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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禁室微光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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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的消毒水气味还在鼻腔里顽固残留，但身体已经回到陆家明位于城市顶峰的顶层公寓。
萧回青赤脚踩在能映出人影的冰冷大理石地面上，每走一步，下身残留的不适和酸痛就提醒他不久前车厢里发生的一切。陆家明让医生给他做了基础的检查和药物代谢处理，没留院，直接带回了这里——这座他住了三年，却从未觉得像“家”的金属玻璃牢笼。
陆家明走在他前面半步，西装外套随意搭在臂弯，背影挺拔，步履从容，仿佛刚刚经历激烈情事的不是他。
萧回青沉默地跟着，湿透的衬衫在车上被陆家明用一条备用毯子草草裹住，此刻紧贴着皮肤，又冷又黏。头发半干，凌乱地垂在额前。他低着头，盯着地面自己模糊的、狼狈的倒影。
电梯无声上行，数字跳跃。
“叮”一声，门开。
顶层的视野豁然开朗，整面墙的落地窗外是津港璀璨如星河倒悬的夜景，繁华又冰冷，像另一个遥不可及的世界。
陆家明将外套随手扔在进口的羊毛地毯上，解开腕表，放在玄关的黑色岩板台面上，发出一声轻响。他没开主灯，只有几盏嵌入式的氛围灯自动亮起，勾勒出客厅极简而昂贵的轮廓，也把他侧脸的线条衬得更加冷硬。
“去洗干净。”他没回头，声音平淡，“你身上的味道，我不喜欢。”
指的是什么味道？后巷的污秽？药物的甜腻？还是……其他男人留下的肮脏气息？亦或是，他自己留下的、混合着屈辱与欲望的痕迹？
萧回青指尖蜷缩了一下，没说话，转身走向主卧配套的浴室。
温热的水流兜头淋下，冲走皮肤表面的黏腻和冰冷，却冲不散骨子里的疲惫和某种更深层的东西。他机械地涂抹沐浴露，搓洗，水流划过那些残留的指痕和……更多是惩罚性的印记——带来细微的刺痛。
浴室门被毫无预兆地推开。
氤氲的水汽中，陆家明倚在门框上，不知看了多久。他已经换下了那件沾了汗渍的衬衫，穿着深灰色的丝质睡袍，腰带松松系着，露出小片结实的胸膛。金丝眼镜搁在一边的台子上，没了镜片的遮挡，那双眼睛在蒸汽中显得更加深邃锐利，少了些平日的克制，多了几分不加掩饰的审视和……某种沉黯的欲色。
萧回青身体瞬间僵住，下意识侧身，想用湿漉漉的手臂遮挡自己。这个动作取悦了陆家明，他嘴角极淡地勾了一下。
“挡什么。”他走进来，赤脚踩在微湿的地砖上，一步步靠近，“你身上，哪里我没看过，没碰过？”
水流声中，他的声音低沉地撞在瓷砖上，带着回音。他在淋浴间外停下，隔着朦胧的玻璃，目光如同实质，描摹着里面那具年轻、柔韧、此刻遍布印记的身体。
萧回青垂下眼，关掉了水。拿过一旁的浴巾，沉默地擦拭。动作有些僵硬，刻意忽略那道如影随形的目光。
陆家明没动，看着他擦干头发，裹上浴巾，露出细瘦的脚踝和伶仃的锁骨。浴室暖黄的灯光下，他皮肤透出一种病愈般的苍白，只有那些痕迹，红得刺眼。
“今晚的事，查到了。”陆家明忽然开口。
萧回青擦拭的动作一顿，倏然抬头。
陆家明看着他眼中骤然亮起又迅速被警惕掩盖的光芒，语气没什么起伏：“短信源头是个黑号，追踪到最后，信号消失在城西一家地下赌场附近。那三个废物，是拿钱办事，中间转了好几道手，给钱的人很小心，没留下直接线索。”
城西地下赌场……萧回青心脏猛地一跳。
陆文鸿有个心腹，外号“老鬼”，据他所知，经常混迹在那片区域，替陆文鸿处理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会是陆文鸿发现了他和陆家明的关系，想用这种肮脏手段毁掉他，同时打击陆家明？
