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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旧实验室的警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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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厅陷入一种微妙的寂静。
周聿言敏锐地察觉到气氛的不对,利落地收拾好文件,低声告退后迅速离开了别墅。
宋淮意已经走进了书房,门虚掩着。
陆映寒站在原地未动,目光沉沉地落在那扇门上。
宋淮意最后那句“技术壁垒,不是靠模仿就能突破的。”语气平静,像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但陆映寒听在耳里,这话是说给他听的。
这是在向他解释吗?
“模仿”……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把这个词和林栖野那些小动作对上了号。
所以,宋淮意这话是在说,林栖野不足为虑?
这个念头让他胸口的某块石头好像松动了些。但紧接着,另一股更模糊的不自在涌了上来。
他没必要特意说这个。
以宋淮意的作风,根本懒得理会这些捕风捉影。
除非……他察觉到了什么。察觉到自己那些没问出口的猜疑,然后用这种拐弯抹角的方式,给了个答案。
陆映寒说不清这感觉。好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又好像被人提前一步看穿了心思,还顺手给你掖了掖被角。
没有对抗,没有隐瞒,只有一种被稳稳接住、然后轻轻放下的……憋闷。这比任何针锋相对都让他更觉烦躁,像喉咙里卡着一团棉絮,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
————
午餐时两人间气氛微妙。在佣人撤下餐盘时,宋淮意状似无意地提起:“下午我想去一趟实验室旧址,有些之前的实验数据和笔记还留在那里,需要整理一下,为新实验室做准备。”
陆映寒正要端起水杯的手顿在半空。
几乎是本能,一幅画面在他脑海中炸开——宋淮意策划了一场长达三天的逃跑,就发生在这个实验室,那次是让他最手足无措的一次。
他抬起眼,看向宋淮意,试图从那片平静下找出任何一丝与记忆重合的破绽。
拒绝的命令已经顶到了舌尖。
然而,“心甘情愿留下” 这六个字,像一道强光劈入这片由过往阴影构筑的条件反射中,让他在绝望中抓住了一根稻草。
如果现在就用一句“不准”将其折断,他岂不是亲手否定了这来之不易的、能够得到他真心的微小可能?
他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将那句几乎脱口而出的“不准去”死死地咽了回去。
最终,他将水杯放下,站起身,用一种近乎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压抑的声音说:
“……让司机送你。但让周聿言安排人跟着。”
“好。”宋淮意嘴角勾起一抹弧度道。
———
下午时分,黑色的轿车驶离别墅。
书房落地窗前,陆映寒将手臂环在胸前,看着车子消失在林荫道尽头。
旧实验室位于大学城附近,是一个略显老旧的园区。
宋淮意下了车,对司机和保镖点了点头,便独自走进了大楼。他的办公桌和实验台还保持着离开时的样子,落了一层薄灰。他慢条斯理地整理着文献和实验记录,动作从容,心思却飞速流转。
他来这里,取资料是个借口,更重要的,是验证一个猜想。前世,大约也是在这个时间点之后不久,他隐约察觉到实验室似乎有被外人潜入的痕迹。
重生后他怀疑,那可能与林栖野或背后其他势力有关。
他仔细检查了抽屉锁孔、电脑接口等不易察觉的地方,果然发现了一些极其细微的、非正常的磨损痕迹。他的心微微一沉。对方的动作,比他预想得还要快。
就在他凝神思考时,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屏幕亮起,是一个虚拟号码发来的信息。
宋淮意点开信息,只有两个字:
