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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命运幸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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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本该愉快轻松的暑假,李青眠有将近一半的时间都在补课。
后面一半假期李青眠以为自己轻松了,没成想,拿到武中录取通知书那天他就被妈妈送到了乡下外婆家。
他都还不知道贺君临考到了哪里呢。
张秀曼也没做过多解释,就说自己要去培训学习半个月,乘着放假就去,把他安顿到外婆家至少每顿饭是健康干净的。
实话说,外婆做饭是真的很难吃,卫生程度也堪忧——外婆年纪大了,老是忘事。
比如做饭前忘记洗手都是轻的,要是忘记前一秒在扣头皮,后一秒就把抠头皮的手伸进准备下锅的蔬菜里摸两下,然后不管不顾的,将菜倒进黑乎乎的油锅里。
卫生程度还不如贺君临请他吃的烧饼小摊高。
乡下的日子太难过了,蚊虫巨多,没有风扇,方圆十几里都被太阳赤裸裸的照着,这一片早就被晒得又干又热。他突然有点怀念在花堤街那排黑黑的、被紧密排列在一起的小房子了。
主街在记忆里一刻不停的是大太阳,但在后街和矿局路,梅雨季会湿润,正夏天挤在一起避凉。
外婆时常念叨着,你看你,被你妈惯得没边了,什么事都是我一把老骨头来做。
等到李青眠想要做的时候,老骨头又说:你细皮嫩肉哪里是搞这些活的人啊,一边去别碍事。
那怎么办呢?
李青眠觉得很无助,走开不对,站在原地也不对。忙碌又空虚。
外婆不叫他,他就看书,看书外婆也会数落他:“快成书呆子了。”
他捧着《狂人日记》,抬眼看了看挥舞扫帚的老人,再低头看书时,书上正好有句:“我不同你讲这些道理;总之你不该说,你说便是你错!”
莫名想笑。
幸好前半个月在补课,也幸好武中开学比其他学校开学稍早一点,李青眠很快就离开了这个饮食十分“干净”的地方。
书包是张秀曼去外地学习带回来的,简约的灰色,蛮好看。
“不用你送,自己去就好了。”李青眠说。
妈妈语重心长说:“要去,我去看看新班主任。”
到了李青眠这个年纪,他已经非常熟悉妈妈说要去“看看新班主任”是何等意味。
仅仅需要一个暑假,李青眠好像就变了。张秀曼走在他旁边,一边打量他,一边说:“长高了。”
“嗯。”
“话也变少了。”
“有吗?”李青眠转过脸来,“没有吧。”
不知道是因为瘦了,还是在抽条,他的五官逐渐有了柔美而清晰的线条。张秀曼似乎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儿子已经上了高中,要变成一个意气风发的大小子了。
青春期的孩子更敏感,稍微把握不好,孩子就可能叛逆,误入歧途。她想,她张秀曼的儿子,管他是儿童还是青年,只要她有能力,就一定要给他最好的,她的儿子不可能误入歧途。
她这样充满激情的想,一边领着自己在外被夸得天花乱坠的儿子,趾高气昂地直奔教学楼。
新生都在入学公示栏找自己对应的分班名字,李青眠也想走正常步骤,不过他妈妈拽他手的力气和小时候一样大,所以他看都没看,就被张秀曼领着找到了班级。
他自己先到老师那里拿了报名表填写,填写完后,张秀曼叫李青眠自己去随便逛逛,过几分钟她就下来。
李青眠逆着人流往下,默默找到了被众人围在中央的分班公示牌。站在人群最外围,从一班开始看起,就直接看姓氏。
“吴,蒋,文,江,张……”
“武,蔡,王,张,付……”
“张,张,江,周,李……”
他看到他名字了。
他在一班,张秀曼也的的确确给他领到了一班,张秀曼提前得知了他所在班级,更甚至于做过调整。
看到自己名字,他仍未停下,还在往下看。
“我名字在哪儿呢……”
李青眠听到很多人都在他身后问这个问题。
“我在哪儿呢?贺……”
他听到这个声音愣了一下,转头的前一刻,确信自己最后看到报名表的最后一眼里,的的确确有那三个字。
“贺、君、临……在哪儿呢——诶,好巧啊。”
李青眠转头时,男孩子近在咫尺的呼吸凑到他耳廓边。八月底,武汉依旧热得密不透风,阳光也灿烂得触手可及。
贺君临虎牙在外,酒窝那颗浅色小痣仿佛即将将他吸入到他的笑颜里,无处可逃。
“……好巧。”
他忙不迭躲开他炽热的笑,若无其事用手捂着那只被吐了热气已经被熏红的耳朵。
“我们在一个班诶!”贺君临激动地搂住了他的脖子。
李青眠没了挣扎的力气,被他热烘烘的搂着脖子。搂得久了,李青眠忍不住说:“好热,松开。”
反应过来的贺君临松开手退开半步,挠了挠头羞赧道:“对不起。”
“没关系。”
“我们要不……”一起上去吧。
“李青眠!”
