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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带走你 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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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色庄园。
赵昭明搂着一位风情万种的美女,在她脸上响亮地“啵”了一口。美女笑着递过杯红酒,他刚接过要喝,余光扫到沙发另一头闷坐着的殷峥,动作一顿,叹口气把杯子放下了。
“你先自己玩会儿。”他拍拍美女,起身往殷峥那边挪。
走过去,张了张嘴,话却卡在喉咙里。赵昭明心里有点懊恼——自从生物竞赛结果公布,殷峥被他妈叫回大宅“谈话”之后,就一直是这副死气沉沉的样子。
赵昭明其实没法真正感同身受。他家知道他拿了第六,从爷爷奶奶到家里保姆,个个都乐得合不拢嘴。他奶甚至还要去佛祖那还愿哪!
“哎。”他最后还是拍了拍殷峥的肩膀,“柳棠回来了,知道不?”
殷峥抬了下眼皮。
“柳棠不是去外校交流了吗,两三个月了都。昨天我在学校碰见她,她还问我你怎么消息都不回。”赵昭明顿了顿,凑近点,“见见?你们刚认识那会儿,不是挺热乎的吗?人家可惦记着你呢。”
想到柳棠那张清纯的脸和……咳,殷峥总算有了点反应。他往后一靠,把两条长腿架到茶几上,一脸懒散。
“行啊。哪儿?”
“还是你家呗,什么都方便。”
“那行。老样子吧,叫上哥几个,好好玩玩。”
赵昭明点头,刚要起身,殷峥又补了一句:“方恪要是带他那什么男朋友,就别让他来了。”
上次在酒吧无意撞见方恪他们,两个人紧紧地搂在一起,旁若无人地亲来亲去,给殷峥看得一阵火大。
这兄弟也是从小玩到大的,怎么就染上这么个臭毛病。
美人不软吗?不香吗?
“知道知道,他不敢了。”赵昭明摆摆手,转身又扎回美女堆里了。
殷峥看着那边欢声笑语,忽然觉得没劲透了。
图什么啊?自己参加这个比赛,耗费了多少时间精力先不说,还碰到一个两个的讨人厌的人,纯粹是找罪受。
不如吃吃喝喝玩玩,反正这辈子,就这样了。让殷理河和长水澜想到他就头痛,不是很好吗?
他仰头灌了口酒,有个女孩端着杯子过来打招呼,他也没拒绝。酒意上来,女孩又大胆,没一会儿两人就贴在一块儿了。
晚上,锦棠区的临湖别墅灯火通明。
赵昭明张罗聚会、party效率一向很高。
院子里横七竖八停着跑车,震耳的音乐从门窗缝里往外钻。客厅里人影晃动,有人跟着节奏胡乱晃着,有人挤在吧台边碰杯。
“输了输了!喝!”
“这什么破歌,换一个!”
“你手机掉马桶里了?活该!”
烟雾混着酒气飘在空中。沙发上,一个男生正搂着女伴热吻,手已经探进对方衣摆;旁边几人围坐着掷骰子,筹码散了一地。
有个衣着艳丽的女孩跳上茶几跳舞,高跟鞋差点踩翻果盘,被同伴笑着拽下来。
“殷峥呢?”成诲大喊,四下里找人。
“房间里抽烟呢吧!”不知道谁回道。
万杭推了推眼镜,脸上浮现醉酒后的红晕,一本正经地问:“房间里抽烟……哈哈,抽什么烟啊?是不是美女牌的?”
大家被这呆子样逗得不行,成诲过来揽着他,说要给他头发染个颜色,“不干不干!”万杭扑腾着腿推拒。
厨房那边传来清脆的碎裂声,接着是哄笑和“没事没事”的叫嚷。
尽情地欢歌笑语一番闹腾,凌晨两点,人才散得差不多了。
客厅一片熟悉的狼藉。
大理石地板上洒着深红酒渍,空酒瓶东倒西歪地堆在角落、茶几上,果盘打翻了,葡萄和草莓滚得到处都是,被人踩得稀烂。沙发缝里卡着只亮晶晶的耳环,地毯上还丢着条丝巾。
人都走了,只剩赵昭明、成诲、万杭,还有柳棠。
赵昭明刚给清洁公司打完电话,对方说会在一小时内到达。
殷峥站在落地窗前,身上是件黑色高领的羊绒毛衣。
酒精还在血管里晃荡,轻飘飘的,那些烦心事好像暂时被冲淡了些,只剩下一种空洞的、晕乎乎的倦意。
柳棠端着一盘水果走过来。她穿了条白色羊毛裙,头发微卷,看起来温温柔柔的。
“你怎么喝这么多?一晚上没见你吃什么。”她笑盈盈地用银叉子叉了块水果递到他嘴边,“尝尝?”