【小心】
没有冗言,没有上下文,却让周遭的空气瞬间凝固。
他回想着脑海里每一张或熟悉或陌生的脸,最后,指尖在屏幕上停顿片刻,没有回复,只是将这条信息连同这个号码,一同锁进了手机里一个名为“待查”的加密文件夹,然后迅速删除了短信。
不管是谁发的,至少有一点可以确认——风暴的前兆,已经落在了他的身上。
宋淮意深吸一口气,抱着一摞资料和旧笔记本,面色如常地走向门口,只是抬手极快地按了一下眉心——这个掩饰心绪的小动作,恰好被远处的人收入眼底。
回程的车厢内,气氛比来时更加凝滞。
宋淮意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脑海中却飞速整合着信息:虚拟号码发来的信息、旧实验室被窥探的痕迹、沈清许的突然回国、天隙针对性的商业举动……这些碎片背后,一定有一条他前世忽略的关键线索。
别墅里,陆映寒坐在书房中,听着周聿言的电话汇报。
“宋先生一直在整理资料,没有与任何人接触。但是,我们监测到他进入实验室后不久,有一个未经注册的加密信号短暂出现在园区附近,无法追踪来源。宋先生的手机全程无异常通讯记录,短信和通话均未留存,加密信号与他的设备应该没有关联。”
“无法追踪来源”,像投入静湖的石子,在陆映寒心底漾开层层疑虑的涟漪。
他靠在椅背上,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一个无法追踪的信号出现在公共区域,存在无数种巧合的可能。
可理性却本能地拉响警报:为什么偏偏是宋淮意出现的时候?这真的只是巧合吗?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那股熟悉的、想要将一切牢牢掌控在手的冲动。他答应了给他空间,信任不该如此脆弱。
最终,他对着电话那头沉声道,“知道了。……信号的事,继续留意,但……不必过度解读。保护好他的安全是第一位的。”
挂断电话,书房里恢复了寂静。
陆映寒的目光落在窗外,夕阳的余晖给庭院镀上一层暖金色,却无法驱散他心头的阴霾。遵守承诺,远比想象中更难。他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自己需要角力的,与其说是宋淮意,不如说是那份早已成为本能的掌控欲,和那害怕失去、因而时刻躁动不安的自己。
宋淮意回到别墅已经是傍晚。
晚餐时,两人之间气氛微妙。陆映寒周身散发着低气压,几乎没有动筷。宋淮意能感到那道视线始终落在自己身上,他没有回应,只是垂眸安静用餐。
旧实验室的痕迹,那个消失的信号……以周聿言的作风和陆映寒的性格,自己行踪的“异常”不可能不被标记、上报。
宋淮意几乎能想象那份报告的模样:客观,简短,足以在陆映寒紧绷的神经上划下重重一笔。他太了解陆映寒——接受赌约已是妥协,而这“不监视”的承诺,此刻正化作最坚韧的绳索,将它的遵守者捆得透不过气。
信息还是流到了陆映寒那里,这并不意外;真正让宋淮意在意的,是陆映寒竟真的被那“承诺”的绳索捆住,宁可独自煎熬,也没有越界质问。
宋淮意清楚,陆映寒此刻需要一个姿态,能够让他紧绷的情绪得到缓冲。
睡前,书房门缝下仍有光。
宋淮意在门前停了一瞬,没有敲门,转身去了厨房。
几分钟后,他端着一杯温热的牛奶,敲了两下,推门而入。
陆映寒对着满屏数据图表,眼神却是空的。见宋淮意进来,他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瞬,眼中掠过一丝愕然,随即用更深的晦暗与强行维持的平静将其覆盖。此刻他不再像审问者,更像一个被意外撞破心事、却不得不站在原地的人。
宋淮意仿佛没有察觉他目光中那复杂的重量,视线甚至没有在他脸上多停留,将牛奶放在桌角,声音如常:“别熬太晚。”然后转身离开。
陆映寒盯着那杯牛奶,伸手拿过,温热的触感透过瓷杯,缓慢地渗入他冰冷紧绷的指尖。宋淮意这突如其来的关心,是他无声的回应:他知道了—这个认知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却在他翻涌着愧疚、猜忌和一丝被看穿后狼狈的心湖里,激起了一圈混乱而顽固的涟漪。
这一夜,对陆映寒而言,注定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