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9、第 19 章 ...
-
等人走后,景溪沿着对方的痕迹上山,这一带都是未开发的原始山林,状况非常复杂,直到下午他才找到靳无佑。
靳无佑状态不太好,他被捆绑着没办法自救,身上又没有多少衣服,他已经开始发抖,四肢冰凉,意识也不太清醒。
景溪赶忙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包裹住靳无佑。
靳无佑身上的绳子很紧,靠手根本没办法解开,景溪只能捡了个块尖一点的石头磨,又折腾了二十来分钟才把绳子磨断。
松绑之后,景溪把靳无佑的手脚抬高,轻轻揉搓帮他缓解麻木,整个过程靳无佑都没什么反应。
感觉差不多了,景溪又去附近找枯草和树枝搭了个避寒的棚子。
他第一次搭,效果意外的不错。
白天山里日照很足,靳无佑身体已经回暖,但他还是在发抖,意识也没有恢复。
景溪把人抱在怀里,好在他的外套够大,能把两人都包裹在里面。
被他抱住之后,靳无佑渐渐不再发抖。
看得出来他这次受到的刺激很重,现在可能是急性应激,大脑认知屏蔽,意识一时半会恢复不过来。
也是,游戏人间的大少爷哪里经历过这样的绝望。
看着靳无佑的样子,景溪很难不心疼,但他的冷静与庆幸盖过了心疼。
如果没有这个意外,他只能是靳无佑繁华世界里的路人甲。
靳无佑所受到的伤害是别人造成的。
他只是利用了这个机会。
他在靳无佑最困难的时候抱住他,一遍遍地说他们本该密不可分,说只有他会在最困难的时候出现……
他要靳无佑对他产生强烈的依赖,等日后再见,靳无佑自然而然就能注意到他,甚至下意识有好感。
本该是这样的。
但这个机会来得太突然,景溪没有足够的准备,最重要的是没有物资,他们在山上待不了太久。
附近倒是有小溪,水源不是问题,重要的是没有食物。
景溪身上有一块巧克力给靳无佑吃了,山里只能找到一些野果,也都给靳无佑吃了,但显然是远远不够的。
靳无佑的状态更糟糕了。
熬到第三天,景溪还是叫了救援。
按照景溪原本的预想,至少也得个把月才有有所成效,现在时间太短,不足以让靳无佑在心理上彻底依赖他……
但没办法了。
只能到此为止。
随着救援队下山后,景溪找了个机会溜走,一切都非常顺利,毫无破绽。
只是浪费了这个仅有的机会。
·
靳无佑出院之后,景溪有了个意外收获——靳无佑竟然不再拈花惹草,过起了清心寡欲的生活。
景溪不确定是什么因素起了作用,但他已经渐渐心灰意冷。
事在人为,但没有机会一切努力都是空谈,他错过了天赐的良机,注定无力回天了。
景溪还是忍不住想再看看靳无佑,于是趁着暑假,他跑去吴衫家里的酒店打工。
他们关系那么好,也许会在酒店里出现呢。
在假期将要结束的时候,景溪总算等到了靳无佑。
靳无佑阴沉了很多,看向景溪的眼神有诧异,也有露骨的兴趣。
千算万算,等了这么久,靳无佑的眼里终于有了他。
景溪不动声色。
他观察了靳无佑太长时间,知道这人喜新厌旧,薄情,对上赶着的人不屑一顾。
所以景溪哪怕装,也得装得疏离些……结果好像装过头了。
靳无佑点到为止,退回了那个景溪触碰不到的世界。
景溪又一次不知所措。
但他还是不想放弃。
走在路上看到广告牌摇摇欲坠的时候,景溪在瞬间就有了新的主意。
他是故意扑过去的。
他的记忆当然没有问题,这只是个拙劣的借口。
口袋里的名片是他从靳无佑车上拿的,刚好能派得上用处。
可能是触底反弹,后续的事情顺利得不可思议,好像景溪这么多年积攒下来的幸运都砸在这场让他晕头转向的爱恋中。
就连死气沉沉的靳无佑都像是浸透水的枯枝,一点点悄然复苏。
他好像真的得到了觊觎那么久的一切。
也许这次靳无佑真的动了心,景溪想。
但激情时刻的眩晕过去之后,藏在心底深处的凉意渐渐蔓延出来,越甜蜜,景溪心里就越不安。
事情败露那天,景溪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从小到大他就没走过运。
这次也不会例外。
·
开了口之后一切就好说了,景溪把事情完完整整告诉了靳无佑。
靳无佑靠在沙发上听着,面无表情。
景溪知道一切到此结束了,山上的经历是靳无佑的梦魇,他怎么可能接受景溪在其中掺了一脚。
本来就不属于他的东西,处心积虑骗来也长久不了。
他不该做梦的。
“我……”景溪踌躇着,明明心里知道自己该利索地离开,好歹留一点脸面,可他就是做不到,“我们还有可能吗?”
