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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成何体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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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执走在停车棚的路上,陈伟林正勾着他的肩膀,眉眼间满是轻挑。
他不耐烦地甩开陈伟林的手:“你够了,我已经很明确地拒绝过你了,能别缠着我了吗?”
陈伟林“啧”了一声,指尖还虚虚蹭了下落空的掌心:“姜老师,这你就不够意思了吧,就算你拒绝我了,难道我们还不能做朋友吗?”
姜执再次后退了一步,与他拉开距离:“不能!”
自从上次教师聚餐后,这人就像是鬼一样缠了上来,只因一个再寻常不过的礼节性微笑,竟被他误读成了某种信号。
也不知是他故意的,还是他天生就有种迷之自信。
陈伟林上前半步,压低声音:“别这么绝情嘛,给个面子,嗯?”
姜执不搭理他,兀自向前走着。
“哇,”陈伟林嗤笑勾唇,快步走到他旁边,目光黏在姜执身上绕了圈,“够狠啊,不过——我就喜欢姜老师这欲拒还迎的样子。”
“你简直不可理喻!”姜执皱紧眉,脸上满是明显的愠怒。
“呵呵,姜老师连生气都这么美……”
话音刚落,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清脆的口哨,两人同时回头,顾一站在不远处的篮球场边,身侧正挎着篮球。
他咧着嘴朝陈伟林挥了挥手,眼底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笑意,像是在邀他打球。
陈伟林见状,脸色微沉却只能先作罢:“下次再和你聊,姜老师。”
他走到顾一身边,顾一殷勤地伸出手:“打球啊,陈老师。”
“嗯。”陈伟林目光瞟向姜执,伸手回握随口应了声。
顾一也同样看了眼姜执,依旧对陈伟林笑着,只是手下的力道却不由自主地加重了几分。
“嘶——”陈伟林吃痛,下意识抽出手,揉了揉手腕,“你轻点啊,力气这么大。”
顾一灿灿一笑:“不好意思啊,吃饱了饭,下手就是这样,没轻没重的。”
“接着!”说着故意将球朝陈伟林肚子方向扔。
陈伟林躲闪不及,只能伸手接住了球,没想到球速太快,不小心砸中了肚子,疼得弯下腰,眉头紧皱,捂着肚子抱怨:“我去,我跟你有仇啊?”
一直在一旁看戏的姜执扑哧一笑,笑意浅浅漫在眼底,嘴角轻扬着,悄悄松了紧绷的肩线。
顾一瞥到姜执的反应,心底悄悄松快下来,眉毛一扬,莫名有些暗爽。
他走上前拍了拍陈伟林的背,语气带着假惺惺的关切:“老师您没事吧?刚手滑没拿稳。”
陈伟林摆了摆手,示意没事,站直身子,将篮球扔给顾一:“你这小子,下手真狠啊,该不会吃醋了吧?”
“哈?!”顾一动作顿了一瞬,随即“嗤”地笑出来,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他用看傻子的眼神瞥了陈伟林一眼:“这里又没女生,我吃什么醋啊?接球!”
又一次力度很大地砸向陈伟林。
“喂!你怎么还真砸啊?”陈伟林吓得赶紧躲开。
“老师你不行啊,这都接不住!”
