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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慈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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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公子,这孩子天生就不足,眼下气息微弱,即便是找太医院的太医恐怕也难以医治,还望公子恕罪。”
江霜年知道这孩子先天不足,这些日子就算萧夜千一直看顾着也不见好,不用想也知道这病定然凶险万分。
起火时那么大的浓烟,萧夜千都差点没挺过来,更遑论一个身负重疾的孩子。
上天眷顾,这孩子气息尚存,活着就好,活着就还有救治的希望。
萧夜千走到床边,蹲下身,先是探了孩子的鼻息,又摸了摸孩子的脉搏,嘴唇紧抿着,眉毛也深深地皱成了一团。
江霜年看他这表情,心里一凉,这孩子多半是凶多吉少了。
可是他还那么小。
江霜年不敢想萧夜千现在是何等情绪,眼下心里最不好受的就是他了。
萧夜千把患者看得极其重要,当时他被人暗算中毒,萧夜千明知他是圣渊杀手,身份危险,也二话不说出手搭救,更遑论眼前这无辜又可怜的孩子。
江霜年抬手轻轻在萧夜千肩上拍了拍,“人还活着就有希望,况且意外谁也意料不到的,那种情况下你一直护着他,我看这孩子的面相是个知恩图报的,他知道你舍命救他,想必也会挺过去的,救命之恩还没报呢。”
萧夜千一动不动,把孩子冰凉的小手放在自己手心,轻轻摸索,想帮他把手搓热些,但又怕弄疼了他。
片刻后,他几不可察地摇了摇头,事情真的是这样吗?
一旁的大夫见状,连忙跟着帮腔,“久闻萧公子医术了得,在下不敢在神医面前卖弄,只是大公子说的极是,您一直护着这孩子,替他挡了大半的烟尘,否则这孩子铁定就没救了,神医医者仁心,在下敬佩不已。”
萧夜千依旧不为所动,始终保持着蹲着的姿势一言不发。
江霜年知道他心里不好受,本来是看这孩子可怜,想把他带回去救治,结果不仅没治好还跟着他出了意外,眼下生死未卜,萧夜千身为医生却救不了自己的病人,只能看着小小的生命一点点流逝,无能为力。
“去查一下那家客栈好好地为什么突然走水。”江霜年没有回头,语气尽量心平气和。
他今天失态的地方实在太多,总要找补一下,他没有忘记他现在的处境,只是冲动时总会不管不顾。
他这原主虽是杀手中的奇葩,但总归是杀手,他不认为杀手会有多少同理心。
至于萧夜千,他已经想好了对策。
“是。”小厮领命转身出门。
大夫知道此处不需要他了,打了个招呼,也告辞了。
屋内就只剩他们三人。
江霜年挨着萧夜千蹲下身,和他胳膊紧贴着,默默陪着他。
床上的孩子小小一只,瘦骨嶙峋的,整个人单薄到好似连被子都能压疼了他。
也不知他还能不能醒过来。
若是醒过来后知道父母亲人死于非命,就只剩他一个人又该是何等悲痛。
江霜年不敢想,单是看到这孩子他就忍不住的一阵揪心。
良久后,萧夜千终于有了反应,“这孩子太苦了,我在想死了是不是一种解脱。”
江霜年一愣,在他固有的观念里,医生都对生命抱有最高的敬畏,拼尽一切也要给患者寻求生机,萧夜千在他眼里一直心怀悲悯,所以在这孩子病情加重时那么难受。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这番话会从萧夜千嘴里说出来。
江霜年看着萧夜千的脸,语气十分认真,“人生来就会死,这是逃不脱的宿命,每个人都在生死间寻求自己的希望和价值,有的生命像宝石一样熠熠生辉,有的却只像萤火虫一样只有微弱的亮光,但不管是哪种,他们都在努力的让自己的生命出彩,这是生的意义。”
他语气一转,说:“当然,每个人也都有选择死亡的权利,这也很勇敢,只是一颗星辰还没来得及发光就永远归于暗淡,实在可惜。”
萧夜千怔怔的,好似在认真思考。
他这反映,不会是被那番话点化了吧。江霜年自恋地想。
良久后,萧夜千偏过头,无奈的扯了扯嘴角,极轻地喃喃,“生死真的由己吗?”
“嗯?”江霜年就见他嘴巴动了动,没听清他在说什么,“什么?”