三年了，他第一次感觉到，那层厚重的、隔绝他与复仇目标的屏障，似乎因为这次拙劣的袭击，被撕开了一道极其微小的裂缝。
陆家明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瞬间的神情变化。
“看来，你想到什么了。”陆家明往前走了一步，两人之间只剩下蒸腾未散的水汽。他抬手，用指尖挑起萧回青一缕半湿的黑发，在指间缠绕，“萧回青，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没告诉我？”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危险的探究。
萧回青喉咙发紧。他能说什么？说我接近你是为了利用你扳倒你二叔？说我父亲被你二叔逼得跳楼，母亲因此一病不起？说我待在你身边的每一天都在演戏，都在伺机寻找证据？
“没有。”他别开脸，声音干涩，“我只是……想不通谁会针对我一个小助理。”
“小助理？”陆家明低笑一声，那笑声里没什么温度，“你现在走出去，谁不知道你是我陆家明的人？动你，就是打我的脸。”
他捏着萧回青下巴，迫使他转回头，直面自己。“所以，要么是冲着你‘陆家明的人’这个身份来的，要么……”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如刀，“就是你本身，藏了什么会招祸的东西。”
萧回青心脏狂跳，几乎要撞出胸腔。他强迫自己迎上陆家明的视线，不能躲，不能露怯。浴室的湿气让他睫毛沾着细小的水珠，看起来有种脆弱的无辜。
“我有什么值得别人这么大费周章？”他反问，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静。
陆家明凝视了他几秒，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里，有什么复杂的东西一闪而过。最终，他松开了手。
“最好没有。”他转身，走向浴室门口，语气恢复了那种惯常的、掌控一切的冷淡，“记住，你的命，现在是我捡回来的。没我的允许，再出任何差错……”
他没说完，但未尽的威胁比说出口更令人心悸。
萧回青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外，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松弛，腿一软，差点没站稳。他扶着冰冷的瓷砖墙，大口喘息。刚才那一刻，他几乎以为陆家明什么都知道了。
冷静下来，一个念头却越发清晰：陆家明显然对这次袭击背后的主使也很在意。如果……如果能引导陆家明去查，是不是就能借他的手，触碰到陆文鸿？
可这是双刃剑。陆家明和陆文鸿不和众所周知，但他们是亲叔侄，利益盘根错节。万一陆家明选择维护家族利益，或者觉得自己的“玩物”心思太多……后果不堪设想。
他裹紧浴巾，走出浴室。主卧里只开了一盏床头阅读灯，陆家明已经半靠在床头，手里拿着一份似乎是灵犀芯片项目的加急文件在看，眉头微蹙。
萧回青沉默地走到床的另一侧，掀开被子躺下，尽量离他远一些。身体依旧酸痛，精神却异常清醒。复仇的火焰在绝境中非但没有熄灭，反而因为这次袭击和陆家明刚才的话，烧得更旺，也更焦灼。
就在他以为今晚将在这沉默的僵持中度过时，陆家明忽然合上了文件，放到床头柜上。
“明天开始，”他没看萧回青，声音在昏暗的光线里传来，“你不用去策划部了。”
萧回青浑身一僵，猛地转头看他。
陆家明侧过身，金丝眼镜重新戴上了，镜片后的眼睛平静无波：“调到我办公室。做我的特别行政助理。”
特别行政助理？