李青眠抬起头,妈妈踩着皮鞋,脸上挂着笑,朝他伸手,要领着他往别的地方去了。
他转头,却不敢看贺君临:“你刚刚说什么?”
“啊……”贺君临看见那女人越来越近,他道,“没什么,有人叫你,你快去吧。”
“好。”
说完,他抬步往女人那边去。贺君临有种没由来的失望,他前脚刚走,后脚脸上的笑便消失了。
李青眠像是想到什么,走了两步停下步子,转头时,男孩看见他背影转过来,脸上立刻漫上堪称标准的、一个乐观的笑。他说:“一会儿我们可以上去坐同桌。”
“好啊!”
贺君临开心得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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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张秀曼对新班主任究竟说了什么,居然在新生报名百忙之中抽空来和张秀曼单独交谈。
张秀曼领着他:“这个是你们向老师,向远航。”
李青眠跟着喊:“向老师。”
不知道是天太热还是别的原因,男老师的脸很油,头也油到根根分明,加上男老师的体型比较肥胖,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一块清理不干净的油腻五花肉。
向老师一双小眼睛在厚厚的镜片后弯起来,伸出汗津津的手,摸了摸李青眠的头,声音被拉的细细的:“青眠啊,接下来就由我带你高中三年的英语了。”
他感觉今天早上的头白洗了。
换谁都会犯洁癖。
李青眠不动声色地向后仰脖子,汗唧唧的手追着他揉了揉他头顶才放下。
向老师和张秀曼聊了些没有营养的内容,李青眠听得耳朵痒。看天、看鸟,看人、看地。
能被这双5.0的眼睛看到的都被看完,太无聊了他就双手背后扣手。
“那我们青眠就麻烦向老师了哈。”张秀曼终于说到了重点。
向老师笑眯眯地看着李青眠,那眼神实在是令人感觉不舒服,声音狎昵:“好啊,我看我们青眠乖着呢。”
他背着书包,妈妈送他到教学楼下,推了推他后背:“快跟着向老师去。”
“嗯。”
他这样应了一声,跟上去两步,到上楼梯时,他实在难以忍受这个老师举手投足间的油腻,便提议自己要去一趟洗手间,稍后到教室。肥胖男人这才放过他。
武中是省重点,教学楼的设施不比其他学校。墙壁颜色,教室灯光光效,教学一体机以及课桌,都太不一样了。
教学楼有两个楼梯间,李青眠从这边这个楼梯间绕到另外一边,再上了五楼,进了高一(1)班。
很凑巧,他去时刚好在排座位。
大家在走道上有序地排成两条队伍,早找好新同桌的就站一起,没找好的就随缘好了。
还在楼道那一头,李青眠就看见贺君临高高瘦瘦的身影在队伍里不安的晃来晃去。
在回头看到李青眠的那一刻,贺君临眼睛瞬间就亮了,举起手,欢快如一只大型犬撒欢。
李青眠低下头短暂的笑了一下,嘴角勾着点淡淡的笑意,走进队伍。
“你终于来了!”
男孩子压着声音对他说,声音里是藏不住的兴奋。
“嗯。”他应一声。
“我跟你说,那个老师,看起来好那个……”
“好哪个?”
“就是,”贺君临斟酌了一下,压低声音说,“就是看上去好像那个同性恋。”
听到这个词汇,李青眠脑子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喃喃说:“同性恋……”
“对。刚刚我在签名表上签字,他就摸我手……”贺君临适时打了个寒战,“咦惹,特别恶心,我在电视里看到过,他们同性恋就很喜欢乱摸男人,又脏又恶心。”
他愣愣的转头看贺君临。
男孩子皮肤已经染上了阳光一样的颜色,五官深邃,骨相上来说相当出众。笑起来那么好看,嘴角还时常坠着两个酒窝,酒窝上还有一颗浅色的痣。
他看过来时,眼睛漂亮,时常弯的像月亮。
“怎么啦?”那两枚月亮光芒万丈。
胜过太阳。
李青眠说:“对,我也觉得恶心。”
同性恋多恶心。
都说人不可貌相,但往往人都貌相。
他们第一次见到那个所谓的新班主任,第一眼都觉得他是个很可怕的同性恋。
而李青眠第一次见到贺君临,就没有觉得自己和同性恋会粘上关系。
他们都认为彼此就是简简单单的,你踩我一身水,我道你一句歉,我们大概从此两不相欠。
——直到贺君临此刻站在他身边,说同性恋很恶心,他自然而然的发现自己已经跻身于刚刚自己口中所说的“觉得恶心”的群体之中。