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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巨变 ...


  •   谢逢猛地睁开眼睛,从睡梦中惊醒。他一双眼直直地看着天花板,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着。
      少年时的周世玉的样子仿佛还虚虚地挂在他眼前,脸蛋上有些婴儿肥,头发也很柔软。然而那镜花水月般的影子缓缓地散去,长大后的周世玉的样子一点点地浮现出来——是一张更瘦更像小狐狸的脸,对着叶文斌他们那样张扬自信地笑着,却在回廊里那样胆怯又心虚地望向自己。
      他努力了很久,才把那张脸从自己的脑海中揪了出去,然后下床洗漱。
      上午十点多,谢若梅就来了,拎着鱼和蔬菜进了厨房,张罗着做菜。谢逢穿着家居服,也进了厨房给她打下手,边洗菜边问:“今天不去医院吗?”
      “今天我休息。”谢若梅刀起刀落地刮着鱼鳞,回答道。
      谢若梅如今在一家私立医院做陪护,虽然工资不低,但工作强度也大,每个月难得有几天休息。谢逢创业赚到钱后,几次劝她别再干了。但谢若梅总说自己不工作就闲得难受,想找点事情做。
      谢逢见她是真心喜欢这份工作,便也不再拦着,只说让她干累了就辞职休息。
      母子两人坐在餐桌前吃了午饭,谢逢捡了些公司里发生的趣事跟谢若梅说起,逗得谢若梅直笑。落地窗透进来金黄的阳光,照得这装潢严肃冰冷的家也有了许多暖色。

      回云洲没几天,周世玉就正式上任,成为了他们家建云集团旗下的连锁购物中心板块的执行总裁。
      连锁购物中心是建云集团的支柱业务之一,近期经营不善,收益持续大幅度下滑。之前这一块业务都是由周世玉他爸周立平亲自监督,但最近半年,周立平正在全心全意地做一个新的投资项目,说是回报期短,收益又高,做成了的话,就能显著改善建云集团目前资金链紧张的问题。因此周立平分身乏术,这才把周世玉从美国叫了回来。
      不过回来帮爸爸分担业务只是其次,真正让周世玉下定决心回国的,还是妈妈许筠和的病情。
      出国的这几年,他常常是隔着时差接到家里电话,听说她又住院,又做检查,人却不在身边,他总是难以安心。后来听医生在通话里反复提及“需要家人多陪伴”,周世玉终于还是下定了决心,辞掉了他在洛杉矶知名广告公司的高薪工作,退掉了公寓,买了机票回国。
      虽然早就知道购物中心的经营情况不容乐观,但当周世玉真的做了实地考察,又梳理了近几个季度的报表后,还是被吓了一跳。他赶紧召集管理层,连开几次会议,出了一版彻头彻尾的改革计划,又趁着节假日策划起线上线下的营销活动。

      在带着人连轴转了两个多月后,周世玉的举措总算是有了些成效,购物中心的客流量和招商情况都有所改善。周世玉给他爸汇报这些时,终于难得地得到了几句夸奖。
      在连轴转地工作之余,周世玉又要抽空陪妈妈去医院做治疗,复查,或者开车去风景区散心。一摞又一摞的事情把他压得毫无喘息空间,他根本没空再去想不久前校庆上久别重逢的那个影子。
      这天周世玉又带许筠和来医院复查。医生说许筠和的量表指标略有好转,还是要坚持用药,辅以运动和心理咨询。
      母子两人一起走出医院大门,此刻正午的炎热已经退去,在温柔的晚风里,周世玉侧过头,刚想开口问“妈,晚上想吃什么”,兜里的手机就嗡嗡地响了起来。来电显示竟然是他爸的行政助理,林助理。
      周世玉和林助理见面并不多,平时也没什么工作上的交集。他有些纳闷,将电话接了起来。
      电话里林助理的声音一改往日的冷静严肃,变得激动、慌乱、走投无路,几乎带着哭腔:“小周总,你在哪里?你赶快到总部大楼来!周总被刑事拘留了!”
