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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慈善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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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久，韩牧深吸一口气，似乎已经消化了情绪，他摸出手机，指尖在屏幕上悬停片刻，点开了与萧然的聊天界面。
韩牧：[白棠上学的事，你有什么想法？]
消息发出去不到十秒，手机屏幕就骤然亮起，伴随着疯狂震动，萧然的视频通话请求迫不及待地跳了出来。
韩牧啧了一声，按了接听，随手将手机架在窗台上，抱着手臂靠在窗边。
屏幕亮起，萧然敷着面膜的脸占据了整个画面，只露出一双弯弯的笑眼。
“哟——！”她拉长了调子，声音透过面膜显得有些闷，但调侃的意味丝毫不减，“韩大少爷这是转行当慈善家了，居然主动操心起别人的前程了？怎么，家里捡的小可怜儿住出感情了？可是我怎么记得某人之前还嚷嚷着‘我自己还是个孩子呢’？”
韩牧白了她一眼，身体陷进电竞椅里，语气没什么起伏：“少废话。人是你捡回来的，主意也是你出的，现在倒装起没事人了？”
“少来！韩牧，咱俩认识多少年了，你撅撅屁股我就知道你要放什么屁。少把事儿都推我头上，你自己心里怎么想的，你自己清楚。”萧然笑嘻嘻地按了按脸上的面膜边缘，“我可记得某人在南屿，又是调独家酒，又是推虾肉的，关怀备至啊。”
韩牧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随即被惯有的不耐烦掩盖：“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关怀备至了？少脑补些有的没的。我就是觉得他整天在眼前晃来晃去，看得我烦得慌，送学校去我也清静。”
“哦——”萧然故意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点了点头，“烦得慌？所以特意发消息来问我这个‘罪魁祸首’该怎么解决？韩牧，你什么时候解决问题的方式这么迂回婉转了？这不就是直接扔张卡，或者让李姨去找个学校的事儿吗？”
韩牧被她堵得一噎，脸色更沉了几分，他目光锐利地看向屏幕里的萧然，直接掀了底牌：“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当初打着要去南屿旅游的幌子，不就是想确认一下，我是不是真按你说的‘照顾’他了，他待在我这儿到底安不安全，顺便再亲自考察一下他值不值得你后续‘投资’？”
屏幕那头的萧然明显愣了一下，随即，她一把扯下面膜，露出那张明媚张扬的脸，脸上没有丝毫被戳穿的尴尬，反而大方地承认了：“行啊韩牧，还不算太笨嘛。”她拿起旁边的保湿喷雾喷了两下，“没错，我就是这个意思。”
韩牧哼了一声，没接这话茬，把话题拉回正轨：“所以，学校，选哪？”
萧然敛了玩笑的神色，正色起来，一边轻拍着脸颊促进吸收，一边说：“我之前想过，直接塞进一所管理严格的私立高中，让他住校。我呢，管起来方便，也省得孙浩那家子烂人再去找他麻烦。”
“嗯，”韩牧表示同意，“我也是这么想。”
