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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囚禁 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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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峥是在一种极度的不适和束缚感中恢复意识的。
后颈传来钝痛,像被人用铁锤砸过。
更可怕的是,他发现自己的四肢被冰冷坚硬的铁链牢牢锁住了,锁在一张半靠起的简易行军床上。
他拼尽全力挣扎,铁链哗啦作响,却连一毫米都无法移动。手腕和脚踝传来皮肤被磨破的刺痛。
他张开嘴想喊,喉咙里一时只能发出嘶哑的气音。
这地方太安静了,听不到一丝声响。
光线极其昏暗,只有前方一个方正的口子,似乎是窗户吧,透进几缕微弱的、不知是晨曦还是黄昏的天光。
然后,他看见了地上躺着的人。
就在离床不远的水泥地上,蜷缩着一个高大的身影,一身黑衣,右臂衣袖被血浸透了一大片,暗红色已经发黑。
对方戴着面罩,但向上拉起了半边,只露出下半张脸,殷峥立刻认了出来——越廷!
瞬间,所有碎片拼凑起来:他几次羞辱越廷,骂他不识好歹,找人殴打他,折断他的奖金卡,重伤入院……
闯入别墅的黑衣人,自己开的那一枪,后颈的剧痛……
以及现在身处的绝境。
这是报复。
赤裸裸的、精心策划的复仇!
殷峥气得要死,敢冲进他家里绑架他!混蛋!不要命了!
他挣扎着要起身,想过去踢死那个混蛋,但被铁链牢牢拽回,四肢磨出血痕。
胸膛剧烈起伏,殷峥一刻不停地咒骂,但越廷始终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殷峥的心猛地沉了下去,哑了声。
他想起了自己那一枪。
突然间一股冰冷的恐惧攥紧了他的心脏。
如果越廷死了……如果他就这么死了,那自己呢?会不会也被永远锁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像只被遗忘的老鼠,无声无息地渴死、饿死?
他开始拼尽全力呼喊,希望外面有人能听到,但声音像被房间吃掉了。
墙壁和天花板包着厚厚的隔音材料,把他的喊叫吸得一干二净。
殷峥的喉咙都喊痛了,却只听到自己胸腔里的闷响。
房间死寂,他的求救声还没传到门口就消失了。
最初的屈辱感——像狗一样被锁在这里——很快被更原始的求生欲取代。
他的喉咙冒烟,嘴唇干裂,冻得哆嗦。
愤怒惊惧下忽视的寒冷排山倒海般加倍袭来,他还穿着在别墅时的那身衣服,黑色的高领毛衣和修身的羊绒西裤,别墅有暖气,根本不冷,这个鬼地方,他被锁住的这张破床,嘎吱响不说,连块烂布也没有!
没穿外套,要不是他有钱,衣服都是最好的品牌最贵的面料,现在身上穿的毛衣和裤子都是顶级苏尼特山羊绒的,保暖性能好,这不是要冻死吗?!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
就在他觉得意识快要□□渴和寒冷剥离,神智开始模糊的时候,地上那个血泊中的人影,动了一下。
越廷醒了。
他先是发出一声极其压抑的闷哼,然后艰难地用手肘支撑起身体。动作缓慢而滞重,每一下都牵扯着伤口。
揭下脸上的面罩,他的目光有些涣散,但很快聚焦,第一时间看向了床上的殷峥。
殷峥也正死死盯着他,嘴唇干裂起皮,裂口处凝着血痂。
越廷没说话,只是缓慢地、扶着墙壁艰难地站起了身,向门边走去。
殷峥这才看清,这是一间简陋得有些怪异的客厅,墙壁是某种奇特的灰白色板材。
很快,越廷回来了,手里拿着一杯清水。他的脚步虚浮,脸色在昏暗光线下苍白得像鬼。
“喝吧。”声音沙哑得像是沙砾摩擦。
他自己明明也嘴唇干裂,显然同样滴水未进。
越廷将杯子凑到殷峥嘴边,殷峥几乎是贪婪地大口吞咽,水溢出嘴角,流到脖颈和锁链上。
等殷峥喝完,越廷退开,做完这些,他似乎耗尽了力气,靠在墙边喘息,杯子就放在地上。
水分滋润了喉咙,也带回了一些力气和神智,越廷也醒了,没死。殷峥的恐惧暂时被压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愤怒和被囚禁的暴戾。
“放我出去!”
