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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嘴硬心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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搬来利民小区的第二天，靳海正趴在塑料板凳上写作业，一阵锯木头的声音从地板钻了上来。
虽然心里燃起怒火，但他看了看厨房玻璃门上映出母亲忙碌的身影，又忍了下来，面无表情地抽出纸巾团成两团，塞进了耳朵里。
然而下面的声音没有消停，反而愈演愈烈，像是要掀翻整层楼板，物理隔绝已然失效。
意识里的叶鱼心虚，这么难听的拉弓声总不能源自年幼的自己吧。
下一秒，小靳海就啪啪打了他的脸。
“妈！楼下那家好吵，我能下去提醒一下吗？”
陈晓悦从厨房走出来，拿沾着油污的围裙一角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乐呵呵地回道：“可以啊宝贝，但是要好好说话哦。拿着妈妈刚出锅的蛋卷，去叶阿姨家认识新朋友。”
“我和你说，叶家小孩和你同岁，大眼睛软乎乎的很可爱，”陈晓悦回忆起早上见叶鱼的场景，小孩一点不畏生，咧着嘴朝她鞠躬问好。
“哦，”靳海对此毫无反应，只是听话地接过盘子，一步挪一步小心翼翼地下了台阶，他还是不习惯有楼梯的房子。
三层的铁门被有节奏地敲响。
门从里面打开，女人看着陌生的小孩，愣了一秒，才想起来这是新邻居家的孩子。
她没看几秒便挪开视线，对着旁边的穿衣镜戴起珍珠耳环，一边捋顺烫好的羊毛卷，涂大红色口红的嘴唇一张一合地问道：
“小朋友，什么事？”
靳海是第一次见如此漂亮明艳的阿姨，心里升起奇怪的自卑，他看着裂了口的盘子，声音小得如蚊嗡鸣：“叶阿姨，我妈让我送东西。”
叶琼枝没转头，只是瞥了眼靳海手里的东西，勾嘴笑道：“这年头还有人亲自做蛋卷，有心了。”
她穿好高跟鞋和风衣，摸了摸靳海的脑袋，边匆匆往出走，边嘱咐道：“正好，你和小鱼一起吃饭吧，我买了汉堡。”
像一阵带着香味的风，女人很快就消失在了逼仄的楼道中。
屋里的声音骤然停止，一个圆圆白白的头颅探出卧室门框。
在确认是昨日见过的帅气小哥哥后，小孩脸上绽放出笑容，流着两截鼻涕相当自来熟地扑了过来，嘴里喃喃着“哥哥”二字。
但是伸出的小短胳膊还没碰到人，他就被靳海用手抵住了脑门。
靳海小脸的五官都皱在了一起，意识里的叶鱼也露出了同款痛苦表情。
这个没出息，鼻涕都擦不干净的傻小子是自己？人果然没办法共情过去的自己。
“你叫什么名字？”小叶鱼锲而不舍地硬拽住面前人的衣角，眼睛亮亮地看着对方。
碍于母亲教的礼仪，靳海虽不情愿还是自报姓名：“靳海，这个姓你不会写，海就是大海的海。”
“你怎么小瞧人！”
小孩脸色通红，着急地拽着靳海走进屋里的餐桌前，指着摆放散乱的画笔和纸张说道：“我认识！你写出来我就认识！”
还挺自信。
靳海没动笔，只是踮起脚拿出纸巾，手法粗糙地给小孩揩去鼻涕，搓得对方圆鼻头红红的。
随即，靳海在纸上写下自己的姓，挑眉道：“念吧。”
小叶鱼瞧了一眼，昂起头得意洋洋：“这有什么难的，我妈妈教过我，念革斤。”
笨蛋。
靳海面上没否认，心里却吐槽了一句，想着下次让小孩当众念出来出尽洋相。
他不想浪费写作业的时间，说出下来的目的：“你拉琴的声音能不能小一点，楼上都能听得到。”
“不好听吗？”没想到叶鱼听到对方的抱怨，眼睛里的光瞬间熄灭，耷拉着脑袋委屈巴巴，“妈妈说，我没有天赋。”
