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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3、采蘑菇的虎擎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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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境的晨雾带着沁骨的湿寒，缓缓从墨绿色的林梢褪去，露出被雨水洗刷后格外清晰的嶙峋山石和深棕色泥土。
巡逻小径湿滑，踩上去咯吱作响。顾驰野走在前面，步伐稳健，经过几天的休养和严格用药，左手掌的伤口已基本愈合，只剩下一道浅粉色的新疤。
毒素清除后的虚弱感也散去了大半，那双眼睛重新变得清澈锐利，扫视着路径两侧的每一处可疑的阴影和反光。
虎擎苍跟在他侧后方几步远，目光同样警惕，但偶尔会偏离巡逻路径，投向路边潮湿的树根下、倒木的背阴处。他的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用大片阔树叶临时折成的“容器”。
当顾驰野再一次听到身后传来轻微的、不同于踩踏地面的窸窣声，忍不住回头瞥了一眼时，他的脚步顿住了，眉毛缓缓挑起，脸上露出了近乎惊悚的表情。
虎擎苍正半蹲在一丛茂盛的蕨类植物旁，用匕首的刀尖小心翼翼地将几朵灰褐色、伞盖厚实、带着白色斑点的蘑菇从腐殖土里剜出来，抖掉根部的泥土，放进那片绿叶里。那动作，专注得仿佛在拆卸一枚□□，而不是在采集野菇。
顾驰野的眼神从蘑菇移到虎擎苍那张依旧没什么表情、甚至因为专注而显得格外冷硬的脸上，来回扫了几遍。他沉默了几秒钟，似乎在确认自己是不是因为毒素后遗症产生了幻觉，或者昨晚没睡好。最终，他清了清嗓子，声音带着一种极其罕见的、不确定的试探：
“喂。”
虎擎苍没理他，又发现了一小丛颜色更黄一些的蘑菇，继续他的采集大业。
顾驰野提高了音量，语气变得严肃，甚至带上了点呵斥的味道：“不管你是谁，给我从虎擎苍身上滚出来。”
他紧紧盯着虎擎苍，仿佛面前这个采集蘑菇的男人是被什么山精野怪附了体——那个训练时吼声震天、执行任务时杀气腾腾、平时不苟言笑的“苍穹”中队长，怎么可能蹲在边境线上像个老农似的采蘑菇？！
虎擎苍终于停下了动作，转过头，看向顾驰野。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底深处飞快地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几乎捕捉不到的笑意。他直起身，走到顾驰野面前，二话不说，抬手就对着顾驰野戴着的战术头盔侧面，“啪”地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说什么胡话呢？” 虎擎苍的声音一如既往的低沉，带着点没好气，“老子采点山货，改善改善伙食，不行吗？” 他颠了颠手里那片已经装了七八朵大小不一蘑菇的叶子，理直气壮：“还是说，你觉得一直啃那玩意儿——” 他朝顾驰野背包侧袋露出的半截压缩饼干包装努了努嘴，“——啃‘墙灰’，也挺不错的？老子嘴里都快淡出鸟了。”
顾驰野被他拍得头盔歪了歪，捂着脑袋，瞪着眼睛看着虎擎苍一本正经的模样，又看看那些蘑菇，一时语塞。改善伙食？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补给都靠运输的边境线上？用这些不知道有没有毒的野生蘑菇？这家伙的脑回路……是不是上次自己中毒，把他给刺激坏了？
“这……能吃吗？” 顾驰野最终还是忍不住，指着那片叶子，语气充满怀疑。野外生存课是学过辨识一些可食用植物，但他绝对不包括在巡逻间隙随手采蘑菇加餐这一项，尤其是虎擎苍采的这些，他看着就觉得不太靠谱。
“怎么不能吃？” 虎擎苍瞪他一眼，仿佛受到了侮辱，“老子当年在野外，什么没吃过？看着点，这种灰褐带白点的，叫松树蘑，炖汤鲜得很。这种黄的，是黄油蘑，烤着吃一流。”
顾驰野将信将疑，但看着虎擎苍那副“老子经验丰富”的笃定样子，再想想连续吃了快一个月的各种口味压缩干粮和罐头，嘴里似乎真的泛起一股混合着沙砾和墙粉的古怪味道……他咽了口唾沫，没再反对。
巡逻继续。
只是顾驰野的余光，总会忍不住瞟向虎擎苍手里那片越来越满的绿叶。画面太诡异，以至于他需要加倍集中注意力，才能确保巡逻观察的质量。
回到营地，还没到正午。熊仄正靠在自己的帐篷外晒太阳，腹部伤口的绷带还缠着，但脸色红润了不少，精神头十足。看见顾驰野和虎擎苍回来，他立刻咧嘴笑了起来，中气十足地打招呼：“哟！队长！副队！回来啦！” 那嗓门，半点不像重伤初愈的人。
虎擎苍哼了一声，算是回应，拿着他的蘑菇径直走向炊事班的方向。顾驰野则走过去，检查了一下熊仄的状况：“感觉怎么样？伤口还疼吗？”
“早没事儿了！” 熊仄拍拍自己结实的肚皮，“医院那帮医生还说要多观察几天，我看就是小题大做。副队你是不知道，那边条件可好了，有热水！能洗澡！天天洗！” 他说到“洗澡”两个字时，眼睛都在放光。
顾驰野看着他明显比在营地时干净清爽不少的脸和头发，再闻闻自己身上确实已经有些发酵的汗味和山林气息，面无表情地“哦”了一声。
熊仄浑然不觉，或者说是故意地，继续感慨：“唉，洗完澡，躺干净床单上，那感觉……简直了！不像咱们这儿，擦个身都得省着用水。啧啧，我现在啊，浑身都舒坦，就是有点怀念医院的伙食，虽然清淡，但花样多啊……”
顾驰野默默地转身，开始检查自己的装备，懒得搭理这头因为洗了几次热水澡就飘飘然的“灰熊”。不过，他得承认，熊仄的嘚瑟，某种程度上也冲淡了营地连日来紧绷的气氛。这家伙能恢复得这么好，还能嘚瑟，本身就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过了一会儿，炊事班那边飘来一阵奇异的香味——不是平常的罐头炖菜味，而是一种更加清新、混合着菌类特有鲜香和油脂焦香的味道。顾驰野和熊仄都不由自主地抽了抽鼻子。
虎擎苍端着一个军用饭盒走了过来，里面是煮得咕嘟冒泡的汤，漂着油花和那些灰褐色、黄色的蘑菇片，还有一些切碎的火腿肠和脱水蔬菜。他面无表情地把饭盒往顾驰野面前一递：“尝尝。没毒。”
顾驰野看着饭盒里卖相居然不错的蘑菇汤，又看看虎擎苍那张看不出情绪的脸，迟疑了一下，接过，用勺子舀了一点，吹了吹，小心地送进嘴里。
舌尖传来的味道让他愣了一下。鲜。一种纯粹的、来自山野的清新鲜美，瞬间冲淡了味蕾上残留的“墙灰”记忆。蘑菇煮得软滑，汤底因为火腿肠的油脂而变得醇厚，热乎乎地熨帖着胃。
“……还行。” 顾驰野板着脸评价，但手上舀汤的动作明显快了些。
虎擎苍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勾了一下，随即又恢复原状。他把另一个小一点的饭盒扔给眼巴巴看着的熊仄：“伤员也有份。清淡的。”
熊仄接过，眉开眼笑：“谢谢队长！” 迫不及待地喝了一大口，烫得龇牙咧嘴也舍不得吐出来。
阳光正好，洒在简陋的营地上。远处群山沉默，边境线无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