他低吼,声音因为虚弱而色厉内荏,“越廷,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这是非法拘禁!绑架!”
越廷靠在墙上,闭着眼,没反应。
“你要钱是不是?因为那张卡?”殷峥试着谈判,这是他熟悉的领域,“高虞给了你多少?我也可以给你!我赔给你!十倍!一百倍!只要你放了我,我保证不追究!”
越廷不为所动。
殷峥气极,冷得直打摆子,虎落平阳被犬欺,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识时务者为俊杰,强迫自己好脾气道:“你想要多少都可以商量,没有必要这样!你这样是犯罪知道吗!我知道,之前……之前是我做得过分了,但是……都是误会!”
殷峥绞尽脑汁,深吸一口气,辩解道:“我邀请你加入我的队伍,也是一片好心……”他的声音低下去,马上又理直气壮道:“但你架子也太大了,一点都不给面子,要早知道你是为了钱才和高虞组队,我也会给钱的啊!现在也不晚,你要多少,你说。”
“之前的事,我跟你道歉,行吗?你说话也没客气过……”顿了顿,他想起越廷几次三番地在众人面前评价他的话,什么“你只能靠别人”“手段低级”“做个男人吧”,现在还敢绑架他!
殷峥气得气血翻涌、一阵头晕目眩,他妈的不是你惹我的吗?你个王八蛋!
好容易才压制下去,继续对敌晓之以情道:“我对你动手的事,是我不对,我跟你道歉。我赔偿你之前所有的医药费,还有什么误工费,营养费,精神损失费,你不是一直在到处打工吗?很辛苦吧,我给你一笔钱,这样你就不用这么辛苦了。包括高虞给你的卡,同样额度我给你一百张。你放我走,我保证,我对天发誓,就当这事从没发生过,不会有任何人知道,不会有任何人追究,行吗?”
殷峥说了一大通好话,照他的脾气,这已经是极限了。见越廷还是同样的姿势靠在墙上,一个眼神都不给他,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的死样子,他狂怒了。
他冷冷地盯着越廷,嘴角勾起,一个十足轻蔑的笑,恢复了他的本性:“操你妈的!越廷,你现在在这装什么呢?你把老子掳来,绑架我,好有能耐!这什么垃圾地方!要把人冻死!”
四根铁链被拽得“哗哗”响,牢牢地将殷峥禁锢在行军床上。
他不管不顾地剧烈挣扎一通,破口大骂道:“我操你妈的!你敢说你不是为了钱?要不怎么前面几次你都忍了,就最后一次我踩折了高虞给你的卡,你就要这么报复我呢?!识相的你赶紧把老子放了,要多少钱,你妈的,说!”
越廷终于睁开眼,看向他。那眼神里没有任何对金钱的渴望,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
他缓缓开口,因为失血和虚弱,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
“我只要你。”
殷峥的脸色“唰”地白了。
他听出了越廷语气里前所未有的认真。
不要钱,只要他?这是什么意思?纯粹的、不计后果的报复?要把他折磨致死?还是……一些更可怕的、他不敢细想的可能?
巨大的恐慌再次淹没了他,比之前更甚。
越廷不再理会他,挣扎着起身,走向那个堆放着一些设备和杂物的操作台。
他找出一个急救包,放在台面上,然后,开始脱自己上身的衣服。
动作很慢,因为右臂完全无法用力。黑色的布料黏在伤口上,剥离时,越廷额头的青筋都凸了起来,但他硬是没发出一声痛呼。
殷峥屏住了呼吸。
他看到了越廷赤裸的上身。那不是养尊处优的身体,肌肉线条清晰而紧实,但上面布满了各种伤痕。
有些是陈旧的淤痕和疤痕,尤其是手臂上的疤痕,一块一块的,像大的铜钱。
还有一些……看颜色和位置,殷峥认出来,是自己带人围殴留下的,青紫还未完全褪去。
而最触目惊心的,是右臂上那道新鲜的伤口——一个狰狞的、皮肉翻卷的血洞,边缘有灼烧的焦黑痕迹,正是子弹擦过留下的。
鲜血还在缓慢地渗出。
殷峥浑身一颤,他像是刚才情绪过于激动忘了,现在才想起来一样,嘴唇微微发抖:他开枪击中了越廷!
