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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四处碰壁 ...


  •   下课铃尖锐地撕裂了午后沉闷的空气。几乎是同时,林秀芳已经“唰”地站起身,动作快得像被无形的鞭子抽了一下。

      “秀芳!等等我呀!”陈果的声音带着点被抛下的委屈,从前面传来。

      林秀芳脚步顿了一下,却没有回头,只仓促地丢下一句:“我有急事!明天见!”声音被奔跑带起的风吹得有些变形。

      教室里安静了一瞬,随即响起几声低低的议论。

      “跑这么快,赶着投胎啊?”有人嗤笑。

      “看她那袋子,都破成那样了……”带着点不易察觉的优越感。

      “乡下来的,估计没见过啥世面,慌里慌张的。”尖脸女生李薇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周围几个人听见,她撇了撇嘴,目光扫过林秀芳那空荡荡的座位,带着一丝轻蔑。

      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顾屿白依旧维持着那个趴伏的姿势。刚才那阵桌椅的剧烈响动似乎对他毫无影响,连头都没有抬一下。

      只有在他紧贴着桌面的脸颊下方,那只搁在桌下的手,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指关节微微泛白。

      教室里重新弥漫开的、带着少年人汗味的喧嚣,像浑浊的潮水,将他更深地推向那个疲惫的、隔绝一切的角落。

      他身上那股淡淡的、如同伤疤般挥之不去的油漆与松节油混合的气味,在微热的空气里固执地弥散开来。

      林秀芳一路飞奔。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撞击着肋骨,几乎要破壁而出。

      她的肺像被粗糙的砂纸摩擦着,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灼痛感。但她不敢停,也不能停。时间!时间就是悬在她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上一世,父亲就是在高一开学大约一个月后,在自家那几亩薄田里,被雨后湿滑的田埂绊倒,摔断了腿。不算特别严重,但足以让这个本就风雨飘摇的农村家庭瞬间坍塌。

      高昂的手术费和后续的休养,像两座沉重的大山,彻底压垮了父母微薄的希望。辍学,打工,供养弟弟……成了她当时唯一、也是“懂事”的选择。

      这一世,绝不能让悲剧重演!她必须在那一天到来之前,攒够钱!至少,要能负担起父亲手术费的一部分!

      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一部分,也要让父母看到一丝微光,让她有资格、有底气说出那句“我能自己挣学费,让我继续念书”!

      镇中学那扇锈迹斑斑的大铁门在她身后渐渐远去。她脚步不停,目标明确地冲进了与校门隔了一条窄马路的、那条挤满了小店铺的后巷。

      这里像是小镇喧嚣繁华的另一面——油腻、嘈杂、充满了烟火气与生存的挣扎。各种气味混杂在一起,汹涌地扑来:炸油条的浓烈油香、卤肉熟食的咸腻香气、廉价香水混合着汗味的刺鼻、还有下水道隐隐泛上来的酸腐……令人窒息。

      林秀芳顾不上这些。她的目光像雷达一样,快速扫过巷子两旁那些鳞次栉比、门脸狭小的店铺。早餐店、文具店、廉价服装摊……每一扇门后面,都可能藏着她生存下去的希望。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口的腥甜和双腿的酸软,走向第一家——挂着“张记快餐”油腻招牌的小饭馆。正是下午备餐时间,门口支着大油锅,一个光着膀子、浑身汗津津的中年男人正挥舞着长筷子,翻炸着黄澄澄的油条,油烟滚滚。

      “老板……招工吗?”林秀芳的声音因为奔跑和紧张有些发颤,她努力挺直背脊,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畏缩。

      炸油条的男人头也没抬,眼皮懒懒地掀了一下,扫过她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校服,鼻子里哼了一声:“学生仔?不要不要!下午放学才来,能干个屁!正忙的时候你上课,要你干啥?添乱!”