小靳海嘴上严厉，心里却有些愧疚，想到父母在自己学二胡的时候一直夸奖从不扫兴，他抬起手想要安慰地摸摸对方的头。
结果还没触碰到，小叶鱼便天真地提出问题：“天赋是什么意思？妈妈是在夸我吗？”
伸出的手瞬间缩回，靳海脸上浮现出看蠢人的无语表情，他怎么会对这个小糊涂蛋心软。
他随口敷衍道：“可能吧，你的琴弓没上松香，我教你上。”
“松香？妈妈没给我买。”
叶鱼扣巴着小肉手，神情局促地解释，“她每天很忙，总说下一次会买…”
听到答案，靳海呆在原地。
他好像无意间又戳到了对方的痛点，但他实在想不明白，刚刚装扮精致才出门的女人，为什么不愿意花一点时间在满足孩子的请求上？
他的父母都是在他快用完时，提前备好在玻璃柜里。
冷酷的小脸再次松动，靳海想了想给出一个合理提议：“以后你只能在下午六点之后拉一小时二胡，作为交换，我给你买松香。”
小叶鱼脸上终于又露出笑容，他顺杆子上爬得寸进尺，“那每天练习时你能来陪我吗？”
怎么不懂得公平交易？
靳海再次想收回好意，但他有些怕叶鱼露出刚刚那种沮丧的表情，便伸出小拇指勾上对方的手指说道：
“成交。”
当天晚上，靳海就申请到了买松香的经费。
靳文兵数着工地上微薄的薪水，环顾一圈家徒四壁的房子，仍是眉头不皱一下，果断答应了靳海的请求。
陈晓悦在一旁拉了拉丈夫的手，眼神暗示他不要冲动行事。
靳文兵却大手一摆，把靳海的头揉搓成蜂窝状，笑得爽朗，“这是给儿子交朋友的资本！算必须开销。”
看着搬来这里后第一次发自内心笑了的靳海，他长舒一口浊气，搂着老婆自豪地夸奖道：“你说说，咱儿子多善良！”
次日，拎着塑料袋走到楼门口的靳海，抬头便看到了趴在窗户边上翘首以盼的叶鱼，对方高兴地冲自己挥手，大声呼喊着并不完全对的名字。
“革斤海！快上来。”
“马上！”靳海低头看了眼破烂处补上贴花的鞋子，突然坦然地微笑接受。
搬来这里，也不全是坏事。
遇到叶鱼，某种程度上算是幸运。
意识里的成年叶鱼瞬间被一股无名的暖流所包围，这样的片段同样勾起了他儿时的回忆。
那时叶琼枝早出晚归，忙于事业。很多孤单的晚上，都是靳海陪着练琴、做作业、看动画片度过的。
他小时候总是一个人睡觉，关上灯就感觉黑暗处隐藏着吃人的怪兽。靳海不知怎么察觉到了，就给他买了星空灯，每天晚上两人会一起数星星，数着数着叶鱼就会安然入睡、一夜好梦。
从某种意义上讲，遇到嘴硬心软的靳海，才是他前世修来的福分。
但是他要和自己分开…想到这件事，叶鱼控制不住溢出胸腔的落寞情绪。
“小鱼…小鱼！”遥远的地方传来回声。
叶鱼瞬间坐起身，额头上沁满汗水，他迷茫地看向周围雪白的墙壁，缓了好一会儿，才发觉是在林淼的收藏室内。
林淼担心地替他摘下罩在脑袋上的仪器，小心翼翼地试探：“还记得发生了什么吗？成功了吗？脑袋疼不疼？不会有后遗症吧？”
叶鱼摇摇头，沉默起身，有些想不明白地苦恼道：“这是对于靳海来说第一个重要的时间节点？”
不是靳家没破产前的幸福人生，而是与自己相识的那日…
“说明书上是这么写的呀…”林淼翻出一张纸，手指比着一个字一个字地核对，“会按顺序回溯到对象每一个重要的过往节点。”
叶鱼感受到心颤，他垂眸困惑不已：“三水，我不知道…我没有得到答案。”
说着说着声音变抖，叶鱼是泪失禁体质，感到委屈后眼泪说掉就掉，水珠啪嗒落地，晕开了木地板。
故事的开始明明那么好，为什么要主动离开。
他烦躁地踢了一脚躺椅，像被抽空了力气般蹲下身子。
“我好想见靳海。”
那天凌晨，靳海拖着疲惫的身躯爬上四层时，守在家门口的叶鱼抱着荚迷花，可怜兮兮地对着来人伸出了手。
“革小斤，我腿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