殷峥笑了笑:“还是你贴——”
话戛然而止。他盯着叉子上那块白色的果肉,脸色忽然沉了下去。
“这是苹果?”
柳棠愣了:“啊?我在冰箱里拿的……红彤彤的,挺好看啊。坏了吗?”她自己尝了一块,“挺甜的啊。”
殷峥别开脸,声音有点生硬:“我不吃苹果。”
柳棠反应很快,马上放下盘子:“那我去洗点草莓?冰箱里还有。”
殷峥点点头,勉强笑了一下,“嗯。”
柳棠笑笑,转身去了厨房。
殷峥突然烦躁起来,抬脚狠狠踹了一下眼前的玻璃。
他盯着窗外黑沉沉的花园,树影在风里乱晃。酒精带来的那点恍惚瞬间散了,长水澜那张冷冰冰的脸又撞进脑子里。
竞赛结果正式公布不到一小时,长水澜的秘书就打电话叫他回大宅。
多可笑,他的父母——殷理河和长水澜——从来不会亲自通知他。永远是秘书。
他知道回去肯定是为比赛的事。明明之前和殷理河吵得不欢而散,可接到电话那瞬间,他心里居然还冒出一丝可笑的期待。
车照旧停在花园门口。他慢吞吞下车,慢吞吞走过小径。
冬天了,花园里一片枯败,再名贵的花也得低头。
客厅空荡荡的,隐约能听见二楼传来的争吵声。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慢慢走上楼梯。
越往上,声音越清晰。
是殷理河和长水澜。
殷峥往上走到一半,争吵声字字句句清楚地灌入耳中。
“——你让他去参加那个破比赛?!长水澜,你到底有没有脑子?!”
殷理河的声音失去了所有儒雅的伪装,只剩下赤裸的暴怒和算计。
“在这个节骨眼上!委员会增补委员的关键时期!高建贤那个老东西的儿子也去了,还拿了第二!第二!我的儿子呢?第六!还不丢人吗?”
“那又怎么样?”长水澜的声音冰冷,带着疲惫和深深的厌恶,“他自己要去的,我不过是用对外事务部的名义给集团一点支持,剩下的事你当我有那么多闲心去管?谁知道他会去参赛?呵呵,怪谁呢?谁让你天天只盯着你的委员帽子?”
“你办这种无关紧要的比赛,就是在给我挖坑!”殷理河的嗓门拔高,“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了,高建贤的儿子比我殷理河的儿子强!强得多!孩子就是父母的脸面,在这个圈子里,这就是信号!你以为那些老狐狸会怎么看?他们会觉得我殷理河连儿子都教不好,能力有限,不堪大任!高建贤现在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殷峥僵在楼梯上,血液仿佛瞬间倒流,指尖冰凉。
原来如此。
没有对他成绩的失望,没有对他未来的“规划”。只有愤怒——愤怒于他这只不够光鲜的“花瓶”,没能给父亲的仕途锦上添花,反而成了对手用来抽打父亲脸面的鞭子。
“你的脸面?殷理河,你的脸面早就被你那套虚伪贪婪的做派丢尽了!”长水澜的声音陡然尖锐起来,积压多年的恨意喷薄而出,“当年我怎么就信了你这张脸,信了你从贫民窟爬出来的‘上进心’和‘真诚’?结果呢?你娶我,不过是要基业长青集团当跳板!你进了对外事务部,得了势,眼里就只剩下往上爬,什么都成了你的垫脚石,连家都可以不要!现在连儿子的一次比赛,你都要算计成政治筹码?你还有没有一点人味?!”
“人味?长水澜,别摆出这副受害者的样子!没有我,你们长家那些陈腐的产业能跟上时代?没有我运作,基业长青能有今天的局面?我们之间是互惠互利!至于殷峥……”殷理河的声音顿了一下,充满了毫不掩饰的烦躁和漠然,“我早就说过,他安安分分,别给我惹麻烦,就是最大的孝顺!谁让他自作主张去出这个风头?现在好了,成了别人攻击我的靶子!”