      拒绝像一盆冷水,兜头浇下。林秀芳攥紧了拳头,指甲掐进掌心,没再说话,默默退开。转身走向隔壁那家飘着浓郁奶精香的奶茶铺。

      柜台后面坐着一个涂着鲜艳指甲油、正低头刷手机的年轻女人。

      “姐姐,请问……你们店里招兼职吗?我下午放学就能来……”

      女人抬起头,挑剔的目光像扫描仪一样上下打量她,从她朴素的马尾辫到脚上那双沾了泥点的旧布鞋,最后停留在她那张带着明显乡下孩子特征、因奔跑而泛红的脸上。

      眉头蹙起:“你?多大啊?有身份证吗?我们这要长期稳定的,你一个学生,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不行不行!别耽误我时间!”语气里的不耐烦几乎要溢出来。

      一家,又一家。

      “学生?算了吧,干不了重活,还得盯着写作业,麻烦!”

      “我们这工资低,只够吃顿饭,你图啥?”

      “年纪太小了,不敢用,出了事谁负责?”

      “晚上?晚上我们要关门盘点的,不需要!”

      每一次询问,都换来一次冰冷的拒绝或敷衍的推脱。那些话语像细小的针,密密麻麻地扎在她心上。巷子里浑浊的空气似乎变得更加粘稠沉重,挤压着她的胸腔。

      汗水沿着她的鬓角滑落,混着眼角因屈辱和焦急而泛起的水汽。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狼狈和渺小。指尖不知何时沾上了巷子墙壁上蹭下的油腻黑灰,黏腻腻的,像甩不掉的污秽标签。

      希望一点点沉下去。夕阳的余晖将巷子切割成明暗两半,林秀芳的影子被拉得细长而扭曲,拖在身后,如同一个沉重的包袱。她站在巷子深处,望着前面几家还没问过的、更显破旧的小店,一种巨大的疲惫和无助感几乎要将她吞没。

      难道……真的不行吗?难道重来一次,她依旧无法挣脱那个既定的轨道?这个念头如同毒蛇,带着冰冷的绝望气息。

      不!不能放弃!只要还有最后一家没问,就还有希望!她猛地咬住下唇,一股铁锈味在口中蔓延开,刺痛感让她混沌的头脑瞬间清醒了几分。

      她抬起袖子,狠狠擦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和几乎要掉下来的泪,目光重新变得倔强。她拖着灌了铅似的双腿,朝着巷子最尽头、那个几乎被阴影笼罩的角落走去。

      那里,只有一个很小的铺面。没有花哨的招牌,只在门口支着一个褪了色的、写着“老张甜水”四个歪歪扭扭毛笔字的简陋木牌。铺面极其窄小,大概只有两三米宽。

      门口摆着一个用厚棉被捂得严严实实的泡沫保温箱,旁边是个只烧蜂窝煤的炉子,炉子上坐着个巨大的铝制蒸锅,正“噗噗”地冒着浓郁的白汽。

      那股白汽带着一种奇异的、混合着米香、豆香和淡淡焦糖味的清甜气息,顽强地穿透了巷子里浑浊的各种异味,丝丝缕缕地钻进林秀芳的鼻腔。

      一个穿着洗得发灰、同样沾着点儿深色糖渍围裙的老爷爷,正佝偻着背,费力地用一根磨得光滑的木棍,在蒸锅旁边一个半人高的木桶里缓缓搅动着什么。

      他头发花白而稀疏,脸上刻满了深深的皱纹,像干涸河床的龟裂。鼻梁上架着一副用胶布缠着断腿的老花镜,镜片后浑浊的眼睛专注地盯着桶里的东西。蒸腾的热气模糊了他的镜片,也模糊了他脸上的表情。

      林秀芳站在那团散发着甜香的白色蒸汽边缘,像站在了另一个世界的入口。

      她看着老人被热气熏得通红的脸颊,看着他布满老茧、骨节粗大的手一下下缓慢而有力地搅动,看着那简陋到近乎寒酸的铺面,一种同病相怜的酸涩感,混杂着最后一丝孤注一掷的勇气,涌上心头。

      她走上前,声音因为之前的挫败和此刻的紧张而干涩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决:“爷爷……您这里……招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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