      周世玉只觉得自己的大脑一片空白,一时间什么思绪、什么逻辑都没了,就连旁边的许筠和担忧的问话声也听不见了。半晌,他重新找回舌头,艰难地说:“......你说什么?你解释一下。”
      林助理哽咽的声音带着电流的沙沙声:“刑事拘留通知书已经下来了,说是周总涉嫌挪用资金,虚假披露......具体的我也不清楚怎么回事,只知道好像跟刘总的那个投资项目有关......小周总你快来吧,看看还有没有什么转圜的余地!”
      周世玉撂了电话,大脑仍旧像一片被轰炸过的废墟,连腿都在发软。
      他怕许筠和受到刺激加重病情,只借口公司有点急事要去处理,打了个电话叫保姆李姨过来接她。随后他立刻开车赶去了建云集团总部的大楼。
      当他到达楼下时,警车早已经走了,楼下只剩下一些看热闹看得意犹未尽的围观群众,以及几个无助惊慌的集团总部工作人员。
      “怎么回事?”周世玉跑得气喘吁吁,好不容易找到了林助理。他的额头和鼻尖上都冒着微小的汗珠,还来不及擦掉。
      林助理的眼睛通红,整个人看起来憔悴万分:“就是那个度假村投资项目,里面有大量的数据造假!整个项目都是假的,是冲着我们来的杀猪盘。合同里有陷阱条款,周总签的是无限连带责任的担保协议啊......现在另一个合伙人已经跑路到境外了.....”
      集团大楼里乱作一团,来来往往的员工们多是神色惊慌,众人看见神情恍惚的周世玉,纷纷避之不及,远远地小声议论起来。
      在着充斥了整片空气的嗡鸣声中,周世玉再也抵挡不住内心铺天盖地的恐惧和绝望。他浑身发抖,眼前一黑,无力地跪在了地上。

      周父被逮捕的消息很快不胫而走。几天之内,建云集团的股东和债权人全都坐不住了,纷纷要求进行破产清算。建云集团的所有公司帐户都被查封,项目全部停摆。
      会议室里的气氛凝重,律师低声对周世玉说:“周先生已经被批准逮捕了,之后就会进入检察院审查起诉的程序。我们会尽力申请取保,但涉案金额和人数摆在那里,把握不会太大。”
      周世玉坐在对面,眼下乌青一片。他点了点头,麻木的大脑做不出任何情绪反应。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他骤然自高楼跌下,大脑完全无法处理这一切。
      两天后,他再进公司,前台墙上的Logo已经不见了。走廊里多了几张陌生的桌子,几个戴胸牌的人拿着清单,在每间办公室门口登记。财务室门上贴着红色的封条,白纸上盖了法院的章。
      周世玉原本想把这一切瞒着许筠和。许筠和患有中度抑郁症,最近病情才刚好转些许,医生特别交代过让家属注意她的心情。
      然而纸终究包不住火,许筠和终究在事发的几天后,看见了手机上的一条标题为“建云集团董事长正式被起诉”的本地新闻推送。
      在去看守所的路上,周世玉接到了保姆李姨的电话,说太太刚才突然呼吸不畅,心脏难受,摔倒在地。李姨好不容易才把她送到了医院,医生说必须住院观察,叫家属来签字。
      他咬了咬牙,还是让司机调转车头,朝着医院开去。
      到了医院,他直接赶去了病房。窗外的光线阴沉沉的,许筠和安静地躺在病房里,眉毛却微微皱着,似乎在睡梦中也有些愁苦。李姨轻声说:“太太睡着了。”
      周世玉点了点头。他刚打算走出病房,去找大夫商量后续住院的事,许筠和却动了一动,醒了过来。
      她醒来看见周世玉后,苍白如纸的脸色变得更坏了,挣扎着要握住周世玉的手:“你爸......”