靳无佑终于将目光放到景溪身上,语气疲倦:“你觉得呢。”
景溪神色有一瞬间的扭曲,他心跳突然变得非常剧烈,很多个更恶劣的念头悄然升起。
靳无佑依然毫无防备。
自己应该可以……
念头盘旋了几圈还是散了,靳无佑梦魇时的颤抖还犹在眼前,景溪舍不得再伤害他。
苦笑一下,景溪想他果然不该奢望注定得不到的东西。
他站起来,很快收拾好自己的东西,临出门前景溪轻声说:“那我走了?”
没有任何回应。
于是景溪轻手轻脚地开门离开。
没有歇斯底里,没有争吵,他们在平静中结束了一切。
·
分手这种事,一回生,二回熟。
靳无佑简直熟得不行再熟。
分手之后日子还是要继续过,靳无佑觉得对自己的生活也没什么影响。
他搬回原来的房子,这套房子里的一切他也没仔细看,一锁了之。
生意还是起起伏伏的,有顺利的时候,也有糟心的事,靳无佑原本就看得开,现在好像更发不在意了。
家里的情况依然一团乱麻,靳寻哭天喊地,什么手段都用尽了,指着老爷子能看在父子一场的份上再捞捞他。
可惜也没什么作用。
老爷子要真是这种注重亲情的人,靳寻他也不会来到这个世界上。
一切按部就班,也索然无味。
靳无佑的毛病也确实没好,跟景溪在一起的时候还能自我麻痹,如今分手也顺带把遮羞布给撕掉,他不得不再次面对。
于是靳无佑又一次来到了心理医生面前。
人倒是来了,但他还是没办法说出所有事情,倒不是面子上过不去,只是单纯不想别人知道他跟景溪的事情。
他不配合,医生也无能为力,最后无功而返。
几次之后,靳无佑也懒得再去了。
夜里靳无佑还是会陷入梦魇之中,但如今没有人会再抱着他轻轻安抚。
有时候从噩梦里惊醒,靳无佑会发一会呆,漫无目的地想景溪现在在做什么。
但也只是想想而已,等睡意来了他又会继续睡下,毫无波澜。
一晃几个月过去,靳无佑猛地发现他的世界确实可以跟景溪毫无交集。
简直不可思议。
吴衫明里暗里打听过好几次,都被靳无佑堵了回去,渐渐地他也就不问了,只是时不时会给靳无佑介绍几个高大威猛的新面孔。
靳无佑也提不起任何兴趣。
有天靳无佑心里闷得不行,莫名其妙跑到了景溪学校附近,这一次他没下车,也没遇到景溪,在车里坐了十来分钟又匆匆离开。
靳无佑心里非常复杂。
如果不是景溪一路跟随,他早就死在山林里,也没后续这些事情了,从这一方面来说,靳无佑怎么报答景溪都不为过。
但报答是报答,感情是感情。
他震惊于景溪对他的执著,也难以接受景溪曾试图对自己洗脑,虽然景溪半途而废,可这道隔阂真实地存在过,要怎么视而不见。
靳无佑从小大大都是个自我的人,自私,薄情,他无法忍受自己的意志被人为左右。
他怀念也渴望景溪陪在身边的感觉,可信任已经烟消云散,继续凑在一起也只有猜忌。
哪怕他强行放下这一茬,以后两人还能毫无间隙吗?
