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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我选择了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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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议室的门被推开时，气流带动了沉闷的空气。
宋淮意站在门口，身形在走廊光线下勾勒出清隽轮廓。
他目光平静地扫过全场，先是迎上陆映寒深沉如渊的视线——那里面翻涌着未及敛藏的焦灼与审视——随即转向林栖野，对上那双带着笑意的探究眼神。
“抱歉，久等。”他声音平稳，听不出情绪。
陆映寒攥着拳头，盯着他走向自己左手侧的位置。这个位置，跟他一起正对林栖野。他注意到宋淮意换了身西装，深灰色，衬得他肤色更白。
林栖野已起身，笑容恰到好处地加深：“宋博士，幸会。没想到初次见面是在这里。”他语带双关，目光审视地观察着宋淮意的神色。
宋淮意没有立刻入座，他在座位旁站定，抬眼看向林栖野：“林先生。”他微微颔首，算是回应，随即话锋一转，“让二位久候并非我本意。不如我们直接进入正题？”他语气礼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导向性，瞬间将寒暄的氛围切断。
陆映寒手指摩挲着钢笔，指节无意识地收紧，几乎要将钢笔嵌进掌心。
宋淮意只是平静地切断了话头。
陆映寒的目光下意识地追随着他的脸。那张脸上是无可指摘的平静，像一片无风的湖面。
不知怎的，这片平静让他走了神。有一瞬间，他的思绪滑向了别处——他仿佛看到了很久以前，宋淮意在他面前露出过的、某种截然不同的神情。但那画面闪得太快，快得抓不住，只留下一种细微的、类似失重般的空洞感。
他感到喉间一阵发紧，仿佛被迫吞咽下一颗裹着糖衣、内里却是虚空的药丸。
林栖野低笑一声，从善如流地坐下：“宋博士爽快。”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锁定宋淮意，“我长话短说。天隙近期计划重点投入生物医药领域，尤其是靶向药物递送系统。我仔细研读过您三年前发表在《自然·材料》上那篇关于‘智能响应型高分子载体’的论文，深受启发。”
他话语流畅，提及的专业术语精准无误，显然做足功课。“我们认为，您的研究方向与天隙的战略布局高度契合。因此，我代表天隙，诚挚邀请您加入我们的新研发中心，主持相关项目。我们将提供远超远征所能给予的资源和自由度，包括独立实验室、无上限的研发预算，以及……绝对的研究自主权。”最后几个字，他刻意放缓，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陆映寒。
陆映寒攥紧的指节瞬间泛白。林栖野的提议，精准狠辣。资源、自由、自主权，每一条都直指宋淮意过去在远征被“软禁”研究的心结。这不是邀请，是赤裸的离间和诱惑。
会议室里落针可闻，所有压力都汇聚到宋淮意身上。
宋淮意沉默着，指尖在平板桌面轻轻划过。几秒后，他抬起眼，看向林栖野，眼神清亮，没有半分被天价条件打动的迹象。
“感谢林先生的厚爱。”他声音依旧平稳，“但有一点，我想您可能误会了。”
他稍作停顿，清晰地吐出每一个字：“我目前的研究，是在远征科技的全力支持下进行的。所有相关成果的知识产权，清晰且合法地归属于远征。我个人，无权处置，更无权带走。”
这话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死水。陆映寒猛地看向他，眼中是无法掩饰的震惊。他没想到宋淮意会如此直接、如此决绝地维护远征的权益，甚至不惜堵死自己的后路。
林栖野脸上的笑容带上了一丝玩味：“哦？知识产权固然重要，但人才才是创新的根本。以宋博士的才华，何必拘泥于过往的桎梏？天隙有足够的诚意和实力，为您解决任何……‘历史遗留问题’。”他暗示意味极浓。
宋淮意却轻轻摇了摇头：“不是桎梏，是契约和责任。”他目光转向陆映寒，与他震惊未消的视线相遇，语气平淡却有力，“我与陆总之间有协议。在协议期内，我会履行我的职责。”
这不是表白忠心，而是陈述一个事实。一个他选择遵守的事实。
陆映寒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他看着宋淮意平静的侧脸，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眼前这个人，或许从来就不是他想象中那个需要被牢牢护在羽翼下的脆弱存在。他有他的原则，他的底线，和他自己的……骄傲。
一股混杂着酸涩的暖流，毫无预兆地撞上陆映寒的心脏。
林栖野身体向后靠向椅背，语气平和却带着精准的力道：“宋博士重诺，令人钦佩。不过，商业世界的规则是，最具价值的东西，往往需要找到最优的转化路径。”他看向陆映寒，目光如平静的深潭，“陆总，将一项颠覆性技术局限于单一实体内部闭环，或许安全，但也可能让它错失定义行业格局的时机。天隙提出的授权或共同开发，是其中一条值得评估的路径。毕竟，真正的‘掌控’，有时在于决定与谁共享舞台。”