      纵然周世玉此刻内心有无数的痛苦和难过,他也只能先佯装镇定,轻声安慰道:“妈,你别看那些新闻,律师说都是流程问题,很快就好了。”
      好不容易将许筠和哄睡着,周世玉疲惫地叹了口气,离开了病房。多日以来的高压和接踵而来的打击让他的身心都疲惫不堪,他的脚步虚浮,整个人摇摇晃晃。
      他刚走到拐角处,却突然被迎面而来的几个人拦住了去路。
      “小周总,总算找到你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
      周世玉疑惑地抬起头来,只见面前堵住他的是三个男人,为首的那人大概四十多岁,身上有些淡淡的烟味,正皮笑肉不笑地看着自己:“我找了你好久啊。”
      “您是?”周世玉下意识地往病房门那边瞟了一眼。
      “我姓张,建云广场那边负责装修的。上个月开会你见过我的。”
      世玉努力地在记忆里翻找着,想起上次工程例会,似乎确实见过这么一张脸。他挤出个礼貌而略显歉意的笑容:“张老板,好久不见。有什么事,您可以联系公司那边的……”
      “联系过了。”张工冷冷地说,“前天去公司,人事说走法律程序,昨天去找你们法律顾问,他也让我按破产清算的流程申报。可是小周总,我认字不多,什么流程,什么申报,我是真搞不清楚。我就知道,我带着人给你们做了两期工程,尾款拖了一年没给,你爸后来还让我跟着投了一笔钱进那个投资项目。结果现在呢?项目暴雷了,我一分钱拿不到,连本钱都砸在里面了。”
      他伸出手,比了个数:“装修尾款三百多万,项目那边又投了两百多万,总共六百多万。”
      周世玉的心里咯噔一下。只见张工往前走了几步,直视着周世玉的眼睛:“我今天来,就是想问问你,到底什么时候能还我钱?”
      周世玉看着那双锐利却又毫无退路的眼睛,心跳如擂鼓,愧疚、无助和绝望等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如山呼海啸般涌上心头。
      在长久的沉默后,他轻轻地说:“......对不起,张老板,我现在真的拿不出来。公司所有账户都被查封了,我个人名下的绝大部分资产也都被冻结了。”
      张工闻言,皱起了眉头。他往前一步,猛地抓住了周世玉的衣领:“一句没钱就想把我打发了?你爸以前说话可不是这个口气。”
      张工后面那个年轻人也冲上来,抬手在周世玉肩膀上狠狠推了一把:“张哥,跟他客气什么啊?这种不要脸的富二代就是欠收拾。”
      周世玉的衣领被死死地拽着,他被勒得喉咙发紧,用力去掰张工的手指,却完全掰不动,只能艰难地说:“我没有想打发你,我只是——”
      话还没说完,张工抬起另一只手,狠狠一拳砸在他小腹上,发出一声闷响。
      这一拳头力气极大,仿佛是怒气化作了实体。一瞬间,周世玉只觉得眼前发黑,五脏六腑痛到了极点,整个人都快要晕过去。恍惚间,张工已经松开了抓他衣领的手,周世玉“咚”一声跪在了地上,无力地趴了下去,身体颤抖着。
      这一拳仿佛导火索,将张工一行人所有的怒火都释放了出来。还不等周世玉缓过来,他的后背又结结实实地挨了一脚,鞋尖正好踢在他腰侧。周世玉没防备,被这一下踢得整个人都缩了起来。
      紧接着,拳脚便密密麻麻地落在他身上。周世玉眼前的一切都模糊起来,他起初还拼命挣扎,却被死死地按在地上。
      透过那几人的身影,周世玉能看到远处有一些医护和病人在围观议论,却不敢上前劝阻。羞耻感密不透风地把他包裹起来,他抬起手来,拼命地想把自己的脸挡住,他丢不起这个人。
      “到了这种时候,还顾着挡自己的脸呢?”张工带来的那个年轻人猛地拉下他的手,嘲讽道,“再怎么挡,所有人也都知道你是谁,知道你现在什么都不是了。”
      说罢,那年轻人抬起手,就要扇周世玉的脸。周世玉想扭头躲避,却被按得动弹不得,只好紧紧地闭上眼睛。
      那巴掌悬在空中,眼看着就要落下来,却突然停住了——
      年轻人的手被攥住了,停在了离周世玉只有十几厘米的位置。
      周世玉试探着睁开眼,却看见了令他不可置信的一幕。准确来说,是一个令他不可置信的人。
      谢逢怎么会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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