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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压力 ...

  •   许照轻咳两声,又说:“我不是,我就是……之前每次看见你,你都在跟别人说说笑笑,就想知道……怎么跟别的同学打开话题。”许照心想,没有别人,就那个人,怎么总能看到他。

      “嗐,”程蔚然轻轻拍了拍许照的后背,示意他继续往前走,“熟悉之后自然就有话题了,你才刚上大一,同学之间有冷场也正常,别着急嘛。”

      许照努力回忆着程蔚然前面说了什么,发现他因为走神一个字都没听到,又不敢问程蔚然,就只好随便应了几句,赶紧把这段翻篇。

      许照和程蔚然的宿舍楼并不挨着,程蔚然先上了楼,许照继续往前走,走到自己宿舍楼下,刚好遇到了一手拎着一个工具箱,另一手拖着一个蛇皮袋,灰头土脸的钱星繁。

      “你这是反向纨绔啊?不挥霍家产,改废品回收了?”许照调侃道。

      钱星繁使劲儿往上提了提蛇皮袋子,发出一阵金属碰撞的声音,说:“我要干件大事儿!”随后扬了一下下巴,继续叮叮咣咣地往楼上走。

      许照不想走在这一大坨钱星繁身后,于是快走了两步超过他,先到了宿舍。许照进入宿舍,等钱星繁也涌了进来,才关上门。

      钱星繁把工具箱放到书桌下,把蛇皮袋放在两个床位之间的空地,然后急匆匆地就要进卫生间,结果被许照先一步拦下:“还有七分钟停热水,你先让我洗澡。”

      “我也没洗澡呢,我也要洗,要不咱俩一块儿吧!省时间!”钱星繁面露急色说道,刚要和许照一起挤进卫生间,就被许照一把推了出来。

      钱星繁只好拿盆随便洗洗,虽然天气不热,但钱星繁回宿舍之前折腾了好久“大事儿”,身上有些浮汗,可谁叫成王败寇,他认输。

      宿舍是独立卫浴,玄关处一边是洗手台,另一边是卫生间,卫生间里有淋浴。此时“成王”许照正在里面美滋滋洗澡,“败寇”钱星繁去外面的热水机里接了一壶开水,拎回宿舍,然后在洗手台往塑料盆里灌半盆凉水,再往凉水里兑开水,兑到合适的温度,钱星繁就一头扎进去,先给自己连头发带脸一起洗了。

      许照的发梢还在滴水,麻纱睡衣被身上还未来得及擦干的水洇出几个圆点,他把洗漱包随便往桌子上一放,马不停蹄地拿起手机发消息。

      “大哥,你先去把头发吹干吧,地上全都是你从卫生间带出来的水,”钱星繁见状就去拿角落里的拖把,“不是,你谈恋爱了啊?你脸都要跟手机屏幕粘一块儿了,也没看你跟哪个女生走得近啊……你听见没啊!”钱星繁忙着擦地,嘴也没停。

      “来了来了。”也不知道许照是在回复谁,他一手打着字,另一只手拿着吹风机,起身往门外走,去宿舍楼里的吹风机专用区吹头发,而身后,是钱星繁的一记白眼。

      许照出门后,钱星繁欣赏了几秒自己擦的地,心满意足地爬上床,正要拿起手机跟父母炫耀自己人生中的第一次擦地,突然像是被按了什么开关似得,从床上弹起,向下探头,问正在对着电脑愁眉苦脸的另外二人:“你们说,许照是不是谈恋爱了?”

      其中一人回道:“我看是你想谈恋爱了看谁都像谈恋爱了。”

      另一人接着说:“你们两个学霸要谈恋爱就去谈,你俩一组做小组作业都比我们少用一半的时间”

      “就是就是,多谈恋爱,少内卷!”

      钱星繁“咣”地一下倒回床上,心想,他现在最重要的事就是做完那个“大作品”,儿女情长就留给许照这个闷骚的家伙吧!

      许照回到宿舍,便是一声叹息。

      钱星繁探头:“呦?吹个头发的功夫就分手了?”

