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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对焦心跳间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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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二下午三点。
距离约定时间还有五分钟,单铭洋坐在“漠时”咖啡馆最角落的位置,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相机背带。
他为什么约我?
这个问题在过去四十八小时里,像暗房中的底片,在他脑中反复浸泡、显影、定影,却始终没有清晰的答案。
最初单铭洋以为是问责——毕竟他未经允许拍摄,还捕捉到了那个人0.5秒的破绽。沈叡则那样的人,应该很讨厌失控,讨厌计划外的变量,讨厌被看见不该被看见的部分。
可沈叡则点评摄影技术的语气,太专业了。专业到不像一个商业精英该有的随口一说,倒像是……像是曾在暗房里度过无数个日夜的人,肌肉里还留着那些知识。
“带f/2.8以上的镜头。我们需要足够的景深。”
单铭洋低头看自己准备好的镜头。他确实带了50mm f/1.2,但也带了35mm f/2.8。选择后者的那个瞬间,他其实已经顺从了某种暗示——沈叡则在教他,用一种不动声色的方式。
为什么?
为什么要教一个陌生人?
为什么要在那张名片背面,烫印一架老式双反相机的轮廓?
线索像散落的胶片格,在单铭洋脑中排列组合:
一个商业精英懂摄影构图→可能学过→为什么不再继续→名片背面的相机标志→“拍一张没有矛盾感的我”。
——最后一个要求最奇怪。
单铭洋端起已经微凉的拿铁,抿了一口。窗外,海市的暮色正在酝酿,天空开始褪去白日的锐利。
没有矛盾感的沈叡则?
这本身就像个悖论。那个人站在那里就是矛盾的化身——西装笔挺却在谈艺术思维,语气冷静却会在转瞬间泄露疲惫,活在完全由规则构筑的世界,却约一个学生讨论光圈和景深。
“除非……”
单铭洋的手指停在杯沿。
除非那个“没有矛盾感”的状态,对沈叡则而言,是某种珍贵到几乎不存在的东西。
像一种已经失传的显影配方。
像他腕表背面那句“Tempus Fugit”——光阴似箭,但箭射向何方?又为何而射?
风铃响了。
单铭洋抬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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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叡则推门进来时,第一眼看见的是角落里的单铭洋。
男孩坐在窗边,侧脸浸在下午三点的斜阳里,睫毛被镀上浅金色。他面前摊开一本笔记本,上面画着什么——不是字,是潦草的线条。沈叡则视力极好,能看清那是一个钟表内部的齿轮结构,但齿轮之间,生长着藤蔓般的植物。
矛盾感。又是矛盾感。
沈叡则走过去,单铭洋抬起头。那双眼睛里有紧张,有好奇,还有一种沈叡则很久没在自己圈子里见过的——干净的专注。
“沈先生。”
“嗯。”
沈叡则坐下,脱掉西装外套搭在椅背。这个动作让他自己都微微一顿——他很少在非私人场合如此放松。但他今天穿了针织衫,本就是某种程度的“卸甲”。
“想好了吗?”沈叡则问,“怎么拍‘没有矛盾感的我’?”
单铭洋从帆布包里拿出相机,动作很轻,像在取什么易碎品。
“我有个问题。”男孩说。
“问。”
“您要的‘没有矛盾感’,是指……”单铭洋斟酌用词,“看起来内外一致的状态?还是指,暂时放下所有角色的状态?”
沈叡则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一叩。
这小孩比他想的敏锐。
“后者。”他说,“但放下角色,不等于变成另一个人。”
“我明白。”单铭洋点头,“就像……摘下手表,不等于时间停止了。只是换一种方式感受它。”
沈叡则看着他,没有说话。
单铭洋开始调整相机设置。他先换了镜头——果然,他带了f/2.8。然后他站起身,绕到沈叡则侧后方,看着窗外的光线。
“能请您往左边偏十五度吗?”单铭洋说,“这样斜光会落在您的下颌线,但不会刺眼。
沈叡则照做。
单铭洋举起相机时,整个人变了。
不是气质突变,而是一种……沈叡则很难形容的状态。男孩脸上的紧张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全然的沉浸。他的眼睛微微眯起,不是防御,是聚焦。左手托着镜头底座,右手食指虚按在快门上,手肘紧贴身体以获得稳定。
他调整姿势时,膝盖轻碰到沈叡则的椅背。
“抱歉。”单铭洋下意识地说,但视线没有离开取景框。
沈叡则没有说话。
他在看单铭洋的眼睛——透过相机的上方,男孩的瞳孔在收缩、放大,像在测量光,测量距离,测量某种更抽象的东西。他的呼吸变得很轻,很缓,仿佛怕惊动空气里的尘埃。
然后单铭洋说:“沈先生。”
“嗯?”
“您刚才……在想什么?”
