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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雪松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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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的校园生活,韩牧依旧踩着点进教室,趴在最后一排补觉,偶尔在课间使唤他的新同桌“糖糖”做点无关紧要的小事,维持着那副混世魔王的表象。白棠依旧安静顺从,在同学们的同情中扮演着被“压迫”的角色。
晚自习铃声响起,教室里渐渐安静下来,只剩下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和偶尔翻书的轻响。白棠正演算着一道物理题,老陈悄悄出现在教室后门,朝他招了招手:“白棠啊,跟我来一下。”
白棠放下笔,在全班同学好奇的目光中,跟着老陈走出了教室。
老陈没有带他去办公室,而是带着他穿过灯火通明的走廊,来到了教学楼一处僻静的楼梯拐角。
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懒洋洋地靠在墙上,双手插在裤袋里——不是本该早已离校的韩牧又是谁?
“人给你带到了,”老陈对韩牧点点头,脸上无奈,拍了拍白棠的肩膀,“韩牧要带你去熟悉一下宿舍环境,跟他去吧。”说完,老陈便背着手,溜溜达达地离开了。
韩牧没多废话,冲白棠偏了偏头:“走。”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夜色笼罩的校园,来到了男生宿舍楼。宿管大爷只是抬头看了他们一眼,便又低下头去忙自己的事了。
他们班的宿舍在四楼,一个标准的八人间。推开门,一股混合着汗味、洗衣粉和食物气息的味道扑面而来。
韩牧的脸上毫不掩饰地露出嫌弃,眉头紧拧:“什么破地方。”他低声抱怨。
好在这间寝室并没有住满,加上新安排进来的白棠,一共只有五个人。韩牧径直走向靠里侧的一个上铺,指着那个位置对白棠说:“喏,你的。”
白棠走过去,看向床铺。
这个位置选得颇为巧妙:它位于上铺角落,下方和相邻的床铺都暂时空着,形成了一个相对独立和安静的小空间,几乎不会与室友发生肢体接触。
床单和被套确实是学校统一发放的蓝白格子样式,乍一看与其他床铺无异。但白棠伸手按了按,立刻察觉到不同——床单下面的垫子异常柔软厚实,绝非学校提供的硬板床加薄褥子的配置,分明是被伪装起来的羽绒垫。
枕头和叠放好的被子也是如此,外观朴素,但触手的面料细腻柔软,填充物饱满蓬松,与他之前在韩家卧室里用的品质几乎一样。
韩牧像是展示成果一般,又踢了踢床底下放着的一个半旧行李箱:“你的‘家当’,李姨特地去给你买的。”他随手打开,里面整齐地放着一些独立包装的饼干、坚果等耐存放的零食,还有洗漱用品,都是市面上常见的平价品牌。
接着,韩牧又拉开靠墙的一个空衣柜,里面已经挂了几件衣服,正是他之前给白棠买的那些,但都是些比较低调看不出品牌的基本款,毫不显眼。
这一整套看下来,白棠的住宿条件,从外表上看,就是一个家境再普通不过的学生,几乎不可能与韩牧扯上任何超出“被迫成为同桌”之外的关系。
演戏演全套,韩牧甚至连细节都考虑到了。
“这破地方,将就住吧。”韩牧用挑剔的目光扫视了一圈宿舍环境,啧了一声。
看着这些被小心隐藏起来的呵护,白棠心中五味杂陈。
韩牧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打了个哈欠:“行了,看也看完了,我走了。你回去上你的晚自习。”
说完,他不再停留,双手插回口袋,迈着懒散步伐很快消失在了宿舍走廊的尽头。
白棠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雪松气息。
晚自习结束,白棠又在教室学了会儿,直到临近教学楼锁门,他才回到了宿舍楼。推开404寝室的门,他有些意外地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体育委员王振鹏正坐在靠门的下铺,吭哧吭哧地做着俯卧撑。
王振鹏听到开门声,抬起头,咧嘴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哟,白棠回来啦!我刚回来就看到多了个铺位,一猜就是你!”