      “胡说什么八道?”许照不知道钱星繁唱哪出,“我的国庆假期……没了。”随后又是一声更长的叹息。

      原本许照向经常自驾游的朋友讨要了一份事无巨细的攻略,并从中筛选出程蔚然可能感兴趣的项目,给程蔚然发了过去,发出去不过十几秒,很明显,程蔚然连看都没看,就告诉许照这个假期不能陪他过了,因为他要留在学校加班,不仅是他,蓝青工作室的大多数人以及他们系几乎全员都要失去本年度最后一个假期了,因为赛事组委会突然发布公告说这次赛程缩短,上传作品的截止日期比以往提前十几天,deadline的提前让所有人的时间都变得紧张。而涉及到外拍的作品,还要重新规划行程,这让程蔚然的精神也更加紧绷,就算能硬挤出时间,他也实在没法抛下组员独自潇洒。

      许照躺在床上,思考自己的去留——如果他假期也留在学校,看似是在陪程蔚然,实则是给程蔚然增添了负担,如果他回家,没有程蔚然的假期也没什么意思。真纠结啊,活了十八年第一次这么纠结。于是许照把被子往头上一蒙,试图加快进入深度睡眠的进程。

      不知是因为被子里缺氧,还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许照梦中又回到了那个人生中的第一个岔路。与现实相反,梦中的许照犹豫不决,无论抬脚打算迈向哪一边,都有个遥远而空灵的声音跟他说:“不行,你不能走这边,这边的尽头是死路。”“不行,你也不能走这边,这边的尽头的是悬崖。”

      许照挥舞双臂,想要把那个声音的主人揍到现形,但无济于事,那声音不停,许照便与它对吼:“你说不行就不行,你算老几啊?你凭什么管我!”

      在梦里打架使不上力气,那感觉就像是在水里,全身都是阻力,无论许照用多大的劲儿,发挥出来的效果都如羽毛轻扫,此时许照已经浑身是汗,但仍未放弃与那声音搏斗,就在他想再次积攒力量挥拳的时候,身后突然出现一只手,捂住了他的眼睛,而后感到脸侧有气息扑来,耳边响起熟悉又陌生的声音:“没事的,这些都是梦,醒来就好了。”

      那双手好像是透明的,许照睁开眼睛便能看到来者是谁,可自己的梦境也未必全能由自己掌控,他偏偏无法睁开眼睛。

      许照的闹钟没有设置自动跳过节假日,所以早上六点半的晨跑闹铃照常响起,此时许照躺紧闭双眼,两肩带动双臂在床上轻微扭动,直到意识从梦境彻底抽离才停了下来,虽然许照现实中并不像在梦中那样汗流浃背,但也感觉闷热。许照睁开一只眼睛看了一下时间,都十月份了,怎么还那么热。

      校园里满是行李箱滑动的声音,声音盖住了许照离校的痕迹,为程蔚然提供了思考时的白噪音。

      不知程蔚然是几点起床的,或许他根本就没睡,严松醒来的时候,程蔚然就已经坐在桌前敲键盘了,那架势像是在和楼下拉行李箱的声音比赛。

      搞创作的人就是这样,灵感来了势不可挡,饭可以不吃,觉也能不睡,全凭一口仙气吊着。
      严松怕程蔚然还未已臻化境就走火入魔,赶紧叫停了他:“好家伙,你这怨气都压得我喘不上气了。”

      程蔚然转头看向严松:“早啊。”

      严松:“你一夜没睡啊?”

      “睡了,只是醒得早。”程蔚然抬手解开头发上的皮筋,然后揉了几下,放松头皮,及肩长度的发丝被他揉得十分蓬松。

      “老陆回家了?”严松刷着牙问。

      “对,你醒之前他就走了。”关盛一边从床上爬下来一边说,“我也要走咯。”

      洗手台边,严松发出一声哀嚎。

      “假期到处都是人山人海,想拍点空镜都拍不了,这也赶不了多少进度啊。”严松往椅子上一瘫,脸上一片愁云惨淡。

      程蔚然却面色从容:“那就再细化一下分镜,查漏补缺,等拍的时候上手快,而且脚本可以单独投,到时候如果成片效果不好,至少脚本不能拖后腿。还有之前找的那个演员放假回家了,一会儿去系群里问问有没有人能当一下光替,把能提前设计的东西都先准备好。”

      严松眉头更紧:“成本又增加了……我得赶紧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叶飒!”