战火，再次引回陆映寒身上。
陆映寒压下翻涌的情绪，迎上林栖野的目光，语气冷冷道：“不劳林总费心。远征对自己的核心技术如何规划，自有考量。至于宋博士，”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他是远征研发的核心，过去是，现在是，未来也是。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
话语掷地有声。既是宣示主权，也是……一种变相的承诺。
闻言，宋淮意垂眸，敛去眼底的笑意。
林栖野神色未动，看着并肩而立的两人，眼底掠过一丝了然。他脸上依旧维持着那副无懈可击的温和表情，仿佛只是得到了一个预料之中的、有趣的答案。
“很好。”他站起身，意味深长地看了宋淮意一眼，“今天的会谈很有价值。至少让我看清了一些事情。”
他整理了一下西装，走向门口，在离开前脚步微顿，侧头留下最后一句话：“期待下次见面，局面能有所…进展。”话语中的未尽之意，在门关上的瞬间，弥漫整个房间。
会议室门合拢的轻响，像一道闸门，切断了外界所有的纷扰。
漫长的几分钟里，只有阳光在缓缓移动。
陆映寒的指尖无意识地在光滑的桌面上划了一下，留下一抹看不见的痕迹。他需要说点什么，来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否则他觉得自己可能会被这种无声的、缓慢的凌迟逼疯。
最终，是陆映寒先动了。他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仿佛咽下了某种艰涩的东西，声音因长时间的沉默和压抑而异常低哑干涩：
“……为什么？
这三个字突兀地砸在寂静里，带着一种他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狼狈。他没有明指是什么，但他们都心知肚明——为什么选择维护远征？为什么面对林栖野的诱惑不动摇？为什么……是现在这样的态度？
宋淮意眼睫微颤，似有流光掠过，快得抓不住。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微微垂下视线，目光落在桌面陆映寒的手指上，权衡着下一句话的力度和角度。但这短暂的沉默，对陆映寒而言，又是新一轮的煎熬。
“我说的是事实。”片刻后，他抬起眼，迎上陆映寒深邃的目光，语气依旧平稳，却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知识产权归属明确，这是法律事实。我遵守协议，这是职业操守。”
他的解释清晰、理智，无懈可击。像一杯温度刚好的白开水，精准地浇灭了陆映寒心头刚刚燃起的一点微弱火苗。果然，还是这样。理智，冷静，永远用最客观的理由来划清界限。
一股混合着失望和自嘲的涩意涌上陆映寒的喉咙——看吧，陆映寒，你还在期待什么？期待他会说是因为你吗？
然而，就在他眸色转暗，下颌线绷紧，准备接受这个冰冷的答案时，宋淮意却轻轻补充了一句，声音很轻，却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了千层浪：
“而且，”他顿了顿，目光掠过陆映寒因用力而泛白的手指关节，语气平静无波，却像手术刀一样精准地剖开了所有伪装，“你现在这副如临大敌、生怕我下一秒就会消失的样子……”
他微妙地停顿，留给陆映寒一丝喘息的空间，才继续道：“让我觉得，我现在要是走了，和亲手毁了你也没什么两样。”
这句话像一道无声的惊雷，在陆映寒的脑海里轰然炸响，时间出现了一段诡异的空白。
他感到心里的某个角落经历一场无声的崩塌。
他猛地别开脸，避开了宋淮意平静的注视。耳根不受控制地泛起一丝难以察觉的薄红。
阳光掠过他耳廓，将那抹不自然的红晕照得微微透明。
原来，他那些自以为隐藏得很好的恐慌和狼狈，早已被对方尽收眼底。
宋淮意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没有再说什么。
他收回目光，动手整理了一下面前散落的文件，动作不疾不徐，纸张摩擦发出轻微的沙沙声，成了这寂静空间里唯一的旋律。仿佛刚才只是说了一句再寻常不过的话。
“走吧。”他站起身，声音恢复如常，“这里空气不好。”他说话时，目光扫过窗外明亮得过分的天空，眉宇间掠过一丝极淡的、真实的厌倦。
陆映寒僵在原地，几秒后，才像是终于找回了身体的掌控权，有些僵硬地跟着站起身。他比宋淮意高出小半个头，此刻却莫名觉得自己在对方面前矮了一截。当他站直身体时，甚至能感到一阵轻微的眩晕，仿佛刚才那场无声的交锋，耗尽了他大半的力气。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会议室，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响，一重一轻，节奏错落，谁也没有再说话。
但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那扇紧闭的门后，无声的惊雷已然滚过，滂沱大雨，或许才刚刚开始酝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