“但是，”萧然话锋一转，“我后来仔细琢磨了一下，你还记不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初中物理竞赛那会儿，白棠和我一样，都是一等奖。当时咱们一中，可是明确表示过要挖他过去，甚至愿意提供奖学金和学杂费全免的待遇。这说明什么？”
韩牧看着萧然，没有回答。
萧然也不在意韩牧是否回答，继续说道：“与其把他塞到一个完全陌生的私立学校，不如直接回一中。有之前的渊源在，办理插班也更名正言顺，阻力最小。更何况，论师资、氛围和未来发展，一中才是最好的平台。”
韩牧听完，思考了几秒，算是默认了这个选择：“……行吧，那就一中。”紧接着他又问，“那班级呢？”
萧然思索片刻，建议道：“依我看，要么随机分配，要么让教务处挑选一个学习氛围更浓厚的班级，让他自然融入其中。这样能避免他从一开始就受到过多关注，也是最为低调的安排。”
“随机？”韩牧却嗤笑一声，对这个提议不以为然，“何必那么麻烦。直接弄到我们班不就完了？也省得你再费心去找什么‘氛围好’的班。”
“不行！”萧然想都没想就直接拒绝，语气斩钉截铁，“韩牧你脑子被游戏机啃了，能不能动动脑子！把我们三个放一个班，你是嫌白棠还不够显眼吗？
“先不说一个插班生莫名其妙直接空降到重点班的尖子堆里会引起多少好奇和打探。你和我，两个行走的‘焦点’，身边突然多出一个人，那些闲得没事干的同学能不好奇？能不去扒他的背景？
“到那时，倘若有人挖出他与你住在一起，你猜猜会传出一些闲言碎语？他们会不会猜测他和你究竟是什么关系，揣测他是凭借什么进来的？这些流言蜚语一旦传开，你还能让他安心学习吗？以他的性子，能承受得住吗？”
韩牧听着萧然连珠炮似的反驳，脸上那点不以为意丝毫未减，甚至觉得萧然有点小题大做：“那又怎么样，我还不能资助个贫困学生了？再说了，我假装不认识不就行了。等他进了班，我再找个机会，‘偶然’认识一下，慢慢熟悉起来，谁还能说什么？”
“韩牧你他妈——”萧然被他这番理所当然的“鬼点子”气得直接爆了粗口：“你狗血电视剧看多了吧！还‘假装不认识再慢慢接近’？你当是拍校园偶像剧呢！能不能现实一点！你不要当全校师生都是傻子好吗？！‘偶然发现’？‘慢慢熟悉’？你韩大少爷什么时候主动去‘熟悉’过一个默默无闻的插班生？你这套说辞骗鬼呢！更何况到时候一个班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以你那藏不住事的德行，你怎么装？眼神躲闪、欲言又止，那不是更显得有鬼吗？！”
韩牧被她一顿输出，没好气地妥协道：“……行行行，你说怎样就怎样。烦死了。”
萧然见韩牧松了口，利落地把事情揽了过去：“行了，插班这事儿就全权交给我来。等到需要白棠本人出面，比如提交材料或者参加个小测试之类的时候，我会提前告诉你。”
然而韩牧直接打断了她：“不用那么麻烦。你有事直接联系他就行，他手机号你有。”
电话那头瞬间安静了。
萧然何等敏锐，嘴角弯起一个了然于心的弧度，拖长了语调：“哦——明白了。原来韩大少爷已经跟人商量好了呀？行，那我到时候直接联系他。”
韩牧没接这话，含糊地应了一声，迅速挂断了通话，防止她的狗嘴再吐出什么象牙。
晚饭时分，餐厅里依旧安静，只有餐具偶尔碰撞的细微声响。
韩牧扒拉了两口饭，像是想起什么，头也不抬地说：“哦，对了，上学的事，我跟萧然说了。”
白棠夹菜的动作微微一顿，抬眼看向他。
“她家跟一中关系深，办起来方便，估计很快就能有消息。”韩牧语气随意，“后续如果需要你做什么，她会直接联系你。”
白棠握着筷子的手微微收紧，他沉默了几秒，像是在消化这个消息，清澈的眼睛里情绪复杂，低声道：“韩牧，谢谢你。”
“谢我干什么，”韩牧掀了掀眼皮，夹了一筷子菜，“跑腿办事的是萧然，要谢你去谢她。”