顾一这会儿哪还有半分不悦。亲眼确认了姜执的抗拒,他心头那点莫名的火气早转成了替人出头的正义感,手下每断一次球,都觉着更畅快一分。
陈伟林作为田径专项教练,篮球方面并不是很擅长。他总是勉强接住球,刚想运球推进,顾一就像一阵风般蹿到他身前,手腕一抖,一个精准的切球,篮球便听话地回到了顾一手中。
“老师,您这护球可得多练练啊。”顾一咧着嘴,露着小虎牙,笑容灿烂得晃眼。
脚下步伐灵活得像在跳舞,运球左右虚晃,球仿佛黏在手上,几次将球从陈伟林身边险险勾回,偏不让他碰到:“在球场上,光靠嘴皮子可赢不了~”
他话音未落,一个干脆利落的转身过人,陈伟林下意识伸手阻拦,却被顾一借着惯性轻轻晃开,最终还是慢了半拍,眼睁睁看着他轻松上篮得分。
姜执早已默默地坐在了篮球场边,目睹着顾一在球场上故意针对陈伟林的全过程。
震惊之余,心中竟隐隐有些欢喜。
又一个进球,陈伟林抹了把汗,脸上带着点被晚辈拿捏的不甘,借口要去查训练器材便悻悻离去。
顾一走到姜执身边,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打了个招呼:“哈喽~姜老师好啊。”
姜执望着顾一在他旁边坐下,能隐隐感觉到他身上散发的热气,莫名有些紧张:“嗨……嗨喽,顾一同学。”
顾一向他挑了挑眉,有种邀功的意味:“怎么样,看了一场戏?”
姜执有些不知所措,脸颊微红,低声喃喃:“顾一……你……”
顾一倒也不急,拿起旁边的水喝了一口。
他喝完水,用手背抹了下嘴,扭头看见姜执还红着脸,他凑近了些,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执子哥,怎么还发呆了还?”
“你觉得怎么样嘛,我替你教训的。”
“很,很好!”姜执猛地回过神,只是眼神仍旧有些躲闪,语气却难掩藏不住的雀跃,“谢谢你,顾一同学。”
“嗐,”顾一兴奋地摆了摆手,“小事一桩不足挂齿!”
姜执将眼前少年洋洋得意的小表情尽收眼底,感动之余也忍不住泛起一丝担忧:“不过下次别那么冲动,这样容易伤到你自己。”
“我可没有冲动,我就是觉得那体育老师也太油腻了。”顾一轻哼一声,语气带着嫌弃。
姜执扑哧一笑:“你对他意见很大啊?”
“当然,他居然敢欺负我执子哥!光天化日之下,就在那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顾一义愤填膺。
姜执心头泛起一股暖流,发自内心地莞尔:“谢谢你,顾一。”
“不用谢!”顾一勾起嘴角,灿烂一笑。
“你是我执子哥嘛,我可不想看到你被其他老师欺负,下次你也可以向我这样,不满意就重拳出击!”他伸出手臂,向姜执展示着自己的臂膀肌肉。
“哈哈哈,你真是太可爱了!”姜执被逗得哈哈大笑。
他看着眼前这个为自己展示肌肉,让自己去“重拳出击”的少年,感觉自己那颗被书本和规则填满的心,被一道名为“顾一”的阳光彻底劈开,所有阴霾都被驱散,只剩下无尽的柔软和暖意。
“啊?”顾一听闻“可爱”二字,微微一愣。
他一个大男人,到底哪里可爱了?
姜执见状,连忙解释:“啊抱歉,我是说……你保护我的样子很帅气!”
顾一开心地笑了起来:“嘿嘿,我就当你是夸我了。”
姜执再次被他的憨憨行为逗乐,挑了挑眉:“我本来就是在夸你啊。”
顾一被他看得耳尖发麻,挠了挠头发:“那个,我继续去打篮球了,这次我好好打,让你看看我的真正实力。”
姜执笑着应答:“好啊,加油!”
顾一卖力地在篮球场奔跑跳跃,大汗淋漓,偶尔抬眼望向姜执时,会咧开嘴露出小虎牙,和他对视一笑。
姜执就这样静静地坐在场边,目光不自觉地追随着那个耀眼的身影。
每当顾一下意识地望向自己,他都会微微颔首,镜片后的眼睛里几乎盛着要满溢出来的欣赏与骄傲。
和顾一一同回到小区后,他打开玄关门,准备去书房刷一套考研真题。
只是他刚推开门,沙发处姜妈的身影便映入眼帘。
她只是坐着,周遭散发的气压却莫名让姜执脚步一顿。
他的目光下落,茶几上摊着几张试卷。
最上面那张,分数栏里一个猩红的不及格分数,刺眼得让他心头一跳。
那歪扭的字迹他再熟悉不过,是顾一的。
而试卷上,布满了不同颜色的笔迹——顾一黑色的答题旁,是他用红笔写下的详细批注,还有荧光笔标出的重点。
每一处,都是他“私下辅导”无法抵赖的证据。
紧接着,姜妈沉而缓的声音响起:“说说吧,你还想骗我到什么时候?”