萧夜千摇头,“我说我该找其他地方住了。”
江霜年眯了眯眼,他总感觉萧夜千刚才说的肯定不是这个,但是对方显然不想多说,他也没必要不知趣的追问。
他顺着萧夜千的话说,“暂且就在这里住下吧,搬来搬去怪折腾的。”
江霜年早上还顾忌着身边有眼线盯着,不敢清静萧夜千,生怕给对方带来麻烦。
但此刻他也顾不了那么多了,相较而言,他更担心萧夜千此刻的身体状况,毕竟火场晕倒不是什么小事,虽说萧夜千这条命是捡回来了,但古代医疗检查并不全面,说不好会不会还有其他什么后续隐患,不知道还会不会突然晕倒什么的,到时候身边没有人知道,岂不是更加危险。
他一想到浓烟滚滚时所有人都在往外逃,萧夜千不知是不是身体不便,独自抱着昏迷的小孩倒在已经被淹熏黑的破烂墙角不省人事,心里就是一阵后怕。
万一他在梦桃那多呆了会儿,或是中途有别的事情,总之就是没能叫人救火,没能及时赶过去,后果会是怎样。
他始终忘不了看着萧夜千躺在床上没有一点呼吸和心跳时的那种绝望和后怕。
“不必麻烦了。”
江霜年心里的碎碎念被一道清冷的声音无情打断。
靠!拒绝的这么干脆的吗?
他一时尬从心头起,这也太要命了,忘记考虑人家愿不愿意了。
他急救时的一些行为,在这个时代好像确实显得有些奇葩,萧夜千不会也误会了,还把他当做想站他便宜的臭流氓了吧。
苍天大老爷,他可真没辙意思啊。
他本身担心萧夜千确实就没什么理由,只是觉得他是这冰冷世界的一束日光,想要拼命抓着,护着,不然这个世界对他来说过于黑暗冰冷了,四面苍茫茫一片虚无。
他也担心自己有一天真的会撑不住。
“没事不麻烦,就这么说定了啊,你刚大病初愈,得有人照顾。”江霜年尽力找补,挽回面子,顺便弱弱的洗刷一下冤屈。
萧夜千没再推辞,“那就,多谢。”
江霜年心满意足的勾了勾嘴角。
…………
秀音楼身为正经乐坊,不少人在此品茶听曲儿,纨绔子弟们也会宴请好友在此喝酒小聚,但是秀音楼只做酒水吃食,不提供住所,唯一的几间房都是给自己人住的。
因为他这原主先前偶尔会来卖艺做任务,因此单独留了一间房给他。
现在这间轻纱帷幔,桌上还摆了各种脂粉首饰,想必是冯秀的房间。
应该是方才这孩子没地方安顿,临时找的地方。
江霜年等着萧夜千给小孩施了针,俯身将床上的一小团抱了起来。
“走吧,不好总占着别人房间,我们回自己屋吧。”江霜年说。
萧夜千没有多问,站起身跟着他走。
走到他自己的房间门口,他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门一打开,江霜年眉头一跳,今天出门肯定是没看黄历。
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两个不速之客,登堂入室一点都不客气,大喇喇地坐着喝茶。
桌前的两人不约而同投来了审视的目光。
“哟,大哥什么时候有的孩子,我们怎么不知道?”叶麟不怀好意地笑着,歪头直勾勾地看着这边。
江霜年一瞬间眼角眉梢也带了笑,不卑不亢地回视,“三弟怎么今天有空来我这里坐坐,也不提前打个招呼,一声不吭的,大哥实在怠慢了啊。”
叶麟冷哼,“就怕你做了什么亏心事,来不及遮掩,叫我们发现了。”
“三弟天天叫人看着我,我做没做亏心事,你不是知道吗?”江霜年说着不紧不慢地往里走。
“萧公子。”柳轻严无视他俩互相冷嘲热讽的拌嘴,跟江霜年身后的萧夜千打了个招呼。
萧夜千礼貌回应,“四公子安好。”
江霜年把怀里的小孩放在床上,四人气氛古怪地坐在了一张桌上。
江霜年和叶麟互相嘲讽完,谁也不乐意搭理谁。
柳轻严看着不苟言笑的,对着萧夜千反倒温和了几分,“听说走水的正是萧公子落脚的客栈,公子可曾受伤?”
江霜年用余光在两人脸上逡巡,心里十分疑惑。
他和柳轻严这是第二次见面,这人一向冷冰冰的,对他这个老同事也十分不近人情,这会儿竟然会主动关心萧夜千,看样子他们好像挺熟的。
可是为什么萧夜千之前看着和他这原主好像不太认识的感觉?
“多亏大公子出手相救。”萧夜千说。
柳轻严点头,不再言语。
“真是没想到,我这大哥还有这么热的心肠呢。”叶麟阴阳怪气地说。
江霜年真是纳了闷了,叶麟是和他这原主有仇吗。
他给萧夜千和自己各斟了一盏茶,意味深长的说:“做人要懂得知恩图报不是,我前两日才得神医搭救,不然早就毒死了,这还是三弟跟我说的呢,不过我当时没有细想,怎么感觉三弟对这毒好像知道许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