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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同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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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予安在第二天下午三点准时按响了门铃。
“周少爷，您快请进，”开门的是陈叔，他笑得灿烂，脸上的褶子堆在一起，“沈先生早就让我预备着了。”
陈叔很早就在沈观身边当管家了，如今家里添了个人，多了份喜气，他也高兴，真心替沈观高兴。
沈观从一份跨国并购案的虚拟会议中抬头，看了眼监控屏幕。周予安站在门口，身边堆着……令人叹为观止的家当。
不是规整的行李箱，而是几个巨大的、看不出原色的帆布行李袋，两个塞得快要爆开的纸箱，以及一个用旧床单潦草包裹着的、半人高的不规则物体——看起来像某种未完成的雕塑。
陈叔正试图帮他把那个“雕塑”搬进来，被周予安连连摆手拒绝：“别别别，陈叔，这个沉，而且它脾气怪，得我来。”
沈观看着监控里略显狼狈的客厅，揉了揉眉心，暂时关闭了会议音频，起身走向玄关。
周予安正背对着他，费力地将那个“脾气怪”的包裹挪进门槛。他换了件衣服，依旧是简单的灰色连帽卫衣和牛仔裤，但帽子上一左一右印着两只卡通小狗耳朵，随着他的动作一晃一晃。
“需要帮忙吗？”沈观开口，声音在空旷的玄关显得格外清晰。
周予安被吓了一跳，猛地回头，怀里还稳当当抱着那包裹。
“沈律师？你在家啊。”他松了口气，冲沈观笑笑，把包裹小心翼翼靠墙放好，额角沁出细密的汗，“我以为你这个点应该在律所大杀四方。”
“今天没有去律所，我在家办公。”沈观解释道，目光扫过地上那一堆。“客房在走廊左边第二间，陈叔已经收拾过。但你这些……”他顿了顿，尽量选择了一个中性的词，“……物品，可能需要规划一下摆放。”
“放心，保证不给你的‘样板间’添乱。”周予安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小小的虎牙，弯腰去拎那两个最沉的袋子。
他动作很利落，显然习惯了搬运重物，但卫衣下摆随着动作掀起一角，露出一截清瘦柔韧的腰线。
沈观不着痕迹地移开视线，对陈叔说：“帮他一下。”
“不用不用，我自己能行。”周予安已经扛起一个袋子往里走，边走边回头，“对了沈观，朝北是哪边？我得先把我的‘宝贝们’放到光线对的地方。”
“左手边那间，窗户朝西北。”沈观回答，看着他毫不客气地“入侵”自己的领域，感觉某种固有的秩序正在被打破。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沈观试图回到书房继续他的会议，但注意力总是不由自主地被门外断续传来的声音吸引——重物落地的闷响，周予安偶尔自言自语的嘀咕（“放这儿？不行，挡光了。”“哎哟这颜料挤得真是时候……”），还有陈叔偶尔无奈的劝阻（“周少爷，这个真的不能钉在承重墙上……”）。
“……”
二人的争论打断了沈观的思考，他有些好奇周予安带来的“宝贝”们会被怎样摆放……还有他的客卧会被怎样改造。
最后，沈观放弃了。他关掉电脑，走出书房，打算去厨房倒杯水，顺便……视察一下“灾情”。
经过客房时，门敞开着。沈观停下脚步。
不过半天时间，这个曾经和他书房一样整齐、空旷、毫无个性的房间，已经彻底变了样。
墙壁上果然被钉上了几块厚重的软木板，上面凌乱但有序地钉满了素描草图、色彩小稿、拍立得照片，还有几张看不出内容的便签。
地上铺开了一张巨大的防污布，上面散落着各色颜料管、画笔、刮刀、几块裹着湿布的粘土，以及一些沈观叫不出名字的工具。
那个被床单包裹的雕塑已经露出真容——一个抽象的人形，线条粗犷有力，表面还保留着手指按压的痕迹，正对着西北窗的方向。
周予安背对着门，蹲在一个打开的纸箱前翻找着什么，帽子上的小狗耳朵随着动作轻轻颤动。
沈观的视线落在箱子里的内容上：几本厚重的艺术画册，边缘磨损得厉害；一叠用橡皮筋捆好的信件；几个造型各异、有的可爱有的古怪的小摆件；甚至还有一盆小小的、绿油油的……多肉植物。
“你打算在这里常住？”沈观忍不住问，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周予安回过头，脸上不知何时蹭了一道蓝色的颜料，像某种神秘的部落图腾。“合约期两年嘛，日子总得过得像点样。”他站起身，拍拍手上的灰，环顾四周，颇为满意地点点头，“这才像个能住人的地方。你那客厅，好看是好看，就是缺了点……人气儿。”
沈观不置可否。他的目光落在窗台上那盆多肉上。“这个需要光照。”
“知道，朝北窗散射光刚好。”周予安走过去，用手指轻轻碰了碰肥厚的叶片，“它叫‘厚脸皮’，好养，跟我一样。”