到此为止,勉强也能说是好聚好散。
比起景溪做的事,靳无佑更害怕以后感情变质,大家都沦落到面目全非的地步。
靳无佑难得有这样一段鲜活明亮的记忆,他很珍惜。
·
老爷子终究还是没撑住走了。
靳寻拿出遗嘱要继承股份,其他各地的私生子们也纷纷跳了出来,都说自己应该有份。
这场遗产大战一下子引爆舆论,成了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小道消息满天飞,还有不少专业人士各执一词,贡献了一篇又一篇的分析。
在各种各样的说辞中,靳无佑都是最劣势的那一个。
他没有职位,没有遗嘱,还不是受特别保护的未成年人,在不明全貌的外人看来,他在这场遗产大战里简直毫无胜算。
靳无佑不慌不忙,任由别人上蹿下跳。
靳寻手里的遗嘱也许某一刻是真的,但现在它不是了。
靳永德在过世前给了靳无佑最新的遗嘱,这份遗嘱里,老爷子为各路子女保留了相当丰厚的财产,确保他们衣食无忧,但最核心的股权还是交给了靳无有。
公司不是几套房几辆车,它是靳永德一辈子的心血,他不会把大权交给一个无能之辈。
他给过靳寻很多次机会,但靳寻没有一次能够把握得住的。其他孩子要么年纪太小,要么已经看得出没有才能,所以哪怕不喜欢靳无佑,靳无佑也是靳永德唯一的选择。
·
外面鸡飞狗跳,靳无佑这边一切照旧,他还抽空去了趟墓园。
这次他拿了一捧白百合。
母亲离世的时候,靳无佑年纪还很小,记不住太多事。后来听人提过,母亲生前很喜欢养花花草草,不管住的地方有多窘迫,她总能腾出一个合适的地方养两盆小花,教人眼前一亮。
可当靳无佑四处追问母亲喜欢什么花时,所有人都会变得语塞,怎么也说不出个究竟。
问到靳永德时,他正忙着平衡事业与家庭们,随口回了一句“有这回事吗?”。
直到现在,靳无佑都不知道母亲喜欢的究竟是什么花,每次过来都随机买一捧。
放下花,靳无佑盘膝坐下墓碑前,依然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老爷子也走了……这些年他做的事你在天有灵应该也看到了。”靳无佑下意识揪着身下的野草,他很想问如果早知道会这样,他妈妈还会义无反顾地嫁给靳永德么。
但问了好像也没什么意思。
坐了会,靳无佑感觉时间差不多了,站了起来,漫不经心似地说:“对了,上次带来那个小伙子,我们掰了,掰了也挺好的……”
他收起未完的话,一转身却看到了个意想不到的人。
是靳寻的妈妈沈念真。
沈念真神色平静,手上抱着一捧精致艳丽的花束,完全没有自己不该出现在这里的自觉。
“你来干什么?”靳无佑挡在墓碑前。
“你妈妈不喜欢白色的花。”沈念真绕过靳无佑,将自己带来的花束放下,“她只喜欢鲜艳的东西。”
“……”
放好花束,沈念真又说:“最近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了吗?你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喜欢往墓园跑。”
靳无佑无视了沈念真的话:“谁让你来的?”