      “至少咱们现在还掏得起这个钱,工作室那边还能挣,作品一旦提交了可就不能反悔了,每部作品都算数,做一个是一个,我不想留遗憾,”程蔚然压力也很大,但谁压力不大呢?当其他成员都在焦虑的时候,总得有个人能稳住心态,“你看槐市文旅前段时间发的那个宣传MV了吗?好粗制滥造的一部片子。”

      “我看了啊,前天尤飒还说呢,说她虽然不是专业的,但小时候也是学过乐器的,一看就是找的完全不会乐器的演员来假弹,弓法指法不对也就算了,连乐器的比例都不对,那么小的大提琴,那么大的小提琴,应该是仿真模型吧。请不起演奏家,至少还有这么多音乐生呢,就说参与演出给学分,能有人不乐意去?”严松双手握拳用力顶着太阳穴,“哎,什么精细度、专业性、审美……归根结底还是钱钱钱!”

      严松埋头在电脑上敲了几行字,又突然想到什么,回过头对程蔚然说:“昨天老葛找我来着,说让你赶紧把之前给工作室垫钱的明细发给他,他好做账。”

      “知道了,过几天再说吧,最近先弄比赛。”程蔚然应付道。

      “我知道你不好意思,但一码归一码,工作室的账该怎样就怎样,知道你不差钱,但这不是不差钱的事儿你明白吗。”

      “我明白,但我这不是刚接手嘛,我不想一上来就给大家还没挣钱就花钱的感觉,工作室的人不都是咱们系的,隔行如隔山,有些事他们未必能理解。”

      “你也别太那个了,他们理解不了是他们的问题,创业哪有不花钱的,大家都是大学生,一个学校创业中心的工作室能平稳运行都不错了,不能干就让他们走人。”严松义愤填膺,“你怼外人的时候倒是硬气,一到自己人这就溺爱。”

      程蔚然点点头,认可严松的话,但一个人刻在骨子里的毛病和习惯很难彻底改掉,事教人才能一教就会,所以才叫“教训”。

      找光替的事就直接交给尤飒一手承办了,因为要找女生光替,所以她直接在女生宿舍挨个敲门问。其实需要光替的部分并不多,只是几个特殊的转场镜头,需要设计镜头运动,设计好后,真人实景演练几遍,等到正式拍摄的时候,能节省不少时间。

      城市文旅宣传的公益片与商业片有很大不同,公益片更侧重低语境的表达方式,要老幼皆宜,语态通俗但不能乏味,要正经还要有吸引力。对于年轻人,尤其是喜欢独树一帜追求差异化个性化的大学生来说,有不小的难度。

      但程蔚然、严松、尤飒三人并不后悔选择了这个命题,因为这一届比赛的其他商业类型创意命题更不好做,用尤飒的话来说就是:“这几个品牌的衰落并非因为广告不够年轻化,而是因为它们的产品就是不好用,我很早就想吐槽了!”

      当然,每个掩耳盗铃的甲方都很难承认自己真实存在的缺陷,就算自己认识到了,也很难改正,公司还要运转,员工不能失业,但凡能用广告起死回生,就不可能推翻整个产品线,花小钱办大事是每个甲方的基本准则。

      其实很多事都是这样,就像叠叠高积木塔,就算摇摇欲坠也没有关系,只要不倒塌,所有人都愿意维持现状,釜底抽薪是一场豪赌。

      鸡蛋从外打破是食物,从内打破是生命。但蛋壳出现裂痕的那一瞬间,人们总是不自觉地反思自己有没有误触过它,生怕自己无意识的行为影响了事件结局。

      未知带来的恐惧是没有边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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