姜执关上门,脚步下意识往书房方向挪了半步,仿佛那里是一个安全的避难所。
他视线低垂,没敢看母亲的眼睛,声音有些发干:“妈,您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你还装!”姜妈的声音陡然提高,手一扬,将那叠试卷 “啪”地一声,尽数摔掼在地上。
有几张飘到了姜执脚下。
不止是顾一的,还有他自己的考研模拟卷。
姜执手指蜷起,攥成拳头,又松开。他蹲下身子去捡,姜妈的声音再次劈头盖脸地落下:
“捡?你现在知道捡了?你上次怎么跟我说的,考研第一位?!这就是你说的考研第一位!
“你看看地上的试卷是什么?是你的前途,被你亲手碾碎了扔在地上!”
她的声音颤抖,不仅是愤怒,更有痛心。
“你现在就告诉我一件事,你是不是发病了?”
姜执的指尖一顿。
“不然你怎么会蠢到为一个不相干的外人,一而再再而三地做这种出格的事,你告诉我,你到底图什么?啊?!”
姜执全程默默地捡着试卷,对她的指责仿佛置若罔闻,那声尖锐的质问落下后,客厅便重归寂静。
姜妈骂完,胸脯起伏地看着他,等着他的回答。
时针滴答滴答地一秒秒走过。
姜执捡起全部的试卷,归于茶几。
他说:“妈,对不起。我以后注意。”
然后背着背包,脚步极轻地朝书房走去,其他什么话也没回答。
好像这就是他的全部答案。
姜妈望着他的背影,气极反笑。
真是翅膀硬了。
笑声在空荡的客厅里短促地一响,便迅速沉没了,剩下一种更磨人的寂静。
她心里窜起一股怒火,这比顶嘴更让她头皮发麻。他越平静,越显得她在小题大做,像个歇斯底里的泼妇。
她在附近中学教书,又是班主任,放学还得买菜,通常到家比姜执晚些。但最近不同,好几次她提着菜打开门,家里都静悄悄的。
问起来,他都含糊地说“学校有点事”或“跟同学讨论题目”。
今天又是如此。她看着空荡的书房,那种不对劲的感觉又爬了上来,他作为一名实习生,哪来这么多“学校的事”?
于是她便在堆积如山的考研资料里,翻出了这些试卷。
那些密密麻麻的批注,攥在手中,全成了扎向她这些日子以来所有猜测的一根刺。
原来他说的“有分寸”,就是把所有本该用于未来的时间,一寸一寸地,刻满另一个男孩的名字。
太叛逆了,她的儿子不该是这样的。
她站在禁闭的书房门外,刚才摔试卷的手,指尖还在微微发麻。那不仅仅是用力过猛,更像是一种预感——
她正在失去某种东西,却说不清具体是什么。
“叩叩。”
她敲响了书房门。
姜执打开门,脸上还带着未褪尽的苍白。姜妈靠在门框上,用一种卸去所有情绪的平静目光看着他。
姜妈:“我们谈谈吧。”
姜执:“……好。”
两人在书房坐下,台灯照亮着桌上堆满的考研资料和他刚刚摊开的模拟卷。
姜妈盯着那套试卷看了会,才抬头看向旁边的姜执:“你批注的这些东西,我看了,很用心,比很多正式老师都耐心。如果抛开一切,单从‘帮助一个学生’的角度看,你做得无可指摘,甚至值得表扬。”
姜执微微抬头,眼底闪过一丝意外和动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