沈观：“……”
他发现自己很难接这句话，还有谁会给自己的爱宠取这样的名字啊？可能真的如其名好养活吧。
晚餐是陈叔准备的，四菜一汤，清淡精致。两人第一次坐在同一张餐桌前吃饭，气氛说不上尴尬，但也绝对称不上热络。
沈观吃得慢而专注，遵循着食不言的准则。周予安则随意得多，但出乎沈观意料，他吃饭并不粗鲁，只是更放松，偶尔会停下筷子，盯着某个菜思考几秒，像是在分析色彩搭配。
陈叔站在他们旁边不远处，嘴角带笑。沈观已经注意到陈叔的目光和往常不一样，今天的……比较……炙热？欣慰？具体他也说不上来，也没当回事。
沈观先吃完，擦了擦嘴，对周予安说：“我吃好了，你慢慢吃。”说完准备起身离开。
“嗯。”周予安简单点头回应，他嘴里刚塞了一只虾。
“陈叔手艺真好。”周予安喝完最后一口汤，由衷赞叹，然后很自然地收拾起碗筷，走向厨房，“我洗碗吧，不能白吃白住。”
“有洗碗机。”沈观说。
“没事，顺手的事。”周予安的声音从厨房传来，伴随着哗哗的水声。
沈观看着他的背影，没再坚持。他注意到周予安洗碗的动作熟练，甚至记得把台面上的水渍擦干净。这和他艺术家不羁的外表有些反差。
晚上九点，沈观照例在书房处理一些邮件。唐羽裳发来了下周家宴的详细安排和注意事项，附言：“沈律，是否需要为您和……周先生，准备一些‘背景资料’？以便应对可能的询问。”
沈观回复：“不必了。随机应变。”
刚发送出去，就听见客房门打开，脚步声走向厨房。过了一会儿，脚步声停在了书房门口。
沈观抬起头。
周予安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牛奶，站在门外，有点犹豫的样子。他已经换上了柔软的居家T恤和运动长裤，头发微湿，像是刚洗过澡，看起来比白天少了些棱角，多了几分柔软的慵懒。
“那个……”周予安晃了晃手里的牛奶，“我看你晚上喝咖啡，这个点喝可能睡不着。热了杯牛奶，助眠。”
沈观看着那杯牛奶，沉默了两秒。“我不喝牛奶。”
“啊？”周予安愣了一下，随即有点懊恼，“抱歉，我不知道。那我……”
“放着吧。”沈观打断他，语气平淡，“谢谢你。”
周予安把牛奶轻轻放在书桌角落空着的地方，那里通常只放文件和笔。“那你忙。”他转身要走，又停住，指了指沈观电脑旁边一个极其精致、一尘不染的金属笔筒，“那个……我能借支笔吗？我的不知道塞哪儿了。”
“请便。”
周予安抽了支最普通的黑色签字笔，道了谢，轻手轻脚地离开，还带上了书房的门。
书房恢复了安静。沈观的目光落在角落那杯牛奶上，乳白色的液体表面结着一层薄薄的膜。
他从不喝牛奶，总觉得有股腥味。但此刻，那股淡淡的、温暖的奶香，却幽幽地飘过来，固执地侵扰着他的嗅觉。
他重新看向电脑屏幕，唐羽裳又发来一条消息：“另外，周老先生那边提醒，家宴上最好能有些亲密互动，照片会传给两家长辈过目。”
沈观揉了揉太阳穴。
亲密互动？
他和周予安？
他想起下午周予安帽子上的狗耳朵，想起他脸上那道蓝色的颜料，想起他说“跟我一样”时理直气壮的表情。
如果周予安背后有尾巴的话，一定在大幅度摆动。想到这里，沈观不禁微微扬起嘴角，“像小狗”，他是这么想的。
就在这时，门外又传来一点轻微的动静，像是有人蹑手蹑脚地经过。紧接着，沈观听到一声压抑的、小小的抽气声。
他起身，打开书房门。
周予安正蹲在走廊的地上，龇牙咧嘴地捂着自己的脚趾。他光着脚，显然是被地上一个硬物——可能是他下午搬运时掉落的某个小工具——给硌到了。
“怎么了？”沈观问。
“没、没事！”周予安立刻站起来，努力维持表情正常，但微微发红的耳朵暴露了他，“踢到东西了。不好意思，吵到你了？”
沈观没回答，目光落在他光着的脚上。“地板凉。”
“哦，习惯了。”周予安不甚在意地摆摆手，一瘸一拐地往自己房间走，“我找找拖鞋。”
沈观看着他关上客房门，在原地站了片刻，然后转身去厨房储物柜，拿了一双全新的、酒店款式的软底拖鞋。
他走到客房门口，敲了敲门。
门很快开了，周予安探出脑袋，脸上带着疑惑。
沈观把拖鞋递过去。“穿上，这样会感冒的。”
周予安看着那双过于规整、毫无个性的拖鞋，又抬头看看沈观没什么表情的脸，忽然笑了。这次不是那种带着距离感的笑，而是眼睛弯起来，像月牙。
“谢谢啊，沈律师。”他接过去，声音里带着笑意，“您可真……贴心。”
沈观没理他话里的调侃，转身回了书房。
关上门，他坐回椅子上，那杯牛奶还在原地散发着温热的气息。他盯着屏幕上的法律条文，半晌，伸出手，端起杯子，浅浅地尝了一口。
温热的，带着一丝甜味。没有想象中的腥气。
窗外的夜色已经完全浓重，城市的灯火连成一片璀璨的光海。在这个他住了三年、从未觉得有什么不妥的公寓里，第一次，有了一点不一样的温度，和一丝极淡的、属于另一个人的生活气息。
他放下杯子，在唐羽裳关于“亲密互动”的邮件下，缓缓打下一行字：
“已知。会处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