这个职位，意味着将直接接触到陆家明核心的工作日程、往来文件，甚至……一些更机密的商业情报。当然，也意味着，离陆家明更近，监控更严密，但同样，离陆文鸿可能也更近一步——如果陆家明和陆文鸿的斗争真的像外界传闻那样激烈的话。
这是机会？但也许是……陆家明对他新一轮的试探和控制？
“为什么？”萧回青听到自己干哑的声音问。
陆家明看着他，目光在他苍白的脸上停留片刻，然后伸手，关掉了床头灯。
黑暗中，他的声音清晰而冷漠：
“放在眼皮底下，省得你再把自己弄丢。”
“也省得……一些不该伸的手，再碰到我的东西。”
东西——他还是用这个词定义他。
萧回青在黑暗中睁着眼，心脏在胸腔里沉沉跳动。窗外城市的微光透过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一线冰冷的苍白。
他知道，从明天起，游戏进入了新的阶段。
更危险，也更接近核心。他必须更小心，更隐忍，也要……更善于利用陆家明这柄双刃剑。
就在他思绪纷乱之际，身旁的男人忽然动了动。一只手伸过来，没什么温柔地将他揽进怀里，手臂横过他腰间，是一个充满占有意味的姿势。
萧回青身体瞬间僵硬。
“睡觉。”陆家明的声音贴着后颈传来，“别想些没用的。”
萧回青被迫贴着他坚实温热的胸膛，能听到他平稳有力的心跳。鼻尖萦绕着那股熟悉的、带着冷冽气息的古龙水味，此刻却混合着刚刚沐浴后的清爽皂角香。
他闭上眼，努力忽略身体接触带来的不适和心底翻涌的复杂情绪。
复仇的路，好像看到了一丝微光。
可这微光，却来自将他禁锢得更深的黑暗本身。
……
第二天，萧回青跟在陆家明身后，踏进了陆氏集团总部大楼的顶层——董事长办公室及核心高管区。
和楼下策划部那种开放、忙碌甚至有些嘈杂的环境截然不同。顶层铺着吸音地毯，脚步落在上面悄无声息。巨大的落地窗环绕，视野开阔至极，阳光毫无遮挡地洒进来，却驱不散空气里那种无形的、高压的肃静。穿着考究、步履匆匆的精英们低声交谈，目光扫过陆家明时带着恭敬，掠过他身后的萧回青时，则充满了掩饰不住的惊讶、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玩味。
陆家明径直走向最深处那扇厚重的胡桃木双开门。门口已经站着一位穿着香奈儿套裙、妆容精致的年轻女人，是陆家明的首席秘书，李薇。
“陆总早。”李薇声音干练，目光快速扫过萧回青，脸上挂着无懈可击的职业微笑，“萧助理的工位已经安排好了，在您办公室外间的东南角，相关权限和内部系统账号已经开通，这是初步的工作交接清单和注意事项。”她递过来一个平板和一个文件夹。
陆家明接都没接，只略一颔首：“带他熟悉。半小时后，让项目组的人到一号会议室。”
“是。”
陆家明推门进了里间办公室，门轻轻合上，将内外隔绝成两个世界。
李薇脸上的笑容淡了些，转向萧回青，眼神里的打量不再掩饰：“萧助理，请跟我来。”
所谓的“外间”，其实是一个异常宽敞、配备了顶级办公设备的助理区，除了李薇，还有另外两名资深助理。萧回青的工位被安排在一个相对独立的角落，背靠着一面内嵌式文件墙，侧面是一盆高大的绿植，某种程度上形成了一个半私密的空间。桌上已经摆好了最新的电脑、电话，甚至还有一个看起来价值不菲的咖啡机。
“你的主要职责是协助陆总处理日常行政事务，包括但不限于日程协调、文件初审、会议纪要、临时交办事项等。陆总的要求很高，也很……具体。”李薇语速很快，带着公事公办的疏离，“所有经手的文件必须严格保密，电子设备有监控，不要做任何与工作无关的事情。陆总不喜欢等人，也不喜欢解释第二遍。”
她指了指文件墙上一个不起眼的银色面板：“那是直通陆总内线电话的按钮，红色是紧急事务。非必要勿扰。”
萧回青默默记下，点头：“明白了，谢谢李秘书。”
李薇似乎还想说什么，目光在他颈侧一处未完全消退的痕迹上停留了半秒，最终只是扯了扯嘴角：“好好干。能坐到这里，是陆总的信任。”语气却听不出多少真诚。