他将功劳轻而易举地推了出去，仿佛自己只是个无关紧要的传话人。
“嗯，”白棠应道，声音清晰，“我会的。但还是要谢谢你。”
韩牧没再说什么，只是含糊地“嗯”了一声，继续埋头吃饭。
晚饭后，韩牧径直回了自己房间。
他习惯性地放了一缸热水，把自己埋进蒸腾的热气里，试图驱散心头那点因白棠那道谢眼神而引起的莫名躁意。氤氲的水汽模糊了视线，他闭上眼，靠在浴缸边缘。
热气氤氲中，他习惯性地伸手去拿置物架上常用的那瓶沐浴露，触手的感觉与往常不同，不是他惯用的那个品牌的棱角瓶身。
他睁开眼，侧头看去。
那是一个素白色的瓷瓶，样式简洁，上面印着南屿那家酒店的Logo。
估计是酒店赠送的洗护用品，李姨收拾行李时误认为是他买来的，顺手放在了这里。
韩牧不置可否地拿起来，拧开盖子，一股清冽又带着沉稳木质调的气息瞬间弥漫开来，与水汽交织。
是雪松的香味。
氤氲着雪松香气的水汽仿佛有安神的效果，冲完澡，韩牧感觉连日积攒的躁意被抚平了不少。他裹着浴袍，一头栽进柔软的大床，习惯性地摸过手机，开始清理那些堆积的通知红点。
手指机械地滑动，删除着无关紧要的群消息和推送，直到看到一条几天前孙浩发送的消息，韩牧眼里才有了一丝诧异。
信息措辞小心翼翼，带着点谄媚，核心意思却很清楚：快过年了，想让表弟白棠“回家”吃顿年夜饭，一家人团团圆圆。
韩牧盯着那几行字，倒谈不上多意外，更多的是对这种透着虚伪的“家庭关怀”感到腻味。
团圆？
黄鼠狼给鸡拜年。
韩牧几乎能想象孙浩发这条消息时，脸上那副既怕得罪他，又藏着别样算计的嘴脸。
他抬眼瞥了一眼手机屏幕顶部的日期，才惊觉明天就是除夕。
啧，麻烦。
他掀开被子下床，趿拉着拖鞋，径直走向客房。客房门虚掩着，透出暖黄的光线，他象征性地敲了两下便推开了。
白棠果然还没睡，正坐在书桌前，台灯的光晕勾勒出他清瘦专注的侧影，面前摊开着那本大学物理书，笔尖在草稿纸上留下细密的演算痕迹。
听到门响，他抬起头，眼中带着询问。
“喂，”韩牧靠在门框上，浴袍带子松松系着，他将手机屏幕朝白棠那边随意地晃了晃，语气平淡，“孙浩前几天发消息，说让你回去过年。”
“啪嗒。”
白棠手中的笔掉在了草稿纸上，发出细微的声响。
少年原本放松的肩背线条骤然僵硬，放在桌面的手指下意识地蜷缩，连带着周遭的空气都仿佛凝滞了几分。
他垂下了眼睫，灯光在他眼底投下一小片阴影，将那瞬间涌起的慌乱与抗拒掩盖了下去。
这反应，比预想的还要剧烈。
韩牧看着他这副模样，脑中立刻闪过那次在衣帽间，无意间瞥见的那几道已经淡化却仍刺目的紫红色旧痕。那股刚刚被热水压下去不清不楚的火气，又隐隐有窜起的趋势。
他走到床前坐下，语气听不出什么波澜：“要是你想回去看看，明天我没什么事，可以陪你走一趟。”
白棠倏地抬起头，眼中满是错愕。
韩牧迎着他的目光，继续道：“有些事，总得摆在明面上说开，回去都说清楚，也免得他们以后还三天两头来烦我。”
他这话说得漫不经心，却像是一道坚固的壁垒，悄无声息地立在了白棠与过去的恐惧之间。
白棠怔怔地看着韩牧，像是在确认他话里的真实性，以及那份隐含的支撑。
鼻尖忽萦绕开一股雪松冷香，清冷而安定。
“好。”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我回去。”
韩牧看着他清凌凌的眼睛，里面虽然还有未散尽的余悸，但更多的是决断。“行，那就明天。”他直起身，懒洋洋地挥了下手，“早点睡。”
说完，他转身带上了房门，将一室灯光与渐渐沉淀下来的复杂心绪，关在了身后。
那缕如影随形的雪松气息，在寂静的空气里，无声地弥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