“谁让我来?”沈念真好笑,“腿长在我身上,当然是我自己想来,你该不会想说我这个小三没资格给你妈妈扫墓吧。”
在靳无佑的印象里,沈念真一直都是柔柔弱弱、惯会看靳永德脸色的解语花,没想到她还有这么锋利的一面。
“不然呢?”靳无佑挑眉。
在他妈妈过世前几年,靳寻就已经出生了,沈念真知三当三是无法掩盖的事实。
“我确实对不起你妈妈,不过一码归一码,她生前就是个喜欢热闹的,多个人来看看她不好吗?”
“我怕她恶心。”
“你妈妈比你看得开,”沈念真嘴角带着笑,眼神一直落在墓碑上,“她早就知道我跟小寻的存在。”
靳无佑一怔。
“她是拿得起放得下的人,知道靳永德出轨之后,她没有哭没有闹,更没有来警告我这个小三,只是平静地找了律师要求离婚。”
“靳永德当然不会同意,他们是一起创业的合伙人,利益都交织在一起,离婚没有那么简单,处理不好会对公司造成难以挽回的伤害。”
“这时候靳永德知道后悔了,还准备跟我们都一刀两断,但你妈妈已经不在乎了,她打定主意只要离婚。”
“不过造化弄人,他们的方案还没谈拢,你妈妈就先查出来命不久矣……”
再之后靳无佑妈妈过世,离婚的事只能不了了之。
靳无佑完全不知道还有这样的事。
“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刚好遇到,随口一说而已。”
“呵呵。”
“小寻大概像我,拿不起也放不下。”
靳无佑有些诧异。
最近靳寻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大家都以为他已经十八九稳,沈念真竟然会这么说。
“小寻他很努力的争取过,不过看起来也没什么作用,在靳永德这里,无能就是原罪,他不可能把公司交给小寻。”
这倒是稀奇,靳寻他妈妈都看得清,只有靳寻还蒙在鼓里,靳无佑心里好笑。
沈念真不想多说靳寻的事,收住了话头:“你妈妈病逝前我去看过她一次,那时候她已经不剩多少时日了,但人还是很平和,她说她不想带着怨恨上路。”
“我没忍住问了她有没有后悔。”沈念真脸上浮现出一丝怀念,“她说她没什么好后悔的,她嫁给靳永德的时候是真心的,一起创业的时候是真心的,过去就是过去,没什么好后悔的。”
“一开始我不能理解她,这几年倒也想通了,过程很重要,意外总是不期而至,没必要对抗人性,想做就做。”
“你说是不是这样的?”
靳无佑警惕地看着沈念真:“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不喜欢的话当我胡言乱语就好,我也老了,人老了总是憋不住话,生怕这次不说,下次就没了机会。”
“靳永德以前总说你做事激进,喜欢走钢丝,现在看看好像也未必。”
·
靳无佑继续按兵不动。
在外面沸沸扬扬的时候,他还有闲心开车出门兜风。
兜着兜着不小心兜大了,等回过神来,他已经摸到了景溪家附近。
景溪把房子的钥匙留了下来。
靳无佑看到的时候两眼一黑,暗自生了很久的气。
靳无佑还是把车停在上次停车的地方,自己慢腾腾走着过去。
路上靳无佑反复问自己要去做什么,他答不上来,可也不想回去,硬着头皮来到了楼下。
行了,别上去了,上去也没意思,靳无佑反复劝说自己,只是没什么效果。
站在楼下,靳无佑又想起来景溪带他去的公园,想起来景溪曾经无数次独自一人坐在公园,无望地看着写字楼。
这一刻,靳无佑突然有点理解景溪为什么要这样做。
他也很想看看景溪所在的地方,哪怕只是远远地看上一眼。
景溪既然把钥匙还回来了,这个房子里应该没人,他们碰不着,既然不会见面,景溪也不会知道今天发生的事,那就相当于他压根没来过。
靳无佑很轻易说服了自己……直到他打开了房门。
一时间,靳无佑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