“嗯。”白棠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行,那你收拾着,我去隔壁找李锐他们玩会儿!”王振鹏说着拿起搭在床边的毛巾擦了把汗,趿拉着拖鞋就风风火火地出去了。
白棠暗暗松了口气。
王振鹏性格直率,心思不深,是个容易相处的室友,更重要的是,他对自己和韩牧之间的关系并无过多好奇。
他简单洗漱了一下,等他擦着头发从水房出来时,另外三位室友也已经回来了。是班上三个排名中上、性格看起来有些内向安静的男生。他们看到白棠,也只是腼腆地点了点头,便各自忙着自己的事情。
这种互不打扰、界限分明的氛围,让白棠感到十分满意,最大程度地避免了他最不擅长的社交和可能的探询。
熄灯号准时响起,宿舍陷入一片黑暗与寂静,只有窗外遥远的路灯光线,在墙壁上投下模糊的影子。
白棠躺在柔软的床垫上,盖着轻薄但温暖的被子,枕着蓬松舒适的枕头,身体被极致的物理舒适所包裹。然而,他却有些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陌生的环境是一个原因,但更主要的干扰来自于……
“呼……吭……呼……”
下铺传来王振鹏富有节奏感的响亮鼾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白棠无奈地翻了个身,面朝墙壁,试图屏蔽这声音。就在他再次调整睡姿,手臂无意识地在枕边摸索时,指尖突然触碰到了一个柔软的小布袋。
他疑惑地将那个小袋子摸了出来,借着窗外微弱的光线,隐约可以看出是一个巴掌大小的香囊状小包,样式极其简单,没有任何花纹,封口细绳收紧。
他下意识地将它凑近鼻尖。
一股清冽、沉稳、干净的香气,丝丝缕缕地钻入他的鼻腔。
是雪松。
和韩牧身上一模一样的味道。
白棠握着那个小小的香囊,在黑暗里愣住了。
他……居然记得?他是什么时候把东西放在这里的?他现在在韩家又在做些什么?
估计正与电脑另一端的网友厮杀吧。白棠想着。
香囊的香气不像香水那样浓烈刻意,它悠长而克制,像一道无形的屏障,学着主人似的霸道地驱散了宿舍里陌生的气味,将白棠包裹在一个熟悉而安全的气息领域里。
在这个陌生的集体环境里,白棠仿佛抓住了一根看不见的线,线的另一端,连接着那个远在韩宅、脾气张扬却会为他默默做好一切安排的人。
耳畔的呼噜声还在,却不再那么难以忍受。心底那丝因环境变迁而产生的不安,也渐渐被这沉稳的雪松气息抚平。
睡意,终于如温柔的潮水般,缓缓漫了上来。
与此同时,韩家别墅。
二楼的主卧一片漆黑,只有清冷的月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泼洒进来,在地毯上拉出扭曲的影子,将房间切割成明暗交错的碎片。
韩牧没有像往常一样,沉溺在电脑屏幕光怪陆离的游戏世界里。他只是静静地坐在床沿,背对着那抹月光,身影在昏暗中显得有些孤寂,平日里张扬躁动的气息收敛得干干净净,只剩下近乎凝滞的安静。
他手里握着那串海蓝宝,指尖流连在光滑的珠面上,动作很轻,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小心翼翼,仿佛在触摸什么易碎的梦境,又像是在通过这微凉的触感,确认某种遥远而模糊的存在。
他在想什么?
是昨天在学校里,他故意制造的刁难与戏弄,在众人或同情或看好戏的目光下,那个被他唤作“糖糖”的人沉默顺从的模样?
还是某人低头认真吃饭时,被灯光柔化的侧脸轮廓?
亦是南屿的海风,篝火,还有那杯他亲手调制的、名为“如梦令”的淡粉色酒液?
又或许,他只是想起了母亲白静婉。
想起了碧梧轩里安静的晚餐,钢琴前温柔的教导,以及那早已逝去的时光。
陌生柔软的情绪让韩牧有些烦躁,却又莫名地贪恋这份静谧。
他向后倒去,重重地躺倒在柔软的大床上,握着海蓝宝的左手搭在了自己的额头上,闭上了眼睛。
月光静谧,光影流转。
有什么东西已经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