沈叡则一怔。他刚才确实走神了,在想早上一个棘手的案子。
“您的眉头,放松了0.5毫米。”单铭洋的声音从相机后面传来,平静得像在陈述一个物理事实,“但眼神还是紧的。我在想,如果您愿意的话……可以想一件完全无关的事。比如……”
他顿了顿。
“比如您十九岁时,拍过最满意的那张照片。拍它的时候,您在等什么光线?”
沈叡则的心脏,很轻微地,收缩了一下。
像有什么东西轻轻捏了它一把。
不是疼。是一种……久违的酸胀感。
他看着单铭洋——男孩还保持着那个姿势,专注得仿佛世界只剩下取景框里的画面。午后的光从他身后涌来,给他的发梢和肩线描上毛茸茸的金边。他的帆布包滑到地上,但他浑然不觉。
这个人,是真的在“看”我。
不是看沈先生,不是看精英合伙人,不是看任何标签。
是在看那个藏在所有角色之下的、连自己都快要忘记的——原本的模样。
沈叡则感觉到自己的呼吸,无意识地放慢了。
他按照单铭洋说的,去想十九岁的事。想暗房里红色安全灯下的显影盘,想那张钟表店的照片,想按下快门时手腕的颤抖,想等待影像浮现时的、近乎神圣的期待。
然后他听见单铭洋说:
“就是现在。”
咔嚓。
快门声很轻,但在沈叡则听来,像某个锁扣被打开的声响。
单铭洋放下相机,查看屏幕。他微微歪头,睫毛垂落,专注地看着那张刚诞生的照片。然后,很慢地,他嘴角弯起一个极小的弧度。
不是得意,不是满意。
是……温柔的懂得。
沈叡则看着那个笑容,感觉到胸腔里,又一阵轻微的颤动。
像冬眠的土壤深处,有颗种子翻了个身。
他还不知道那是什么。
但他知道,有什么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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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铭洋把相机转过来,屏幕朝向沈叡则。
照片里,沈叡则侧坐在窗边,针织衫的柔软质地被光线勾勒出来。他没有看镜头,目光落在窗外某处遥远的地方。眉头是舒展的,嘴角是自然的,整个人呈现出一种……
“像退潮后的沙滩。”单铭洋轻声说,“所有被海浪带来的东西都暂时离开了,只剩下沙子本身的样子。”
沈叡则看着照片里的自己。
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样的自己了。
“这张,”单铭洋说,“有矛盾吗?”
沈叡则抬起眼,看向男孩。
单铭洋的眼睛里有光,有期待,有一种刚刚完成一件重要之事的、干净的疲惫。
“没有。”沈叡则说,声音比他自己预想的更温和,“这张……很干净。”
然后他做了个自己也意外的动作——伸出手,轻轻碰了碰单铭洋还握着相机的手背。
只是一下,很快收回。
“谢谢。”沈叡则说。
窗外的暮色,正从淡金转为钢蓝。
单铭洋仔细的看着刚拍好的照片,听到沈叡则说了声谢谢,他笑着说不客气,目光却没有从相机的显示器上挪开。沈叡则看着他的这个样子好似看到了从前在上大学本科时期的自己,一样的对拍照带有热爱。
从沈叡则的角度看去,单铭洋微微笑着翻弄着相机,阳光照在他的脸上,映照出少年硬朗帅气的侧影。单铭洋突然转过脸对着他笑着说,“沈先生,你以前上大学的时候也经常外出摄影吗,我感觉你很专业的样的,对摄影的了解不少呢?”
“对,以前上大学的时候我也喜欢摄影,辅修了四年的摄影,对他很感兴趣”。
“那你为什么后面没有从事摄影方面的职业啊?反而是从事了金融呢?好遗憾的感觉”
沈叡则只是笑了笑,没有回答他的这个问题。反而是说“走吧,为了感谢你,我们一起去吃个饭吧!”
单铭洋抬头看了看他,似乎在思考,随之说了句“好啊”,他将自己的摄影设备放进相机包里,然后跟在沈叡则身后走出咖啡馆。
沈叡则回头对他说“等我几分钟,我过去把车开过来。”
“嗯嗯好的”
车上两人几乎都没有说话,单铭洋会偷摸的偷看一下沈叡则,因为沈叡则实在是长在了他的审美点上,眼睛深邃,鼻梁高挺,很是好看。
目的地是一家日系餐厅,很安静。单铭洋觉得很符合沈叡则的形象的性格。
用过餐之后沈叡则开车送单铭洋回到学校,单铭洋下了车走了几步之后又回来,敲了敲沈叡则的车窗。
“沈先生,我们加个微信好友吧!我待会会把照片发给你。”
加上好友之后单铭洋和他挥了挥手,笑着说了再见之后就跑着回到寝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