

      风铃又响了。叮咚,叮咚,像在回应。

      “对不起。”我说,“为那二十万的事。为我的嫉妒。为所有……伤害过你们的事。”

      我顿了顿,眼眶有点热。

      “但也要谢谢你。谢谢你让江野知道,爱一个人是什么样子。谢谢你……让我知道,有些东西,强求不来。”

      我直起身,抬头看着二楼的灯光。

      “江野,”我对着那扇窗说,“我要结婚了。嫁的不是你。”

      没有回应。也不需要回应。

      “我会幸福的。”我继续说,像在发誓,“所以你也……要好好活着。别让他担心。”

      说完,我转身离开。走到巷口时,我回头看了一眼。

      书店二楼的窗帘动了一下。很轻微,像有人刚刚站在后面,又退回了黑暗里。

      我笑了笑,抬手拦了辆出租车。

      ---

      婚礼很盛大。在海岛,蓝天白云,阳光灿烂得像要把所有阴影都晒干。

      江野来了。穿着黑色西装,没打领带,站在宾客席最后一排。仪式开始前,他来找我,在新娘休息室门口。

      “宋妍。”他叫我。

      我转过身。婚纱很重,裙摆铺了满地,像一朵盛放的花。

      他看了我很久,眼神复杂——有愧疚,有释然,还有一种我从未见过的……祝福。

      “祝你幸福。”他说。

      三个字。很轻,但很真诚。

      “你也是。”我说,“江野,你也值得幸福。”

      他笑了笑。不是那种标准的企业家笑容,而是一个真正的,有点苦涩,但很柔软的笑。

      “我会的。”他说。

      然后他转身离开,背影挺拔,步伐坚定。阳光落在他肩上,像镀了层金边。

      我看着他走远,忽然想起很多年前那个夏天——小小的他走在前面,小小的我跟在后面,梧桐叶的影子在地上摇晃,蝉鸣震耳欲聋。

      那时候我以为,我们会一直这样走下去。

      但现在我知道,有些路,注定要分岔。而分岔,不一定是坏事。

      ---

      现在,我女儿三岁了。叫念夏。

      陈叙起的名字。他说:“夏天是个好季节,阳光,雨水,万物生长。我希望我们的女儿,也能像夏天一样,热烈而灿烂地活着。”

      他没问过我这个“夏”字是否另有所指。但他知道。他只是选择理解,选择包容,选择用温柔的方式,为我保留那段回忆的尊严。

      每年夏天,我都会带念夏去一次汀州。

      不进去书店,只是远远地看一眼。然后我们去江边,我抱着她,指着那条浑浊的江水讲故事。

      “妈妈,你在看什么?”念夏问,小手抓着我的衣领。

      “看夏天。”我说。

      “夏天在哪里呀?”

      我低头,亲了亲她柔软的头发。

      “夏天在……所有美好的记忆里。”我轻声说,“在阳光里,在风里,在爱你的人心里。”

      念夏似懂非懂地点头,然后注意力被江面飞过的白鹭吸引,拍着小手笑起来。

      我也笑了。

      抬起头,远方书店二楼的窗户依旧亮着灯,在渐浓的暮色里,像一颗固执的、不肯熄灭的星星。

      我想,这样也好。

      有些人,注定要活在记忆里。而有些人,注定要陪你走向未来。

      我抱着女儿,转身离开江边。身后,汀州的灯火次第亮起,又一个夏天,正在缓慢地、温柔地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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