越廷拧开一瓶医用酒精,直接对着伤口倒了上去。
“嘶——”
这一次,他到底没忍住,从牙缝里吸了一口冷气,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脸色白得近乎透明。
但他很快稳住,用消毒镊子清理创口,然后拿起穿好线的缝合针。
他要自己缝合。
殷峥眼睁睁看着那带着弧度的针尖,刺入翻开的皮肉,从另一侧穿出。
越廷的左手稳定得可怕,但每一次穿针引线,他额角的冷汗就滚落一串,嘴唇抿得死白,下颌线绷紧如刀锋。
没有麻药,每一针都是酷刑。鲜血顺着他的手臂流淌,滴落在地面,汇成一小滩暗色。
殷峥的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愤怒、恐惧、不解,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荒谬的震撼和……心悸。
这个人是疯子吗?他怎么忍得住?他到底想从自己这里得到什么?
缝合持续了仿佛一个世纪。最后打结,剪线,覆盖上敷料,用绷带层层包扎。
做完这一切,越廷几乎虚脱,靠着操作台滑坐在地上,胸膛剧烈起伏,闭着眼喘息。
殷峥所有恐吓、谈判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他看着越廷身上新旧交错的伤,看着那个新鲜缝合的、属于自己的“杰作”,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窜上脊背。
他简直不敢想象越廷接下来会怎么报复他。
他是真的害怕了。
在越廷给自己处理伤口之后,殷峥老实了一段时间。
他不再徒劳地挣扎和叫骂,大多数时候只是蜷缩着躺着,或者警惕地观察着越廷的一举一动。
因为太过寒冷,他甚至还用堪称可怜的口气问越廷:“有可以盖的被子吗?我……我很冷。”他不敢看越廷,声音小小道。
越廷站在行军床不远,看着殷峥的发顶,这还是他第一次俯视他。没有说话,转身从自己的卧室里拿出两张小毯子,压在锁着殷峥手腕的铁链上。
殷峥拿过毯子,他身子长,要把毯子上下拼着才能盖到全身。可是分开盖的话又不够暖和,只好半坐起来靠着墙,将两张毯子都裹在身上。
温暖让殷峥的状态好了一些。很难想象,曾经冬日里非山羊绒不用的超级富二代少爷,如今仅靠两张聚酯纤维毯子就能满足。
越廷的身体显然没有完全恢复,动作时常显得迟缓虚弱,但他依旧有条不紊地做着自己的事:给自己换药,吃一些简单的食物。
白米放麦片加水煮粥,很少的量可以煮出一大锅来。做好后他会给殷峥一碗,殷峥吃不下,实在太没有味道了。越廷无所谓,他不会劝殷峥吃,毕竟人只要饿到一定地步,什么都能吃得下去。
其他大部分时间,越廷都很沉默,坐在操作台前,对着电脑或者摆弄一些殷峥看不懂的仪器。
有时,越廷会长时间地注视着那个灰色的金属箱子,或者那个始终打不开的黑色箱子,眼神深邃,不知道在想什么。
但很快,他的目光又会移开,重新变得冷漠而专注。
他几乎不和殷峥交流。
殷峥摸不透他。这种未知,比明确的威胁更折磨人。
木门左上方那个小小的摄像头,红灯恒定地亮着,沉默地记录着一切。
雪落落停停,窗外的天空,始终是灰蒙蒙的。
这个小院,这个被层层隔音材料包裹的“盒子”,成了一个与世隔绝的孤岛。
殷峥不信外面没有人在找他,自己这么一个大活人在家里被人劫走,何况当时赵昭明成诲他们也在。
他静默地看着越廷,眼神晦暗,他一定能出去的。
越廷正背对着殷峥坐在电脑前,他手机拿着的是殷峥的手机。
最新一条消息显示来自赵昭明:
【殷峥,你在哪里?你的父母隐瞒了你的死讯,对不起!我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你的身体。但我不会放弃的,好兄弟,我会继续找下去的……泣告,安息!】
K剂,果然很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