李薇离开后，他坐下，打开电脑。系统桌面干净得只有几个必要图标。他点开内部通讯软件，联系人列表里，最顶端赫然是“陆家明（执行副总裁）”，状态显示“会议中”。
他深吸一口气，开始浏览李薇留下的交接清单。大部分是常规的行政工作，但其中一项引起了他的注意：“定期整理归档陆总批示过的项目文件（包括灵犀芯片及相关子项目），按密级分类存放。”
灵犀……陆文鸿屡次掣肘的那个核心项目。
他的心臟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跳动。这或许就是他一直在等的，能接触到项目核心信息、进而顺藤摸瓜找到陆文鸿把柄的机会。
就在这时，内线电话的指示灯突然闪烁，发出轻微的嗡鸣。
是陆家明内线。
萧回青立刻接起：“陆总。”
“进来。”陆家明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简洁，冷淡。
萧回青起身，整理了一下身上略显宽大的新西装（早上陆家明让人送来的），走到那扇胡桃木门前，敲了敲。
“进。”
推门进去，陆家明的办公室比外间更加空旷、冷硬。巨大的弧形办公桌对着落地窗，窗外是浩瀚江景。陆家明正背对着门，站在窗前讲电话，语气是萧回青很少听到的冷厉：
“……告诉二叔那边的人，灵犀三期的测试数据，必须按照技术规范来，任何人为设置的‘障碍’和‘建议’，我都不想再看到。如果下次例会还是拿不出合规的验收报告，我不介意亲自去跟二叔聊聊，他手底下那些‘专家’，是不是该提前退休了。”
电话那头似乎又在辩解什么，陆家明直接打断：“就按我说的办。”
他挂了电话，转过身。阳光从他身后照进来，给他周身镀上一层冷硬的金边，看不清表情。
“通知项目部，原定下午的技术评审会提前到十点半。另外，”他走到办公桌前，拿起一份厚厚的文件夹，丢到萧回青面前，“这是灵犀二期的一些市场反馈和内部争议点汇总，下班前整理出摘要和关键问题列表，标注出可能涉及合规风险的部分。”
文件夹封面上，印着醒目的“绝密”字样，下面是“灵犀”项目的LOGO。
萧回青指尖微颤，接了过来。文件夹很沉。
“有问题吗？”陆家明看着他，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平静无波。
“没有，陆总。”萧回青垂眼。
“出去吧。”
萧回青抱着文件夹转身，走到门口时，陆家明的声音再次从背后传来，不轻不重：
“萧回青。”陆家明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做好你分内的事。”
萧回青背脊微微一僵，低声应道：“是。”
门在身后关上。
萧回青坐回自己的位置，缓缓翻开文件夹的封面。
密密麻麻的文字、图表、数据……还有几份带有陆文鸿及其亲信签批意见的复印件，赫然在目。
他的目光，迅速而专注地，投入到了那片由冰冷数据和残酷商业斗争构成的字海里。
复仇的齿轮，在顶楼的寂静阳光中，开始悄无声息地转动。
而里间办公室内，陆家明重新站回窗前，看着脚下如蚁群般繁忙的城市。他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是我。”他声音低沉，“人已经调上来了。”
“东西，可以慢慢放了。”
“盯紧点。我要知道，他到底想要什么。”
电话挂断。
他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镜片上，反射着窗外过于刺眼的阳光，也模糊了他眼底深处，那一闪而过的、极其复杂的微光。
有审视，有冰冷，或许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深究的、近乎期待的残酷。
游戏，进入中盘。
赌注，正在悄然加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