“殷理河,你要点脸吧!你这个父亲除了在他出生时提供了你那颗自私的精子,还管过他什么?你关心过他喜欢什么,想做什么吗?你连他今年多大年纪恐怕都记不清吧!”长水澜的控诉里带着哭腔,但更多的是无尽的恨意,“我现在最后悔的,就是生下他!让他身上流着你这种人的血!看着他就让我想起你的欺骗和虚伪!”
“够了!疯子!你们母子俩都是我的麻烦!”殷理河彻底撕破脸皮,“我警告你,长水澜,管好殷峥,最近都给我安分点!”
脚步声响起,似乎殷理河要出来。殷峥猛地后退几步,迅速闪到楼梯转角阴影里。
他看见父亲怒气冲冲地走下楼梯,那张平日里精明儒雅的脸此刻愤怒而扭曲,他甚至没注意到阴影里的儿子,或者说,根本无心注意,径直走向门口,砰地一声甩门而去。
巨大的关门声在空旷的宅子里回荡,也重重砸在殷峥心上。
原来,在父亲眼里,他什么都不算,只是一个潜在的麻烦。
而母亲……他慢慢走上楼。
主卧室门开着,长水澜背对着门,肩膀微微颤抖,站在那幅巨大的黑色苹果油画前。
画中的苹果漆黑如墨,透着不祥的光泽。
殷峥记得,这是长水澜亲手画的,在他6岁那年。
画完成那天,长水澜就搬出去住了。
她没有回头,声音沙哑而空洞:“你都听到了?这就是你的父亲。一个自私到骨子里的魔鬼。而我……生下了你。一颗虚伪的果实!”
她终于转过身,脸上泪痕未干,但眼神里没有对儿子的疼惜,只有一种近乎绝望的迁怒和厌恶,“你为什么要去参加那个比赛?为什么不能像隐形人一样活着?我给你的,是你终其一生也没有办法仅靠自己得到的!这还不够吗!做好你自己的事,不要再自作主张,我不想再因为你受气。”
每一个字,都像冰锥,扎进殷峥早已麻木的胸腔。
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连呼吸都困难。
这里没有他的位置。
在父亲的政治棋盘上,他是需要被抹去的失误;在母亲憎恨的视野里,他是无法摆脱的耻辱印记。
这幅黑色的苹果,不仅是母亲对父亲、对婚姻的判决,也是对他存在的隐喻。
他什么也没说,缓缓地、一步一步地退出了房间,退出了这座华丽而冰冷的大宅。
发动车子时,手抖得几乎握不住方向盘。
……
“殷峥?”柳棠担忧的脸在他眼前晃动,把他从几乎溺毙的回忆中拉回现实。
赵昭明也凑过来,看着他血色尽失的脸和失焦的眼神:“我靠,你别吓我,是不是刚才混着喝那杯烈酒的后劲上来了?想吐吗?”
殷峥猛地吸了一口气,别墅里残留的烟酒气和冷空气一起冲进肺里,带来一阵刺痛。
他眨了眨眼,焦距逐渐找回,落在柳棠手中的草莓上,鲜红欲滴。
“没事。”他声音沙哑,接过草莓,却没有吃,只是捏在指间,“就是……突然觉得,有些人就是个错误。不该出生,不该存在,不该……做任何事。”
赵昭明听得一头雾水:“啥错误不错的?喝高了吧你!尽说胡话。”
随即像突然想到了什么,面色一变,“殷峥,你不会还记着越廷的事吧?我前几天碰到高临了,他说替你教训了一个人,高个儿,脾气硬得很,下手挺重的,我一猜就是越廷!越廷就是那样的性格,一看就不招人待见,他也不待见人,可三番五次的你也出气了吧,可别再说什么错不错的了!你还要怎么样?打死他?再闹出事来,你爸妈不得更气了吗?”
殷峥皱眉,“他自找的。我不是让高临送他去医院了吗?让他在医院好好想想。”
赵昭明:“高临说他早出院了啊,就在医院住了几天吧。”
“呵……”,殷峥无所谓地讥嘲一声,“看来也没多严重嘛。”
“万杭!”
门外,传来成诲的惊呼声!
一个高大的黑衣人,戴着面罩,正从万杭的颈项拔出注射器。
廊柱的暖黄色灯光下,晶莹的雪花纷纷扬扬地坠落,下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